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获救藏身
当郑玉虎在牛斗坝逗留的时候,秦雪珍正在长风岩一带山岗上踯躅徘徊。
她早就走得筋疲力尽了,很需要歇一歇,不争气的肚子也总“咕咕”地叫,而到底要去哪里,尚在未可知之数。
昨晚离开妈妈的时候,她委实下了生离死别的决心。——多可怕呵!几天来,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寒心、极其可怕的梦。
黑更半夜,凄风苦雨伴着她离开了妈妈,漫无目的地走进荒寂可怕的深山密林。尽管是顺着路,但这一带山高林密,坡陡路滑,野兽“老二”出没的地带,就是一个胆壮人也未免心虚,何况她才十五岁一个女孩子呐!
然而,接二连三的灾难,竟磨练出了她的意志,使她有勇气铤而走险。是呵,与其屈辱偷生地任人摆布,不如跟死神搏斗而尚有生路可寻;出去固然有被野兽吞吃或遭老二抢劫的危险,而拼将一死也强于困守“狼窝”坐以待毙!
雨渐渐地大起来,风也紧接着助起威来。它呼啸着,卷着雨点扬起来,掷过来,一阵紧似一阵,象鞭子猛抽在她身上。此刻,她已摸着走了几里路。她有点为难,而且害怕。回去与否的问题又在她脑际一度出现:风雨太厉害,又是月黑头,路又不好走哇!唉,要是有个地方躲躲雨多好哇!而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上哪里觅这人间天堂?或许,妈妈此刻着急了,后悔了,而自己又是多么地想念妈妈啊!
“珍妹,妈妈对不起你,你忘了妈吗!”临别的时候,妈妈别过脸去哭着说。
她本已开走了。但听妈说出这种话来,立即转身抱着她:“妈,你不要哭,酒鬼醒了要坏事。好妈妈,你爱女儿,可不要毁了女儿呵!”
妈止了哭。“妹子,你这一去,恐怕再也见不到妈了!妈也难见到你。妈不该丢下你,让你遭这许多罪!”
她撩起衣襟擦擦脸:“妈,好妈妈,女儿不怪你,你也是被逼受骗。要不是那些绅粮恶棍、地痞流氓欺负我们,你不会走那条路,我也不会走这条路!妈妈,以后……”她想说,以后来看你,但此去死生未卜,见面更何消说,与其对母亲撒谎,不如不说;她想说,就只当你没有女儿,或生下来不幸死了,又怕激增母亲的悲哀,反而不妙!于是淡淡地催促说:“妈,你进去嘛,酒鬼醒了。”
妈妈迟疑着,还想说些啥?她毅然地抽身走了。她远远地隐在一棵树后,看着身子伛偻的妈妈,怅然若失地走去。她撩起衣襟揩揩脸……
凌厉的风雨,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衣服早湿透了,临走时母亲给的两块苞谷粑,已淋成了“稀饭”。是呵,得找个地方躲躲雨。回去是不行的,可千万不要打那主意,要回去就不出走了。最要紧的问题是找个地方躲躲雨!“唉唉,老天呵老天,风雨呵风雨,小一些嘛,小一点嘛,你们也可怜可怜我这无家可归,飘流浪荡的孤苦女孩子呀!”
然而老天不通人意,风雨亦未稍减,她却终于想到前面岔路口有个山王祠,可以权且栖身。于是麻起胆子,摸索着走向山王祠。
总算走拢了,她赶快往里跨。然而,刚进去半条腿,又想到:人常说山王菩萨是“一山之主”,极其高尚的,自己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子,进去不会亵渎神灵吗?于是,那传说中的神怪灵异故事,那因亵渎神灵而获罪受罚的可怕信条,霎时间统统跑了出来,伙同一气在她周围筑成一道无形的、神秘而恐怖的网络……于是,那半条腿赶快退出来,,又踯躅在风雨中。然而,冷酷的事实告诉她:“不进去无法可想!”况且,听人说山王菩萨极其灵验,百兽都归它管;可管百兽,也可管老二吧?于是告罪呀、托福呀、保佑呀……她终于进了山王祠。
此刻,她坐在一块大青石上,背对夕阳,望着山下长风岩的方向沉思。
讨厌的肚子,仍在“咕咕”地叫。也难怪,还是早上从水样湿的衣袋里,掏出“稀饭”——淋烂了的两块苞谷粑和着苦水吞进肚里;而离开山王祠后,又不敢走大路,提心吊胆、翻山越岭地走了这么远,谈何容易罗!
衣服早干了,穿在身上干的。昨晚淋的这一场雨,可能种下一身病!唉,想这些干啥子?总比被野兽吃了,被“老二”抢去强。何况逃出虎口又离狼窝,本就是一天之喜噻!
肚子随它叫,身边也没什么可吃的,这季节树林里也没什么野果好找,而况已经找了许久呢!可是,自己为啥跑到这里来,就为在这青石上坐坐吗……
远远的天边,几朵流云飞着,消失了,消失了。多么辽远、广袤的天,多么宽阔、博大的地!那带青山影里,可曾留下自己捡柴、打猪草的足迹?那一带低矮的山底下,可就是赤水河……哦,雀鸟也归巢了,今晚在哪里过?这地方可有山王祠?
唉,偌大个世界,难道竟没有自己存身的地方?这么广阔的天地,自己究竟要到哪里去?哪里能容纳?颠沛流离的生活,从今日开始,到哪天为止?那遥远而遥远的地方在哪里?!
那片暮霭底下,怕就是芸溪口吧?哦,姑妈还在那边,可还好不?苦命的老人家,你的儿子……“呵,表哥——”她惨叫一声,哭起来。——唉,自己为啥子哭了,为哪个?表哥?对呀,自己就是想到水潭边,去同表哥告别,而后再……可是,为啥还在这里盘桓,不是有鬼吗?
她起身要走,猛然见一缕炊烟冲天而起,凭方向判断,那是长风岩。
哦,自己在这里留连,是舍不得玉虎一家,尤其是那位可爱的老妈妈。
她要走了,要到牛斗坝去看望亲妈。郑大妈依依不舍地拉着她,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扯扯衣摆,整整扣子……她心头一阵热,又不好意思躲开。直等老人松手了,她才说:“妈,我走罗哦。”
“走了?等等,”老人拿来一个布包袱:“带几个鸡蛋路上吃,也给你妈捎几个。玉虎,送妹妹看妈去哦!”
她有点羞涩:“不,妈,我自个去。”不知咋回事,那口气好像软绵绵的,没有坚决拒绝的意思。
老人看她一眼,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解释说:“妹子,你不必固执,让玉虎送你去。你玉虎哥绝不像那种披张人皮子的东西。从这点到牛斗坝,有三十多里路,你又不熟,要是碰上歹人更不好办,有他跟你一路,我放心些。”
她娇羞地睨一眼玉虎,点点头。而在不知不觉间,哪里飞来的两朵红云,附在她脸上。
人叮咛玉虎:“路上好生点走,送拢了才准回来。”又对她说:“过一段时间来看看我,免得我想得心慌。要不是你还有亲妈,我才舍不得你走喃!”
而今,她就要走了,此去吉凶难料、无有归期,不该去谢谢人家吗?而况人家还救过自己的命!是嘛,该去!可几时去?就去吗?
天色模糊了。她站起来。但是,刚跨出半步,忽然又站住了。
自己去干什么?仅仅为了道别?还有哪样?……假使人家误以为“投奔”,又咋个说?自己给过人家啥子好处?一个女孩子家,好意思吗?想当初,满怀高兴而来,所恃的就是一个亲娘;而今,支撑倒了,好梦破了!亲生母亲尚且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何况一个萍水相逢的干妈!不去!
关键问题是天黑了,必须找个地方过夜;肚子也老在“咕咕”地叫,还必须找点吃的。有住的地方,吃饱了有力气,才好应付突然发生的事变,防备野兽的袭击。
于是,她找了一根木棍,步履蹒跚地走向一片竹林。她想挖难得的冬笋,也要寻一个山洞。而过了这一夜,她要设法给玉虎家留下一些消息;而后到水潭边祭奠表哥;而后去芸溪口,设法看看孤苦伶仃的老姑妈。
郑玉虎带着穿山甲,急如风火般回到长风岩,已是擦黑时分了。
两位老人一见他那慌慌张张的样子,不免暗暗担心:究竟出了什么事?郑大妈给儿子打来洗脸水,不无忧虑地审视了好一阵才走开;郑大爹一边烧起烟,一边满腹狐疑地暗暗观察,想从儿子的脸色上找出答案。
郑玉虎也不等二老问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然后,他对直向茅坪坝跑去,不一会,带着叔叔郑二爹和叔伯兄弟玉贵,以及穿山甲的同类“战友”赛狐狸来了。于是,一支“部队”便这样组成:两爷子加两爷子加穿山甲昆仲等于搜山队。
并决定了行军路线和出发时间两大战略决策,而由于编队问题上产生的纠纷,明确而坚定不移地实行了“约法三章”。
相关新闻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