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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句话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丹寨 文永国    阅读次数:7655    发布时间:2019-07-19

“德怀老伙计,兄弟这下见你可就难啦!”说这话的是我的一个农民朋友,这段时间住在城里,做了环卫工,我俩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狗皮袜子没反正,见面没个正经。不过今天说这话,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兄弟,今儿这是咋了说这话?”

“咋了?我们的头儿话了,这个路段要换人了,不叫我在这儿干了。

“为啥?”

“为啥?你问我我问谁?!”

看来真是生气了。朋友是个环卫工,扫这段路好几年了,干得蛮认真。要说他不来干这活,满过得去。儿子在市政上班,大小是个头,女儿开着一家超市,可这家伙一辈子勤快惯了,在城里真闲不住。尽管儿子女儿都不愿意叫他来受这洋鬼子症,可他就这样,不仅仅是为了一点钱,有营生他才乐意。

就这样,朋友下岗了。

我为朋友的下岗愤愤不平:能有本事顶他岗的,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为看个究竟,天不明,我起了个早,赶了过来。

老远就听见“哗啦哗啦”扫帚的响声。

借着灯光,原来是个女的,看那模样也差不多六十岁了。

天大亮了,超市门口陆续聚了不少的顾客。人们都在议论着,听不清说的什么。

“原来是你呀?”我终于看清了。几十年了,从相貌轮廓上还没有变。她是我当年在坡高村当知青时的房东姑娘。大样没变,可岁月沧桑,时间老人把当年俊秀的姑娘打扮成了如今白发苍苍的老太。记得那时知青中不少人还以她为择偶标准,不是吗?高挑个子,瓜子脸,长长的辫子,还有那忽闪忽闪会说话的大眼睛,都说她不该出生在这荒山野岭上。九几年《小芳》歌曲流行时,城里好几个伙计还想回当年知青点看看,看看那个房东姑娘。

眼下,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失落失望一起涌上心头。

“小荣子,还认识我吗?”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叫任喜荣,大家常叫她小荣子。

小荣子慢慢抬起了头:“你是‘长葫篮’?不对,是德怀?”她很是吃惊。

“是的,看来我没大变呀。你还是叫我‘长葫篮’吧。”

我的头两边有些扁,前后显得长,知青们常喊我“长葫篮”。

就这样,“长葫篮”代替了我的名和姓,我是“长葫篮”, “长葫篮”就是我。

时间长了,乡亲们见大家这样叫,都以为这就是我的名,也跟着叫起来。他们叫,我也乐意答应,管它哩,叫啥都是叫。于是我的“长葫篮”名字也传到了公社,人们都知道坡高村有个知青叫“长葫篮”。

就这样小荣子很是亲切地和我攀谈了起来。

你们走后,地分到了一家一户,我也结了婚,你认识的,就是当时的大队团委书记,后来这家伙当了村支书,盖了五间大瓦房,家用电器也一应俱全,生活也还算可以吧,不美气的一点就是生下的儿子有点痴呆,还没等到娃儿长大,那家伙酒后骑着摩托车回家从山梁上出溜下去,死了。临死时,翻着白眼吃力地叫着:儿子!看好儿子!

显然他放心不下的是他那憨憨儿子,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叫我要带好这个憨憨娃。

“那你就没有遇上过可心的?”我忍不住插了。

几十年过去了,死鬼早托生了,我也把他的儿子养大了。当年不是没人追我,好家也不少,的确也遇到了可心的。可一看看痴呆憨憨,啥想法就都没有了。

“那你现在?”我很是关切。

你也见了,几十年了,我一家俩人,光景不好也不赖。虽说吃的喝的不缺欠,就是没钱。不是挣不来,就是出不去,还不是得照看那个憨憨。风里雨里一年到头翻山越岭刨药捋山果,也能卖俩钱,你知道,这年头种庄稼不挣钱,山岭上人,樱桃核桃老也卖不上价钱。弄来这点钱除了化肥种子农药,就剩不下多少了,也不敢添置衣裳什么的,要是有个头疼脑闷,就还得做大难哩。

现在我越来越老了,好在这社会待咱不赖。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前年村里把我定成贫困户,人家乡里村里还有学校的老师帮扶我,时不时给我拿这拿那送东送西,待我不薄。原来的房快塌了,他们叫我搬到了河边新区,不掏一点钱,就住了楼房。娘俩,五十平方米,俩住室还有外间厨房厕所,窗子明明朗朗。正高兴着,他们害怕我到城里没有钱花,又给我寻了这个营生,一月一千多,你说美不美。这河上的大桥宽宽畅畅,过了桥我就到这了,方便。

听说就为这营生,还费了好大的事。说是以前是一个什么当头头的老爹在这干,村里那个第一书记是城市啥子局派下去管扶贫的,见我这样,还动用了什么力量,说服了那个头头和他的老爹,答应再换个地方,只不过远一点偏僻一点,这才把我安插到这

第一书记和村干部还说,为啥那个老爹不想离开这里,因为这段路两边都是超市学校商店饭店,光纸板塑料瓶就有许多外快。

你问我那痴呆憨憨?别提了,现在都快四十了。他一天尽说些傻子话,什么知识青年市管会,坡高村坐汽车去城得两天,人走得一天,真能给人添一些笑料,想想就生气,可也没有办法。

听她小荣子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我明白了。

和她又拉了一些家常,告诉了她我家的地址叫她缺啥少啥找我,她很高兴,说是终于有了认得的人可以说话了。

明朗朗的阳光正从楼顶移到树梢,又落到地上,稀里哗啦,斑斑驳驳,成了一幅画,一幅很美丽的国画。大车轮小车轮还有黑鞋灰鞋白鞋红鞋粉鞋高跟鞋平底鞋疾疾而过,人们正行色匆匆。

我融入这匆匆行人中,心里却涌出一股热乎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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