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往事第19章: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鸿胪卿(任端健) 阅读次数:8046 发布时间:2019-08-29
我们三人满脸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这夏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她依然是自我陶醉其中,她呆呆地看着前方,我们三就呆呆地看着她。只见她一会儿看远处的纵横岛屿,又一会儿看下纸钞,由于我们是坐着的状态,她看纸钞的角度几乎与我们的视线平行。接着她面带微笑口里轻轻说了句“就是这儿啦!”我又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疑惑地说道“难道是中邪了?”夏姑娘轻轻拨开我放在她额头挡住视线的手对我说“哎呀,没事正常的。”这时秋月白姑娘才问她:“什么就是这儿呢?”这时我们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这时她才转过头来看向我们,指着前方说:“你们看那儿!”我们向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眼前能看见几个岛屿就是一片湖水和呈线的岸堤。这时刘恒略带疑问地说道:“不就刚才我们避雨的地方么?”这时她给我们展开纸钞,说“你们看像不像?”我们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张十元钞票正翻到背面,都知道那十元钞票的背面景物是长江三峡,我和刘恒同时惊呼了一句“小三峡!”没错,那里就是林校长屡次与我提到的,他还说小三峡附近的风物为千叶湖之最佳,从出发的地方看过来时一点都不觉得,而从这边看过去那是特别的相似,除了尺寸小些也九成模样,难怪当地人们会叫它小三峡。这时我们的衣服在风吹日晒加火烤之下已经完全干透,鞋子也是干得差不多,再看看水边沙堤上的小木船,舱里的水也被晒干了,于是我们把船推下水并上了船准备离开。
船已经划动了,此时虽是夕阳挂天,湖面斜晖脉脉,不过还不到下午四点时分,而且春分已至白昼也渐渐变长,所以还可以玩挺久的。我们商计已定,先到前方转悠转悠,然后再看情况选择路线返回,于是当下我们正继续往前面方向划行。上下天光的宽阔湖面,仅有两条小木船漂浮徜徉,而这两条船上,全身干透的四人心情与天空一般格外晴朗,于是绝句作曰:平湖歌浪饮,春水信风迎,雨霁裳干后,扁舟体更轻。“这一处天地暂时归我们了;或者我们暂时归这处天地了”我说着,刘恒接着念出了句:“作个归期天已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暗说刘恒对诗词也有些研究,只是,同我不好意思与他俩奏乐一样,有我和夏姑娘在的地方他也会把文采压得低调。雨后的斜阳下,原本已经够嫩的春水绿山又喷了些清新剂,并且白花更白,红花越红,丛林处鸟鸣声不断,碧空下白头翁不绝,而靠近岛屿的湖上,水面漂起了一簇簇被风吹雨打而落下的稀疏花瓣,粉的白的,随着涟漪一阵阵轻微浮沉,不禁使人越加心旷神怡。
我们此刻还没走出小三峡多远,这一次我们没有把船系在一起。全身又干了,大家心情说不出的舒服,秋月白说现在时间尚早可以多玩些光景,然后说她想从前方岛丛的右侧绕去看看那边的风景,因为右边他俩还没去过一遭;而夏姑娘给我说我俩来时就是从右边看过来的,这次她想从左边经行。于是我们合计了下,决定暂时分道左右摇船,到了前方指定的湖面大体位置再会合,一会就用特殊的信号提示两边都不要划远。刘恒调转船头朝右边先去,看着他划船离去的身手已颇具熟练,我心想这不到半日功夫的折腾,现在的他划起小船已经算轻车熟路了,连六十度的急弯也能几下就原地转过。我俩看他们走远了,这才绰起兰桨划动了小船向左边行驶过去。
右侧是起伏参差、密集林立的山岛,刚刚我们走过的时候大体看过了,那边山岛上绿的红的白的煞是有看头,路线比左侧要曲折绵长些;而左边只有两三颗零星星的岛屿,不过视觉非常宽阔,可以远远望见拂堤烟树、孩子的风筝和小桥人家以及远山低树,难怪校长他们会说小三峡风景甲列千叶湖。我尽量把速度放得慢一些,料想他俩划得不会太快。分开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右边早已经见不到他俩的船影了,这时我不再继续往左划,把船转向约定好的前方行驶开去,静静地等待着他俩先发出的信号。
往前慢慢划了一会儿,这时候岛丛深处开始隐隐响起了清扬的笛声,我猜应该是秋月白亲自配的前奏,用乐器给各种风格的歌曲临时配乐不是每一个音乐专业的学生都能办到的,也因为前奏是自配的所以还听不出来是哪首歌。之前我们说定信号方式时就合计好了,一直在吹奏的都是传统经典,这次就来点现代的通俗歌曲作定位的信号。果然几秒后就传来了刘恒仿着屠洪刚的铿锵高调唱出的一首《江山无限》,只听得远处渺渺的笛声中他高声唱道:“五花马,青锋剑,江山无限;夜一程,昼一程,星月轮转;巡南走北,悠悠万事,世上善恶谁能断?”我们就已经大体知道他们的位置。然后继续听“双辕车,乌蓬船,山高路远;醒也罢,梦也罢,人生苦短;千古帝王,悠悠万事,功过自有百姓言……”很快在笛子的尾声中慢慢结束了。
而这边我暂时无动静,只是他们一结束我就向夏姑娘豪爽地说道“好一句‘乌篷船’啊!要是我们划的是乌篷船方才就不用找地方避雨了。”她温柔的答说“嗯嗯!并且你戴着斗笠披上蓑衣,还可以再现白娘子传奇呢!”说着笑着载着她划了几分钟,然后我突然问她:“苓!你会唱毛阿敏的《历史的天空》吗?”她转过正在看岸边的头来,答了句“会一点,只不过记不全歌词。”我沉思了会儿又问她会不会唱《梦里水乡》,这首曾经风靡各大电台、电视台,当年点播率极高。这下她就兴奋地笑起来说道“好呀好呀!”这下我可好奇了,前一首那么短的歌词都记不住,这后一首有两叠几重复曾经让我多次弄混淆,而她居然能把歌词理清并记住,但想女生生性婉约也正常了。那边他俩怎么组合都行,而我这边夏姑娘不会奏笛子,于是我就让她来唱而自己奏笛,否则把她晾在一边的感觉不太好,而且笛子也不是钢琴一类可以自伴自唱。于是我暂时放下兰桨,横起竹笛,这曲通俗民歌“梦里水乡”不难,谱也很好记,但却是很好听,而且与我们现在春日荡桨的场景也是完全吻合。我深吸口气调整呼吸后就开始了前奏。半分钟后夏姑娘觉得可以开始了就脱口而唱:
春天的黄昏,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
让挥动的手在薄雾中飘荡;
不要惊醒杨柳岸、那些缠绵的往事;
化作一缕轻烟,已消失在远方。
暖暖的午后,闪过一片片粉红的衣裳;
谁也载不走那扇古老的窗……
我们一个笛声一个歌声紧密配合着,夏姑娘虽然没学过唱音技巧,但这曲歌音不算高而且有我的笛声带动,更添情景交融,她唱的不错挺有感觉的,而且记忆力也很强,起初我怕她会把歌词唱乱,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只是每一次唱道“玲珑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时光,为何没能做个、你盼望的新娘?”时声音微沉略带感伤,于是我每次吹到那段时就故意加速音符而过,直到“看那青山荡漾在水上;看那晚霞吻着夕阳;我用一生的爱、去寻找那一个家、今夜你在何方?转回头迎着你的笑颜;心事全都被你发现;梦里遥远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时随着我笛子的一阵尾声就慢慢结束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自无须多说,全部都寄托在了这首歌词里面。
我收起绿竹笛放在舱中,拾起兰桨推水让船右移,说了声“差不多了,往那边靠吧。”她也轻快嗯了一声,也拣起兰桨与我划起来。往右划过几个岛屿后,前面远远可以看见有一片荷叶,旁边有座木桥,接着一处人家山庄。夏姑娘也看见了对我说道:“哇!接天莲叶呢,我们快叫他俩过来一起划近看看吧!”“嗯行!”我应了声,但扭头看向右侧的岛丛哪里见得着船只的身影?于是准备大声呼唤他俩的名字,但唯恐打破这清静美丽的湖上画面,想了想还是老规矩发“信号”吧,面对我俩和他俩的情况使我记起《刘三姐》里的桥段,我没再横起绿竹笛,而是仿着阿牛的唱段唱道:“哎——我走东诶他走西诶,放出金鸡、引狐狸,引得狐狸满山转诶,日头出东月落西嘞!”这刘三姐的音乐电影在上世纪末黑白电视时代的神州赤县那是家喻户晓,很多识字的人都会唱上几句,我还记得母亲还保存着一本小笔记本,上面用方正的圆珠笔字迹完整地抄录了这部电影的所有歌词。我刚唱完夏姑娘立刻就接上“哎——日头出东哦月落西耶,行人要谢、五更鸡,鸡叫一声天亮了诶,狼虫虎豹藏行迹嘞!”
声音刚落下,就听得岛丛深处传来刘恒的声音,他也仿着阿牛的歌声唱道:“妹莫忧诶——黑夜也有人行走诶,人人都讲山有虎咯—诶妹呀!特地拿刀拦虎头。”然后是秋月白的声音:“妹不忧诶——浪大也有打渔舟诶,手把舵杆稳稳坐咯—哦哥呀!哪怕急浪打船头。”声音刚刚落下我和刘恒的声音同时响起:“风吹云呐动—哦—天不动呐,水推船移岸呐不移。”两位姑娘就接:“刀切莲藕丝不断哩——斧砍江水耶水不离嘞!”
我们看到岛丛中一叶扁舟探出了头来,而船上的两人正是刘恒他们俩,夏姑娘大喜,连忙招手示意他俩过来,这时的荷叶山庄的岸边有人应该是听见了我们的歌声,也想考一下我们当地的山歌,于是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哪样开花有四(嘞)两?
哪样开花有半(嘞)斤?
哪样开花口合(嘞)口(呀)?
哪样开花心(呀)合心?
一听就知道是我和秋月白家乡当地汉族屯堡文化的山歌。虽然这个省少数民族众多,但我们屯堡汉人从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年间迁来到此已有数百年了,传下来的民间山歌里也不忘带“仁义”二字,我想这里曾经属于家乡管辖,她会唱也不足为奇了。我听得这是一首解花谜语的问答盘歌,于是也随着家乡飞歌轻快的节奏对唱道:
芙蓉(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有四(嘞)两(啊)!
牡丹(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有半(咕噜噜吱)斤。
水稻(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口合(嘞)口(啊)!
小米(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心合(咕噜噜吱)心。
只听得那妇人正远远地走到旁边的石桥上,引着清亮的嗓音继续唱道:
哪样开花红咚(嘞)咚?
哪样开花起(呀)筒筒?
哪样开花起吊(嘞)吊(呀)?
哪样开花像毛(嘞)虫?
过了几秒,刘恒的声音就从后边传来。他曾经同我唱过与这首歌音律相同的屯堡山歌曲子,发现这首歌不仅是玩趣味迷题,唱出来的调子也跟绕口令一般有趣,没多久也就学会了,只听他接住答唱道:
石榴(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红咚(嘞)咚(啊)!
松树(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起筒(咕噜噜吱)筒。
核桃(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起吊(嘞)吊(啊)!
白杨(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像毛(咕噜噜吱)虫。
对着山歌的时间,我们划起小船走走停停地往前移动,刘恒和秋月白也已经把船悄悄划了过来,紧跟着我们的小木船,而前方那妇人还在继续:
哪样开花不分(嘞)丫?
哪样树子不开(嘞)花?
哪样开花不结(嘞)果(呀)?
哪样结子不开(嘞)花?
“加油!我们可不能认输呀”秋月白和夏榛苓两位姑娘同时叫道,于是我思考了下,心想这妇人心地也算善良,没给我们出太难的迷题,当下也就答唱道:
棕榈(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不分(嘞)丫(呀)呀呀—
岩杉(啊吱嘎啦啦吱)树子(简噜噜直)不开(咕噜噜吱)花。
月桂(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不结(嘞)果(啊)!
漆树(啊吱嘎啦啦吱)结子(简噜噜直)不开(咕噜噜吱)花。
哪样开花在路(嘞)旁?
哪样开花闹洋(嘞)洋?
哪样开花十样(嘞)景(呀)?
哪样开花吊线(嘞)长?
刺梨(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在路(嘞)旁(啊)。
油菜(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闹洋(咕噜噜吱)洋。
紫金(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十样(嘞)景(啊)。
梓木(啊吱嘎啦啦吱)开花(简噜噜直)吊线(咕噜噜吱)长。
……
这回合我接,下回合刘恒接,这样唱了几番对答后,我们离山庄荷域已经只有十多米了,那荠荷只有叶子,一阵快划就来到了桥下。这时看清了刚才唱歌的妇人,她穿着屯堡服饰,中等个头丁点微胖,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皮肤略带些黝黑,但一张脸还是有六分好看。她不是附近的居民,跟我一样也是家乡那边的屯堡人,怎么知道的?因为曾经在山歌碟片中见过,也算是这地方山歌界的明星人物了。她见我们的船划近还带着乐器,就用家乡方言问说我们应该是大学音乐专业的学生吧,否则笛子吹得漂亮歌也唱得这么好。“我俩是学音乐的”,“我俩不是”,我们回她说。闲聊了两分钟,她便邀我们下船说请我们吃点小吃,我们觉得不大好都拒绝了,这时旁边走来了一个带墨镜的清瘦男子,也穿着屯堡服,年龄约摸与她差不多,只见他也亮开清脆的嗓音用家乡方言对我们说道“原来是搞音乐的大学生哩,就下来坐两分钟吧,我们民间这下里巴人的山歌,也需要向你们班科的阳春白雪多学习呢!”旁边也有几个人叫我们下来玩玩,我看见其中一个正端着摄像机。
那墨镜男子的最后一句话,让我们四人不下船都不行了,否则让人家觉得咱瞧不上他们。言到如此地步,我们互相看了下,点点头,然后我也用家乡方言回他们道:“好吧!既然萍水相逢、还不是他乡之客,那我们就不用多客气哈,有劳了!”于是把船划靠桥边系在木板走廊的桩上就与他们同进山庄。在闲聊中我们得知妇人姓唐,墨镜男子是她搭档,姓余,今日一起来这湖边录制山歌视频,他们听我和秋月白的口音也知道是同乡,于是不免寒暄一番。几步路就到了荷叶后面的山庄,顶上四个华文魏碑大字,上书“归云山庄”。夏榛苓姑娘看了暗暗发笑,对我说我们莫不是进了陆乘风的地盘,当心奇门阵法哦。我也逗她说道怕啥你不就是黄蓉么?对这些桃花岛的学问那么清楚,我只消跟着你走就是了。她说“有你那么聪明的郭靖吗?”“人家那叫大智若愚,就单凭运气造化这一点我们怎么能比得上呢?”我紧接着说道。
我们笑着说着,来到荷叶前的一个帐篷坐下,帐篷是收缩型的只有顶,可以看清周围的物事。荷叶往桥前面的湖畔是一丛丛菖蒲,再看过去就渐渐过度成了一片芦苇蒹葭,时不时传来白头翁飞进飞出的声音。他们招呼我们四人随便吃了些烧烤,交流了下唱歌,这次由于唐大姐余大哥、我和秋月白四人不仅会唱歌而且还他乡遇故知,于是我们就一起对唱了一首家乡民歌,是秋月白她们布依族的调子,叫作《好股凉水在半坡》;
唐:
好股凉水在半坡(哟),六月太阳晒不着(额);
抬坨石头围好井(哟),保持凉水等情哥(额)。
余:
好股凉水在半山(哟),六月太阳晒不干(额);
喝干妹捧甘泉水(哟),不消钎丝把路拦(额)。
秋:
怀抱月琴去爬坡(哟),十指尖尖弦上落(额);
郎是知音妹开口(哟),不是知音妹不说(额)。
翎:
怀抱月琴上花坡(哟),郎吹笛子妹唱歌(额);
笛声歌声在一起(哟),谐音穿过九层坡(额)。
唐:
天算乾来地算坤(哟),天地相合五谷生(额);
郎分左来妹分右(哟),一岁荷花百年春(额)。
余:
天算乾来地算坤(哟),天地相合五谷生(额);
郎是鱼儿妹是水(哟),鱼水相交情意深(额)。
……
唱完后唐大姐他们就准备开始下一段山歌的录制了。这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半,夕阳渐沉,于是我们就作别上船,准备在前方芦苇丛边转一个半弧后折回。上船之前刘恒说我和秋月白的家乡是他见过男生有才女生漂亮的地方,这以后他做了永宁姑爷后大家就都是同乡了,说笑间已经解开了船绳。
我们又一次划起小船,前后紧跟着向菖蒲和蒹葭中驶去。近了便是绿油油的菖蒲,像一条条修长的剑刃团团簇簇林立着,这时两位姑娘各折了几根菖蒲在手里把玩,刘恒谑说她俩是不是邪气太重了,需要折几条菖蒲避避邪,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由于我们的船儿时并时离,这下两位姑娘要玩菖蒲我们是划靠着的,于是刘恒被她俩一个劲地用蒲条抽打,还说这是行好事帮他避避邪。一番耍闹后,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芦苇夹杂的湖边,看这狭长的芦苇丛,新绿的叶子中依旧残留着冬季未散尽的芦花,在和风吹动下稀稀飘散,听得夏姑娘的声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赶紧接道“所谓伊人,在船两舱。”这时美得两位姑娘一阵拨发对水顾影自爱。而这旁边汀湾纵横,有的深入到山谷中,依稀可见正坐在岸边垂钓的人三个成群两个搭伙,也有几粒渔舟随着船上的渔民正忙着收网。
就在刚刚起桨时我们问过刘恒他俩划船结束后去哪,他们说哪都不去就直接回学校了,而夏姑娘要回龙岗县家里一趟。于是我和夏姑娘小声提起昨夜来过的地方,可以带他们去那里,然后他们走路回学校就可以了,没必要划船回去再打车折回这般麻烦。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但从方向来看应该不远,再不济也可以问问渔民们。我们向他俩说明了可以打听到划船去学校旁边的路线,但没有提起在什么地方,问他俩怎么说,刘恒也知道这是学校的方向,于是说那样的话更好,他二人就欣然同意了。于是我们就改变了下刚才的打算,继续穿过菖蒲芦苇的草丛前行。约摸半小时后,我们担心再往前会超出目标,小心起见还是划向一位已经收起网准备下班而归的渔民,近了他的渔舟刘恒先掏出烟递上一根,然后问靠近云松小学的湖畔怎么走,他点燃了烟,就指着方向告诉我们说继续往那边划行两公里左右就到了。这停停走走之间我们尽顾着玩乐,一股脑前行,原来我们从初发到现在划过的直线水程最起码也是有十公里了。
火红的夕阳洒在湖面上,整个湖面以及远山近岛也被镶上了一层,一切都变成了金红色,包括岸边的垂钓者和菖蒲蒹葭丛,湖上的船儿以及弄网的渔民,我们在轻轻的摇晃中,继续着这场等待剧终的春明湖游梦。天边的云霞似乎被烧过一般,宛如织女机丝,水面开始生起一层薄薄的暮霭,远处的景色也变得有些朦胧,只看见一团金红的混沌,而近处岛屿和岸边的丛林都被这光线照得越发鲜泽了。
这两公里水路我们一个个都很安静,要么看看彩霞,要么看看岛屿,要么看看陆地,或者就凝视着湖面随着微风荡漾的波澜,一切是那么的宁静,静得让人觉得仿佛刚经历过的一幕幕都是梦幻泡影,或者对于我来说它就是梦幻,因为太过美丽了。越美丽的世事越容易成为泡影,被时光无情地一刷,柔情淡了;再一刷,哦嚯年轻没了,最后一刷,那就是下辈子了。在那四年里我也经历过一些微不足道的浪漫,每一次都让我开心,每一次我都会知足,每一次结局也都一样如戏剧般没有结果,相濡以沫不是所有人都能靠努力获得的,不消问为什么,因为人生是奢侈的,缘分更是奢侈中的稀罕玉石,得到了还要忍受雕琢;而要做到相忘于江湖,你至少得有潇洒脱俗的豪情和如来自在的定力,方可历千劫而不古、运百福而长今,空谈闻思修戒定慧那是不透彻的。所以这一出缘分的安排,我是万分的感恩和知足,感谢老朋友,感谢有情人,也感谢柳老师的殷勤,林校长的相惜,秋萍爷爷和秋萍她们的陪伴,顾虞初老师的文艺,陈博老师的诙谐,以及老马老杨老刘和今日的家乡歌手……。曾经认为人生就只有以前那些精彩了,平静的生活不会再卷起波澜,我以为要走的时候也会像来时那么平淡,如今却发现,这十来天是我二十年来最有意思最难忘怀的一场旅行,而且对于我来说只能是旅行。
刘恒跟我一样,只是悠闲地划着船默默不语,微笑着看向前方,毕竟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跟我一起学的正道理偏道理就如良方偏方,任何难舍的情节总会很快看开;秋月白早就习惯了他这样子,划一下船就拿出手机来拍拍到处的照片,也是一脸天真的样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有三四年了,很合得来的;而我船上的夏姑娘,她起初也握起兰桨划着,仅仅一次拿出手机拍照,划了好一段时间后就放下兰桨反坐过来,双手托腮微笑着呆呆看我划船,我除了看岸边和前方以识别位置,也时不时微笑着抬头看她娃娃脸上的大眼睛好几秒,而我每一次凝视都发现她一直一动不动眼睛也不带眨一下,就是呆呆地、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似乎还带着一丝戏谑。这一次我不会再抚摸她额头问没事吧,因为从她的眼神里我已经读懂了一切,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核心就八个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没错,分别是“慈”和“悲”,因为缘分不易、因为喜欢、因为倾心,所以“慈”也就是善良;因为懂我,知道造化如斯,知道我无心红尘,只是了尘的机缘没到,所以不免为我们的结局感到“悲”伤。微笑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这样的缘分她也懂得知足,只不过想趁着还没转身的机会尽量多贪欢一刻而已。
山映斜阳,残霞落照,只听得划水的哗哗声,耳畔的风声和白头翁飞过的啼鸣,我们又划过了一丛又一丛的菖蒲蒹葭滩,渐渐的我和夏姑娘都发现了岸边的松林,然而她却装作没看见,调皮地闭嘴而笑着,并此地无银三百两般不紧不慢地左右摆头。我也挂上没开口的笑容无语地白了她一眼,她却给我扮了个鬼脸。而我手上的桨影不停,已经在往右侧推水使船儿转左向岸边靠去,紧跟在后面的刘恒也不问一语,大可放心地跟随我们的船儿前行。几分钟后我自然的看见了前面几十米就是昨夜我们到过的滩涂,之所以确定,因为这一片湖边除了这儿有一痕滩涂外其它都是菖蒲蒹葭故不难辨认。我看向夏姑娘,示意她来指指位置,不料她调皮着一张笑脸把身体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也轻轻摇了两下头。再前进了十来米时我便指着前方有几块石头的地方依然没开口,开始停止手上划动的桨,扭头去看看刘恒他俩,他们也如法炮制停止了划行。
小船的惯性被水的摩擦力消去,稳稳地停在滩涂的沙边上,我们陆续下了船,将船绳系在较大的一块石头上。这时才发现刘恒的异样,只见他疑惑地东瞧瞧西看看,良久才第一个开口道“这不就是我偶尔来钓鱼的地方吗?是啦是啦!错不了,松树林还有这条小溪……”兴奋完他感觉似乎有哪儿不对劲,于是慢慢转过身来复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我,问:“翎,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呢?”我冷静地看着他,紧急的情况经历得多了这下绝对不会慌乱,这瞬间我的余光扫见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示意别让他知道。一两秒,我自然地告诉他:“前段时间来过呢。”我不会骗他,但我和夏姑娘的秘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都得兼顾,索性和一把稀泥,把时间范围说大了些,这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不会想到是最近的头一天,而且刘恒也绝非八卦之辈,还是有几分宗师风骨的,况且他也知道我喜欢山水能找来这地方也是不足为奇的,于是就没追问下去了。
夏姑娘走到我面前背对着我看着前方,反手贴背隐蔽地竖了一个大拇指,这一举动都在秋月白她俩的盲区中。我们把所有的乐器、他们剩余的零食和垃圾袋子拿下船,作别了他俩后,我一个人独自默默目送他俩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路转溪头。看不见他们的背影后我依然一动不动,当即作了一曲乐府《云松湖春行》:
云松湖水环岛平,渚暖沙白杨柳青。
静影沉天芳树碧,云山上下遍春明。
移舟破碎清波漾,载酒音声逐浪淘。
潜入重山千嶂里,鱼龙没处隐萧条。
泊船相近断崖岸,天色空濛雨欲临。
震动疾风吹雨作,渔舟撇浪岛丛林。
云销雨霁一番景,彩彻区分两路人。
曲水清流天地外,浮光山色净无尘。
蒹葭湖畔菖蒲潦,所谓伊人水中央。
湖水悠悠摇空绿,君愁我亦梦清凉。
伯劳日暮随风晚,山映斜阳水浸天。
目送王孙归影去,溪头唯幕断屏烟。
而夏榛苓姑娘像只小鸟似的在滩涂边上玩耍着水花,还故意弄了几点洒在我脸上。对她的故意取闹我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对她说道“趁天色还见光我们启程吧。”她嘟起嘴巴直摇头,说“不急嘛,就陪我再游一下沙堤嘛!”我“好吧。”现在她什么要求我都会依着的。于是她也像昨夜一般挽着我的手臂在湖堤上慢走起来。刚走了几步我就突然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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