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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波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作家网    阅读次数:20432    发布时间:2019-10-24

【作者简介】


陈波,笔名梦游的笔,1995年出生,贵州绥阳人,贵州作家网签约作家,2019年毕业于贵州财经大学中文系。热爱写作,擅长小说,诗歌,散文,风格多样。在校期间创作字数二十余万,多次在校级平台发表文章,曾获省级征文比赛二等奖。主要作品有小说《心血》、《拆东墙》,诗歌《剧本》《冬天》,散文《繁星》《我想做个偷时间的贼》等。

创作初心:做生活的观察者与记录者。


【代表作品】



心血



老马架着骡子车轱辘轱辘地进了村,骡子走得很慢,因为老马鞭子抽得无精打采,软绵绵的,骡子走得也无精打采,鼻孔哼哧的出气,说不出的沮丧样儿。

老马是进城卖米回来了,灰头土脸的,看起来比他的骡子还要沮丧。老马看着骡子的丧气样,一鞭子抽在骡子屁股上,这一鞭子抽得漂亮,干脆有力,啪的一下在骡子屁股上拉出一条血痕来。骡子吃痛,步子也干脆有力起来,笃笃笃地激起路上的灰尘。

老马对着骡子说到:“我不是故意抽你啊,米没卖出去多少,我心急呐。”老马指着身后车板上的七个米缸,只有一个米缸是空的,其余六个缸都装满了米。

“才卖出一缸米,钱没收到多少,儿子的学费还差的远嘞。”老马嘟囔着,“这米多好啊,又白又饱满,煮出来的饭一粒一粒的,吃白饭也香着呢,为什么卖不出去呢”。

老马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米花了我不少心血啊。”

骡子嘶鸣一声,好像在回应老马,老马又说:“不少心血啊。”

骡子进了院子,老马跳下车来,儿子小马端了一盆水出来,“爸,先洗个脸。”

老马接过盆对小马说:“你把米卸下来。”

小马卸米,老马洗脸。小马问:“爸,今天怎么只卖了一缸米。”

老马没转过头来,边抹脸边说:“镇上那些米店生意好啊,可能人家心血花得多些。我看见那米比我们的米还要白还要饱满,亮晶晶的,像珍珠那样好看诶,大家都去买他们的米。我卖出一缸米还是那些没排上队的人买的。”

老马转过身来倒水,水黑得像墨,脸白得像瓷。老马的脸白,村里的人庄稼汉脸都白,满脸皱纹也是白的。老马的脸是最白的,不是那种干净的实白,是缺少血色的虚白。村里常常有人劝他:“老马,你年纪大啦,少花点心血,不然没有几年可活了。”

老马每次都摇头说:“不花心血不行啊,家里要开销,儿子上学要票子,不花心血不行啊。”

老马的老婆在屋里喊:“老头子,饭好了,快来吃吧。”

老马应了一声嗯,对小马说:“把骡子喂一喂,这家伙跟我受了一天罪。”

小马应了一声嗯,喂骡子去了。

过了几天,老马又去镇上卖米,这次更让人沮丧,一粒米都没卖出去。老马怒气冲冲的回来,阴着脸,倒显得脸不是那么白了。骡子背上又多了一条血痕,不用说,老马急了。

老马想,看来真是我心血花的不够,米不够好。

老马对自己的水稻更上心了,新一季的稻苗刚插下去,需要水灌田。村里灌溉靠山上一股不大的水流,家家户户按顺序灌溉。老马的次序排在夜里,老马天天都在夜里守着,围着田埂踱步,叼着烟杆,烟头在夜里一明一灭的闪,和思绪一样闪。

老马掐灭烟头,自言自语:“要再多些花心血才行。”

老马和往常一样,脱掉上衣,把手伸进了胸腔里,掏出一颗心来,胸口多了一个洞。那颗心在月光看得明明白白,心上面有皱纹,跳动已经很微弱了。

老马双手握着那颗心,用力的挤压,挤出了三滴血,那血滴入水里,进了稻田中。田埂上多了一轮月亮,那是老马的脸,他的脸更白了,比天上的月亮还白。

老马跪在地上,喃喃道:“这点心血可不够啊。”他挤得更用力了,那心都变了形,而且泛白。终于又落了两滴在田里,老马这才慢慢站起来,看着手里的那布满褶皱而且泛白的心,说:“他们说的是对的,再这样下去没多少日子可活啦。”

他把心重新放回胸腔里,填平了胸口的洞。他看着在月光下生长的稻苗,疲惫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笑容里藏着希望,然后步履蹒跚的走回家。他要休息会儿,他真的太累了,花了很多心血。

老马决定去镇里好好问问情况,他架着骡子车去了,没装米。他来到镇上最大的米店,问米店老板:“老板,你这米怎么种出来的?”

老马不懂得人情世故,看门见山地问,米店老板听在耳里不大高兴,阴着脸没好气的说:“怎么种的,还能怎么种,花大心血种的呗。”

老马想,看来人家果然花了更多心血。

“你买不买米啊,不买就走开一点,别挡着我做生意。”米店老板不耐烦地催老马。

“不买不买,我就问问,我马上就走。”老马心里想,我就是卖米的,买米干什么。

老马牵着骡子往回走,走了一会儿,他想:我还没弄明白人家的米到底是怎样种的,我留下来等到晚上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种的,回去也好学习学习。

老马把骡子栓在路边的树上,一直等到天黑,他往镇上种稻田的地方去了。果然看到了很多身影,他知道这些都是镇上米店的田地。老马躲在一棵树上面,那树枝繁叶茂,月光也照不进来。

他看见田埂上的人影都脱了上衣,露出胸膛,这是老马最关心的时刻。那些人把手伸进胸腔里,掏出了一颗心,老马觉得那心不对,趁着月光好,仔细一看,老马惊呆了,差点叫出声来——那是狼的心。老马吓坏了,再看其他人,更吓人,有人掏出来的不是心,是肺,狗的肺。老马不敢动弹,紧紧的拉住树枝,他怕掉下去。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会出事,甚至会没命。

老马看见那些人的手轻轻一捏,血水就像水一样流进田里,他明白了,镇上米店的米是这样来的,难怪看起来这么好,心血这么足,能不好么。

老马一直等到没人了,才从树上下来,找到骡子,满心悚然地回家了。

老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叫来儿子和老婆。

“我可算知道镇上米店的米为什么这么好了。”老马一拍桌子,有点后怕的说。

儿子问:“怎么回事。”

老马一五一十地说了,老马的儿子和老婆都被吓住了。

“这样的米看起来好看,吃起来恐怕要出问题。”老马的老婆很担忧,“要不我们去官府报案,让官府查他们。”

老马点了拿起烟杆,没点烟,吧唧吧唧地抽,他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拿起烟杆吧唧吧唧地抽。“这行不通,官府能信我们小老百姓的话吗,我听说,米店每年要上很多税给官府,官府给米店撑着腰。”

老马的儿子说:“爸,我去村里各家通知一声,让他们不要去镇里买米。”

老马说:“只能这样了,拿人家没办法,但不能叫人家害了乡亲们。”

老马的儿子挨家挨户的通知去了。过了几天,老马的儿子去镇里赶集回来,对老马说:“爸,果真出事了,我听别人说,镇上有人得了怪病。”

老马问:“什么怪病?”

老马的儿子说:“有人得眼睛变白了,像狼一样,还有人像疯狗一样乱咬人,镇上的人都不敢出门了。”

老马啊了一声:“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那要小心点,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

老马的儿子突然凑近老马,放低声音说:“别人说是吃了镇上米店的米。”

又过了几日,老马家门口突然多了很多人,一个个都白着眼,叫着要买老马的米。

老马没搞清楚状况,有些害怕。人群里走出一个老人,眼睛没变白,是老马的老常客。

老人说:“老马,你生意来了,这些人都要买你家的米。”

老马问:“这是咋回事?”

那老人叹口气说:“这些人都吃了镇上米店的米,得了怪病,去看医生,医生说这病不难治,只要以后不吃那有问题的大米就行。我都在你这买米,所以没得病,我知道你家米好,所以他们让我带他们来你家买米。”

老马犯难,说道:“这,我家没这么多米啊。”

小马在旁支招:“爸,咋家没有这么多米,乡亲们有啊。”

老马一拍大腿:“对对对,快把乡亲们都叫来,有钱赚嘞。”

乡亲们络绎不绝地扛着自家的米来,买米的客人高高兴兴地提着米回去了。

几个月后,老马家的水稻又熟了,只不过这次他不再进城去卖米了,而是自己开了一家米店,米店是老马腾了一间房布置的,只简单地挂了一块门匾,上面写着四个字:“诚心米店”。

店很小,买米的人很多。

 

 

繁星



我离死人最近的一次是在六年级,外婆死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正扒在别人家的枣子树上偷枣子。

我将枣子丢进嘴里的时候听见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不知道是谁家放的,只是想,哪家有事儿了。

我往回走的时候看见烟雾从家的方向升上空,烟浓得像着火一样,它遮住了很大一片地方。心一咯噔,越走越不对劲,我隐隐地猜到了鞭炮声响起的原因。

我离家越来越近,但不敢继续走了,我甚至想往相反的方向走,选离那片烟雾,我开始害怕,害怕自己的猜测。

我还是走入了烟雾中,好像背后有一双手在推着我,我回头却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鞭炮确实是我家放的,很多的声音突然一下子钻进耳朵里。鞭炮声,屋子里的哭声,乡亲们的组织议论声和队长的组织声了,全都钻进耳朵里,像赶集时一大群背着背篓的人使劲儿钻进中巴车,挤得我耳朵嗡嗡的,心一惊一惊的跳。

我看见乡亲们陆续从自家用簸箕还有铝盆装着满满的土豆白菜或是其他的粮食往灶房里搬。

我才确信,有人走了。有人走的时候大家会从自家端来粮食先凑一顿。我知道外婆走了,她瘫痪两年了。

我走进堂屋,一眼看见了外婆,她脸白得可怕。外婆的女儿和儿媳妇们蹲在角落里恸哭,外公坐在外婆旁边抱着她。

我不知道怎样应付这样的情况,我感觉我也要哭出来了,因为我听见了自己哽咽的声音,可是眼泪没有出来,好像眼泪撞在眼膜上又被拍了回去,跟潮水撞在海边的石壁上一样。

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并且有力地握了握,我不知道是谁。我慢慢移到外婆身边,我希望她会睁开眼睛笑着说你回来啦,就像平时我放学回家一样,可我又觉得那样很可怕。

我悄悄地碰了一下外婆的手,我没敢握,我害怕。

我只碰了一下,冰凉凉的,冰到了心里,明明是夏天啊。我开始愧疚,没能在她咽气前多唤几声。

做了几日道场,跟着大家把外婆送上山。坟就在河对面的山半腰,三面环绕,正面对着河的这边,一出门坐在门前的石磨上面就能看见。

想她的人就会有人就坐在那里看着河的对面,可以看见坟上的草随着日子的流逝茂盛起来,又枯萎下去。

有时候夜很黑,看不见坟,我也朝着那方向盯着,我觉得她能看见。

坟的周围种了桂花和常青树,长得很慢。后来长得很快,因为我很久才会回家。

我曾在路边折了玫瑰枝条插在坟前,活了,还开了几朵红艳的花。后来它们又死掉了,它们插在了烧纸钱的地方,连同纸钱变成了灰烬。

外婆没用过钱,烧了这么多钱我知道她也不会用,但我猜她会喜欢那几朵玫瑰花。

我时常想念她,想念里有一半是自责,既没有见上她最后一面,她走了之后也没敢去握紧她的手。

我在繁星满空的时候最想她,她没走的盛夏夜晚里,在猪圈的水泥顶上铺着凉席。她给我说星星都是人变的,而我玩着数星星的游戏数到睡着,只剩她还摇着扇子驱赶靠近我的蚊虫。

我理所当然的认为外婆变成了星星,而且理所当然的是最亮的那颗。每次我都能一下子看到北极星和北斗七星,因为它们很亮,可是,在外婆走之前,那些星星就已经在了。

我寻找以前没有出现过的星星,看花了眼也不知道哪一颗是她。星星太多了,好多都像刚出现的,又好像已经出现了很久。

外婆走的时候我在别人家的枣树上偷枣子,走了之后我也认不出哪颗星星是她。外婆在天上看着会不会怪我啊。

这城市只会偶尔有几颗零散的星星,我好久没看见过繁星了,她会不会怪我啊。

 

 

我想做个偷时间的贼



我想做个偷时间的贼,趁掌管时间的神打盹的间隙,蹑手蹑脚地靠近神,穿一双千层底,猫着腰,不发出一点声响,在神闭着的双眼面前试探地晃一晃手,然后小心翼翼的从神身旁流淌着的时间长河里掬一捧晶莹的河水,昼夜不停地赶回去,给我爱的人喝下去。

我回到家的时候外公刚好站在屋前的坎沿,模模糊糊的一个身影。我越走越近便越看越清,而我走得更近一些外公才认出我来,我唤了一声外公,外公终于确认了是我,他眼睛越来越坏了。

我走近的时候发现外公和以前不一样了,手里多了根竹杖。那根竹杖我见过,只不过我见过的时候是充满生命的绿色,而现在是垂垂老矣的苍黄。在很多年前我用它和小伙伴打闹过,在空气里挥得嗡嗡作响,觉得自己所向无敌。

后来竹杖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它重新出现在外公的手里。和外公一样,它也被时间磨去了那些竹节棱角,变得光滑圆润泛着让人觉得苍老的光。而外公,也没有了那不好惹的威势,眼睛浑浊,行动迟缓,皱纹凑成一片沟壑。

外公更老了,我很苍凉的难过着,因为上一次回来的时候那根竹杖还没有重出江湖,尽管它是一根风骨相貌都绝佳的竹子,我也不想它在外公手里发挥作用,它明目张胆地提醒着我,外公已经老到需要它才能行动。

我还小的时候,外公就已经很老了,但那时候他还是有满身力气,上山下地也能走路带风,背玉米要装满背篓,上面还要搭一大袋,背篼肩带被扯得发出吱悠吱悠的声音,途中只歇一脚便能背回家里。

我以为外公不会再老了,或许我根本就没意识到他还能再老,我以为他永远都会是这样满身力气,充满威严。

因为有一次表弟不知犯了什么错,往路上跑,结果外公几步就追上了他。那时我们整天上蹿下跳,都觉得自己跑得飞快,结果外公几步就能追上。

我以为外公跑不动,因为他看起来那么老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所以后来我想外公再老,也永远生猛。

后来,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外公会渐渐的没有力气,会渐渐的跑不过我,会被时间远远的抛在后面,杵着拐杖慢慢的走着,连同着这个村子一起变老。

这个村子也慢慢变老了,所以越来越多的人修了新房子,似乎这样会有新的气象,而真正的事实是为了修这些房子才让村子变老。年轻人的人都去外地打工了,平日里村子全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劳动力的人家户依然种些庄稼,太年迈的就每天再村里溜达,坐着打打牌或者把说过很多遍的年轻时候的事再说一遍。

有一次我听见外公和另外上了年纪的长辈聊天,他们在数村里八十岁的人还有哪些,七十岁的人还有几个。数的结果是比上一次数的少了几个。而比这更难过的是,下一次数的时候又是一样的情况。

要是真有管时间的神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趁掌管时间的神打盹的间隙,蹑手蹑脚地靠近神,穿一双千层底,猫着腰,不发出一点声响,在神的闭着的双眼面前试探地晃一晃手,然后小心翼翼的从神身旁流淌着的时间长河里掬一捧晶莹的河水,昼夜不停地赶回去,给我爱的人喝下去。

可我既不是贼,也偷不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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