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任健    阅读次数：8673    发布时间：2019-11-03

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梦，梦里父亲病重，躺在床上早已食不下咽。而我却意外地与父亲走出医院，在一片林荫大道中，我们乘上了一辆陌生又熟悉的老旧公交车，是的，我们就这样彼此欢笑着。

似乎我在一瞬间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父亲也变年轻了。他的背变得挺直，头上稀疏的白发也消失了，在我的视线里他又变得高大起来。在过马路时，他又是走在我前面半步远的地方，他先是向左右两面张望，看有没有车辆驶来，在确认安全后，他也不曾回头看向我。

他只是把靠近我的那一侧的一只手向后摆动着微微抬起，然后张开手掌，拇指保持不动，四指微微并拢，紧接着那四根指头向掌心微微抽动几下，他们就像在他与我生命里跳动的精灵永远闪耀着光芒。

这是我和父亲的秘密，是只有我与父亲才知道的暗号。每当他背向我做出弯曲手指的动作，我的记忆就会变得多变柔软，我会幸福地向前走去迅速地赶上他的脚步，也只消一两步我便赶上了，接着就伸出手去想牵住父亲的手。

待我的手与父亲的手掌接触时，我的手掌也变得纤细、稚嫩，似乎从小到大父亲的手一直都比我的大。当父亲感觉到了来自我的那一份柔软，父亲就缓缓地把四指和拇指并拢，似乎是想把我的小手整个包住。

我的手牵着父亲的手，父亲手包裹着我的手，我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曾多说一句话。每次都是他先开口，而每次开口说的话又都不一样。“手怎么这么冰沁嘞，叫你揣荷包头捂倒又不揣。”，“过马路记倒看车，不要低倒个头。”，“手怎么这么瘦，叫你平时多吃点你又不听。”……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就这样牵着我的手，而每次他说的话中最让我回味无穷的还是在我长大后说的那几句，“你的手变大喽，我都快牵不住喽。”，“还记倒不，你小时候，只要我在前面勾手，你就上来牵倒我。”。

似乎每次父亲像这样牵着我的手的时候，父亲就又老了许多，从我还只能抬头仰视他，再到我快与父亲等高，最后却在一瞬间，父亲的脑后已我在毫无察觉之时长出了白发。父亲牵着我的手的记忆如同几个熠熠生辉的片段，它会在一顷刻跨越很多很多年，然后在时间的洪流里精美地拼接成我和父亲温暖的一生。

在印象里，父亲的脾气有时候很怪，怪到会一点小事而大发脾气，但所谓生气的事，大多是一些关于做工上的不顺之事，很多时候他也只是与母亲生下气，过后也还只是安心地做。我的父亲他并不像多数人认为的那样，“父亲是严肃的代表”。在我生命里的父亲就像他的手掌一样时而温暖，时而冰冷，时而粗糙，时而细腻……

在后来的岁月里，忆起我和父亲相处时的情景，总觉得我每次的表现其实并不好，似乎我反倒长成了那个严肃的人，父亲则越发稚嫩，也越发需要我的保护。每次我和父亲的谈话，都是没聊几句，也就无话可说了，我也总是自以为聪明地觉得，我说话他听不懂，我的想法他也跟不上、不理解。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真是太聪明了！

当梦醒时，泪水早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无疑是一句最让人痛心的话，而我却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我能在这个年纪早早地知道这个道理，我更庆幸我还有时间去做那些我过去没有做的事，去说那些我不曾说过的话。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