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海上吹来,鼓浪屿沙滩上,一片片棕榈树的叶子婀娜地招展着。
爱米伫立在一棵棕榈树投下的树荫里,头稍稍倚在树干上,安静,优雅,深深地望着流云沉思。她那纯净的眸子里,仿佛含着两颗泪珠,随时都要滴落下来似的。
王渔隐远远地望着爱米,他想上前同她讲话,又怕唐突。他的心就像爱米的裙裾,被海风吹乱了。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王渔隐想到西汉的这首《佳人曲》——真是写得好啊。
王渔隐和爱米初次相见,是在昨晚的座谈会上。他们俩在这次的征文比赛中同时拔得了头筹,并列而坐——才子佳人,惹来多少艳羡的目光。主编说,要着重培养这对文学新人,他们的获奖作品都将在杂志头条重点推介。说这话时,主编还特意拍了拍爱米的肩膀。
爱米是江苏徐州人,不但文章写得好,她的发言更与王渔隐所见如出一辙,就在那一刻,王渔隐生出了相见恨晚之意。他甚至想,若能与爱米结发为妻,隐居乡野,写写文章,过平淡的日子,此生算是无憾了。王渔隐沉浸在想象里头,以至于及他发言时,方寸大乱,不知所云地说了一通。这倒把爱米逗得莞尔连连。
今日的晚宴就设在鼓浪屿的酒店里。席间要喝酒,王渔隐自然知道。曾几何时,他因郁郁不得志而痛饮过几回,醉后总神神叨叨地吟诵古人的诗章,说什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有时他会无端大笑,有时也会无端大哭。村里人都说他书读太多,读疯了。这些,王渔隐心中都是明白的。“从今以后,再不能这样”,他告诫自己。
此外,他也想到了爱米——爱米正端庄地坐在他右手边。
“喝酒吗?”王渔隐羞怯地问爱米。这是他同爱米讲的第一句话。
“我不喝的——谢谢。”爱米微微颔首,细声地回答他。
王渔隐还是想了一个法子。他偷偷地把开水倒入两人的白酒杯中——他并没有对爱米说,这就像一个小秘密,或许,他还能借此博得爱米的青睐。
半酣之际,主编从外宾席中抽身过来,肥肥的脸红得跟猪头似的,他带着醉意,向大家敬酒。爱米本欲推辞,主编却抢了话,说五湖四海难得欢聚,文人墨客,无酒不欢。主编直勾勾地盯着爱米,盯得她美目低垂,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这一切都被王渔隐看在眼里,看得他心中酸酸的。爱米举杯饮下,竟锁紧了眉头。主编又说,他要单独敬爱米一杯,因为她是难得的才女——王渔隐见状,赶紧又给爱米杯中满上开水。王渔隐以为主编已醉,没想到他这一举动尽被收入眼底。还好,主编只是朝他笑了笑。
喝开后,别人再敬酒,爱米便不好推辞。她用那细柔的声音说,要喝啤酒,白酒容易上头。王渔隐倒是连说自己身体欠佳,不可饮酒,也便无人再劝。爱米酒量好,王渔隐自愧不如,本想护她,恐怕是自己多虑了。想着想着,王渔隐竟苦笑起来,觥筹交错间,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透明人,仿佛眼前一切,皆与他无任何干系。
散席时,爱米已经显出了醉意,王渔隐想过去搀扶,却被主编抢先了一步。众人拥入电梯,独落下了王渔隐。
王渔隐心中很急。急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突然,他快速地跑向楼梯,三步并两步往下走。
可是,等他走到酒店门口时,一个人也没见着。他等了很久,等到心都空了。
回到老家后,王渔隐病了半个月。
病愈不久后,他收到了寄来的杂志,满怀期待地翻开,把目录看了一遍——里头竟没有他的文章。他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还是没有。头条刊出的,是主编的推荐语,还有爱米的获奖作品。
王渔隐的心就像插上了一把刀子。
他找出了当时与会人员的通讯录,拨了数次主编的电话,可是一直在通话中。接着,他想到了爱米——那个深深地印在他脑海中的女子,他想同她说说话,或许,只有她才能明白自己此刻的苦楚——没想到,爱米的电话也一直在通话中。
王渔隐怔怔地瘫坐在地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月亮从山后面上来了,风一丝也没有。
王渔隐起身,到店铺买回一瓶白酒,对着月亮一饮而尽。醉意和诗意一同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哭了,哭得比以往都大声,哭得涕泗横流。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吟唱着那首古曲: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作者简介:
何夕,实名黄建强,1993年生于福建长汀,客家人。
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在《江南》《雪莲》《当代作家》等刊物发表过作品,曾获《黄海文学》短篇小说征文比赛优秀奖、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相约榕树”比赛优秀奖。现任福建省福清市《玉融文学》小说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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