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吃年饭的时候,老村长一手捻着引信,一手拿着打火机。待火苗燃起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什么,将打火机熄掉,也放开鞭炮。
“怎么了,老头子?快点放完鞭炮来吃饭了!”
老村长怅然若失,也不答话,只在院子里徘徊。
从下午两点开始,远处的鞭炮声就隐隐响起,没有断过,可他这村里却一家也没响。多年练就的听觉十分灵敏,哪家的鞭炮响了,多少响,他从方位和时间长短就能很清晰地判断出来。这些年以来,鞭炮总是习惯从他这里第一个响起,像吹响进军的号角,擂响决战的战鼓,继而全村鞭炮四处炸响,连绵不断。
丰盛的年夜饭已经摆到堂屋,阵阵香味四处飘散。
也的确到了放鞭炮的时候,他又走到挂着的鞭炮前,目光从竹竿顶端从下捋,鲜艳的中国红格外耀眼,拿起末端的鞭炮,捻着柔软的引信,犹豫着。
这一刻,老村长觉得眼前和一个半月前的那一刻神似。
不过,那一刻,手中拿着的是选票。
在村主任的位置上已经连任五届了,这次又到了换届选举的时候,他提出坚决不再参选,可大多数村民不同意,希望他连任。其实,他早已在班子里培养了新人,是住在村东边的根柱。根柱大学毕业,外出打工几年后回乡创业,开办了服装厂,经营肥料,生意不错,对村里人很照顾,村民们也很喜欢他。老村长觉得自己应该主动退下来,把年轻人推上去。可选票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心里突然涌起悲凉的感觉。
这些年来也确实忙了,东家的事他去看看,西家的事他去问问。村民心里想啥,不用说他都明白。脚上的牛屎味,一天不闻他都难受。可自己毕竟是六十五岁的人了,儿子在城里工作忙,有时连过年也回不来,多次叫他去,可他舍不得这里的人,舍不得这里的情。要是真退下来,村里人还能像以前那样尊重他吗?一股凉意从内心深处幽幽地冒了出来,拿着笔的手微微在抖。
“老头子,饭菜都快凉了!”
老伴的话突然让他倔强起来,他索性放开鞭炮,回到餐桌边。
“你这个老头子,你不知道这是过年?得放了鞭炮才能吃饭?”
“我还就不放了!”
老伴不解地望着他,像看着一个怪物。
他突然笑了,说:“老婆子,有些事跟你说不明白的。”
这一刻,他就像当时填写选票一样。他把晃动在自己眼前的那个熟悉的名字推开,毅然写下根柱。
这时,鞭炮声在院门口响起来。他吃了一惊,谁在院门外放鞭炮?他打开院门一看,是根柱和新的村领导班子,还有村里的年轻人。他连忙问:“你们这是……”
“叔,我们来请您放鞭炮!”根柱说。
“我……不能放,已经退下来了,应该根柱放,你可得带领大家致富。”他连忙抽烟递给大家。
“叔,您是我们的带路人,我们都要您再送一程。”根柱边说边将鞭炮引信和打火机递给他。
引信被火苗点燃,像一条火舌,滋溜溜往上蹿。旋即,火光一闪,院子瞬间一亮,接着啪啪啪,砰砰砰,一声声清脆的鞭炮声炸响。鲜艳的中国红炮竹皮纷纷扬扬,铺满了院子。铺满了他们的身子。
这时,全村的鞭炮就像接到指令一般,噼里啪啦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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