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藏房 第十八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陈金凤彼岸之北）    阅读次数：8226    发布时间：2019-11-19

提着饭盒回家，一路走一路玩，沿途的美景怎么也看不厌。街上黑红的高原红，善良的笑脸全是爱的印记。那位老乡说牛丢了，让我想起来一件关于牛的所闻。是那年去西藏，有个藏族阿妹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头牛脖子上都挂着铃铛。对啊，我也想知道。她回答如果牛儿找不到家，会不耐烦的躁动，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响起，放牧的人听到自己牛儿的铃铛的声就会顺利的找到它们。令我不解的是牛儿几乎长得都是一个样，如果也带着铃铛，怎么才能认出是不是自己家的呢。结果阿妹总结了一句，自然知道，我表示至今没办法分辨。想着关于牛的事出神，一个人挡住我。起初以为是走神撞到人，没仔细分辨，急忙说对不起。结果，对面那人呵呵直笑。

   “你，谁？”一看，阿金领着一个两三岁哭兮兮的孩子。

   “嫂子，是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越来越漂亮啦。”阿金是我不太喜欢的人之一，可见了面总要打声招呼。

　 “哪里，老了，丑了。”我保养的不错，和同龄之人比起来稍显年轻。

   “不会，嫂子你谦虚啦，真的很漂亮。”他那副样子又让我想起初次相识他管我要媳妇那事。不纠结这个问题，我问他带孩子去哪儿？他说孩子病了，哭哭啼啼的带着累，送丈人家去。男人带孩子大多没什么耐心，可欧阳却不同。而女人总喜欢把自己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我也免不了落入俗套。也许他为我不顾亲人的反对，但在别人的猜疑面前，绝不能让他忍受委屈。若是我们的孩子还在，那该多好。

   回到家，拿出他给我准备的洗碗手套，将饭盒筷子洗得干干净净。嘴里哼着也不知道什么歌曲，是我胡乱想的调子。他妈妈从楼上下来，要和我说话。我点点头擦干手上的水，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在面对签证官的审查，不知道她会提出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

   “来，小慈，你坐过来一点，我们娘儿俩说说心里话。”他妈妈显得亲切了。自我妈妈去世，就没有和妈妈级别的人这么亲近过，其实我也希望一家人可以相处融洽。

　 “嗯，好。”我挪过去挨近她。她拉起我的手，谨慎的问：“小慈，你今年多大了？属什么的？家里有几个姊妹呀，把爸爸妈妈还好吧？”虽然感觉不是很爽，如同警察调查户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今年30，属鸡，独女，妈妈已去世十多年了，家里还剩爸爸。”“哦，妈妈不在了，可怜的孩子，那么小妈妈就走了。”有些悲戚，其实已经过去那么久，也没那么伤心了。更何况妈妈的病是癌症，这是个世界难题，科学家也没办法解决。也许，对于生恨严重得病人来说，安乐死才是得以解脱的最好办法。妈妈生病做放疗化疗异常痛苦，因为治疗好好的一头青丝掉的所剩无几，她还一直在我们面前伪装坚强。又因为为我介绍男朋友的事，大吵大闹。她去世了，我却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妈妈得了癌症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去得还算安稳，就是苦了爸爸。他为了我没有再找伴，一直陪着我。出国这几年他孤单单的在家没人陪。”我对爸爸满满的愧疚。

　 “嗯，是呀，你们这些孩子，真的不懂老人的心思。钱够用就好，老人需要的只有儿女多陪伴。”她感慨，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是的，是这个理。但是，现在的年轻人需要加倍的工作，才有条件开辟一番小天地，难免工作家庭兼顾不了。”我说的是我们的心声。

   “是呀，你们现在肩膀上的责任是很重。二十多岁要拼命工作给自己攒够老婆本，结了婚有了孩子还要负责孩子的衣食住行，孩子要接受教育，长大了要工作，又要给他挣房子，这一切都以钱为基础。”她是深有体会，感叹半天。

　  “小慈，那你爸爸对你们的事是如何表态的？”她忽然转到正题上来。

   “我的婚姻自己说了算，爸爸一切都听我的。”没经大脑说出的话让她颇有微词。

   “如果你和阿华结婚，你们会住哪里？”她这是要说服我。

   “这个问题我也在纠结，目前还没有想清楚。我们各自有工作，这也是很具体的问题。”我很认真的回答她老人家的问题。

    “我告诉你吧小慈，不知道你听阿华提到过他以前那个女朋友没有？”她在试探我知道欧阳多少以前的事。

　  “我不喜欢提别人已经过去的事，除非他自己愿意说。”我这个人有自己的原则，不喜欢提及别人不愿提及的事。

   “那好，我告诉你吧。他以前那个女朋友是打小青梅竹马的同学，一个村的孩子。他两一直很要好，说长大就结婚。后来华儿去参兵，提干的时候必须留部队，几年没回来。结果女孩嫁到云南去了。他知道后一蹶不振，直接申请转业。”原来他还有这些事，怪不得他不愿谈到。我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往。

　  “对，这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总是要成长的。过去的感情彼此付出过，没有对错。”我能理解那个女孩子，毕竟他长时间不回家，年轻的女孩身边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小慈，我们华儿工作相当忙，你会不会也那么对他？”她问了一句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想了想。

　  “我知道他忙，所以我在的时候可以给他做饭或是送饭。但我没在的时候，只有自己照顾自己咯。我也需要工作，忙的时候也是饭都顾不上吃。”我说的是事实。

   “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为了他放弃你的事业，为他操持家务，打理杂事，给他生孩子，让他安心工作，让他在事业上崭露头角。”她的意思我明白，是要我放弃工，这一点我不可能同意。一个女人没有工作，就会逐渐和社会脱节，一旦有什么失去支柱，自己身无分文一无所有，过那种怨妇的生活。电视里，现实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才不愿变成如此卑微之人。

　  “伯母，这件事我和他曾谈过，我不同意辞职。我也有自己的事业，也需要得到社会的认可。我不可能将专业知识用在炒菜做饭上，如果做家庭主妇又何必出国学习。”我说本就事论事，并不是看不上家庭主妇，她的脸忽然就黑了。说实话不就聊个天嘛，怎么感觉问题越来越敏感。

   “如果怀孕了，谁来照顾你呢？你爸爸是男性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吧。”她转身又说了一段话。

   “呃，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我这辈子不可能生孩子。”我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哎！

　 “什么？”她愕然地看着我。

   “哦。我的意思是说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尽力解释这个严重的差错。看来谈话没法再继续，他妈妈的脸已经全程黑到底。我找了给单位打个电话的借口，溜回房间。却给他打了电话，他在忙没接。我只想告诉他，又给他闯祸了。

   呆在自己的房间没有下楼，等他回来吃晚饭。卓玛上来找我，我对她说了今天下午她妈妈和我的谈话，卓玛担心我们的事会受到父母的反对。欧阳这会才回电话，语气轻松地问：“想我了吗，那么急，什么事？”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说刚才的事，只说了等你回来再谈。

   又是夜里十点过他才回来，听到他咚咚跑上楼的声音，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回来了，老婆。”他从门口伸进脑袋。

   “早听到你上楼的声音，那么大的动静。”我戳穿他的气球。

   “哦，下次我悄悄的上来。”他总结无数次失败的原因。

   “呃，我今天又说错话，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出不开心的原因。

   “什么事，你说呀。”他看到我很不安，开始觉得严重了。

   “下午你妈找我谈话，我们谈到了以后的规划，可我说不会辞职。我要工作，不想放弃事业和理想，做一个家庭主妇。还有以后不生孩子这些话。”我的脑袋里混乱极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宝贝，你傻呀，都说了？算了，说了就说了，不要怕，有我呢？这事我去找妈妈谈，你不要担心。”他上前轻轻抱着我，拍拍我的背，让我不要担心。但是，他越是这么说，越是感觉没底气。

   转身去了他爸妈的房间，房间里有激烈争执的声音。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多小时过去，他回到我的房间，脸色很差，我忐忑的不敢看他，也不敢问他，他坐在凳子上没有说话。细想了想，悄悄买了明天回重庆的机票，没有告诉他，这是我二次逃跑。

    他说：“睡吧，我累了。”夜里他仍然抱着我睡，只是今晚抱得特别紧，让我喘不过气。他也感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地放开。我想看着他，他却不让我转身，再次抱紧。“听我说，你是我的，无论怎样我都要得到你，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但很确定自己在说什么。我没有说明天要回去的话，回国快一个月，该回公司述职了。这算是我回家的借口吧，不是不爱他而是害怕失去他。既然与父母的意见有冲突，我们还是应该尊重他们的建议，好好替对方想一想。他有事业，肩有重担；我也有事业，我的肩膀扛得也不轻。又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我们分开的场面，我又哭着醒来。他已上班去，桌子上还是他放的早点，可是今天不一样的是玻璃瓶里插着一支长柄的浅紫色花。我没见过这种花，大概是乡城独有的吧。不舍离他而去，但又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亲爱的人，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如果有一天我真正的愿意放下一切一定会来找你的，一定！

   吃了早餐，去街边店买了一些特产，给同事们带着。苹果干，藏梨干，山楂干还有很甜的丑苹果。找了面馆老板聊上几句，说：“我要回重庆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苦笑着回答他：“这就不一定了，我会记得老板你很好。”给卓玛打电话，她说她在学校，我说去看看她，她笑着说晚上回去不就见到了，这会见什么见，怎么也学的那么矫情。

   去了学校，她在门口接我，我拉住她说不进去了就在门口聊几句。她问我：“怎么突然要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说：“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分手的时候，我将手里的珍珠手链留给她，这是卓玛一直喜欢的。她有些诧异追问我原因，我笑着说：“没原因，我们之间有什么原因可说？我就想给了。“我走出好远她还在那里站着。本想再去村里看他最后一眼，但是没有去，我怕我忍不住放弃离开。

   收拾好行李，给他留了一封信，希望他可以原谅我的自私和无奈。

   ‘再见我的爱人，我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但是我有我不得离开的理由，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一生的幸运。本想慢慢地陪你风花雪月，看遍四季夕阳多彩，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感谢上苍将我带到你身边，和你相识，相亲，相爱。你为我苦苦守候多年无以为报，只有将我的真心留给你，我有的也只有真心。现实很残酷，有你我无法逾越鸿沟，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爱，对我的付出我都铭记在心。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身体健康。再忙也要记得吃饭，不要生病，少喝酒。我不在你身边，记得盖子，不要着凉。你要的我这一生没办法给你，请你忘了我吧。好好地听父母的劝告，找一个爱你的女孩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夫妻琴瑟和谐，儿孙满堂。其实十年前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你比他差，而是我配不上你的好。原谅我再次逃跑，你的痛会随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我这一辈子亏欠你的下一辈子一定还。亲爱的华，小慈在此立誓下一辈子我一定先找到你，不辜负以后每一次的相遇。最后，祝你幸福，爱你的小慈。’

   提着行李下去，扎西在楼道口接我，泪水止不住的流，嘴角爱他的话还留在嘴边没有说够，这么狠心地走，不是我愿意的。颤抖着手踉踉跄跄的下楼，手里拿着他为我插上的那支花。这一刻，才发现最可怜的不是我而是他，我抛下他仓皇出逃却留下他孤军奋战。我爱他，却舍不得为他留下。平淡的日子没有激情，却有的是暖意，我渐渐习惯了享受这种温暖。但是现实很残酷理想被击得粉碎，再美的肥皂泡也有破灭的时候，裸露出的是丑陋的事实。心很疼，他说过，不再让我心疼。现在我却躲得远远的，不在他的视线里，也许看不见就好了。 坐上扎西的车，他问我什么时候再回来。我满脸泪水说：“这辈子不会了。”他很吃惊，但是没有多问。渐渐模糊的车窗，看不清他的房子了，我说走吧，原谅我带走自己，对你说再见。

   曾经一个人走在城市的黄昏，孤独被斜阳曳成猎猎的旗，招摇在四周的暮云里。走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方向。在异乡的街头，突然那么强烈地渴望你能不经意地走来，牵着我的手，陪我，走一段漆黑的路。此时，鄙视我吧，不敢面对。

   机场在眼前，扎西拍着我的肩膀说：“宁小妹，你要好好的，别忘了老扎西，再见。”我点点头，大叔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和他对了拳头。他帮你提行李，我说不用了，你回去吧。挥挥手，告别了大叔，希望他一切都好。给爸爸打了电话，说我要回来，请他2小时后到机场接我，我说累了。爸爸听出点什么，幽幽回答，回家吧孩子。眼泪又一次流出，那里才是我避风的港湾，异国他乡漂泊了那么久，该回家了，两鬓霜花的老父亲独自在家等我归去。

播出登机消息，用纸巾擦擦脸，扑了散粉准备出发了。卓玛的电话打来，我没有接。登机了，手机飞行模式。仿佛自己掉进四次元的世界，无声无息，思想的创伤带着翅膀飞在云端，想就此跳下去。那个云中的小雨点固执的穿行在雨帘做的披风里横冲直撞。飞机穿过乱流，阳光乍现，那千丝万缕的彩色织线编织着一场荒唐的梦。我已向太阳飞去，慢慢融化，就像冰雪，即将在炽烈里蒸发，无声无息。我从没来过这里，从未出现过，牢笼关不住我自由的魂。睁开双眼看清楚，我还活着，在自己圈起的牢房里苟且，我离家不远了。

（编辑：东乡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