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警觉识奸
魏歪咀一连搜了三天,落得个人困马乏,一无所获。于是匪众离心,风波陡起。那匪排长自恃是正牌子兵,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到后来竟有点不服调遣的意思,动辄跟他顶撞起来;他原就窝着一肚皮火而无处发泄,而今堂堂的清乡司令管辖不下一个小小的排长,岂不窝囊!因而也不让步。双方剑拔弩张,大有“非我即彼”之势。还是独眼龙从中打圆场,一出“白刀红血”的狼争狗斗的闹剧,才得以幸免。匪排长即时率领部下,恨恨地走了。
他怒火攻心地回到家,独坐在书房里唉声叹气。眼前的这桩差使,他总认定纯属是捕风捉影,是野狼精假公济私、挟仇相报。倘若继续搜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枉自劳师动众;欲要就此罢休,又怕野狼精治罪吃不起。他后悔:“不该不该,百亩山林,种下祸胎,早知今日,何如当初早让开!”然而大错铸成,悔之晚矣!当今之计,唯有勉力捕捉红军伤员,聊以塞责,将功抵过。然而如何捉得来?他抓耳骚腮,绞尽脑汁,总无一个上上之策。而野狼精的形状,那天宴会后的情景,玩忽军令被处置时的恐怖,都时时在他眼前浮起,使他心惊胆裂、不寒而慄。
他焦躁万分,思前想后,自叹自怜,悲从中来。如果要他去杀一千个人,他也只是视如草芥而决不手软,而今要他出办的,只不过是捉区区几个伤员,儿戏般的事,却这般碍难!……
猛地,他大声呼喝:“听差何在,”
“侍候老爷。”一直在门口静观候传的听差,躬身进来侍立一侧。
“中堂排设香案,老爷要祷告!”
于是,他来到祖宗灵位之前,以其残害生灵的本能,嗜血者的特性,三跪九叩:“冥冥上苍,八方神护,魏姓列祖,不肖子孙,哀哀奉告:魏氏家门不幸,大子丧身,金元又身懼重难;今因红军过境,上司勒逼追捕伤员,愚笨子孙,计无所施,亟待明白指示!尚望祖宗神灵,庇护是幸!不肖子孙金元再拜!”祝罢,又是三跪九叩,继而恭立一旁,静待佳音。
外面,宠妾金香和听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他虔心诚意地等了一阵,不见显应,怒火陡起,踢倒香案,返身出来。
金香上前来想讨好,被他一顿臭骂:“臭婊子,谁叫你来?亵渎神灵,罪在难恕!”金香赌气就走。那半拢半散的一头青丝,还散发出胰子的香气,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他不禁陡地一震。他痴痴地望着远去的金香,竟莫名其妙地联想起那个披头散发、桀骜不驯的女人来。他觉着那女人“似曾相识”,又想不出到底在哪儿见过?但是,为啥那女人的影子,会这般奇怪地进入他魏金元的脑海而竟至留下记忆?莫不是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么?……他默然想一阵,从初见的瞬息到离开的时刻,到她的言谈举止,身段容貌,终究未能悟出疑点究竟在什么地方。暗道:“神经错乱!实乃不折不扣的神经错乱!一个平平常常的乡下女人,会和魏某眼前要办好的这宗事有什么关系,值得我颠三倒四地想?无非是不顺眼而已。扯淡,而今又不是采花的时候。况且,那女人能算什么花?老树枯藤,十足的乡下牛屎烟呛味!”
他于是又郁郁不乐地回到书房,吩咐听差摆酒。一个人自斟自饮,自言自语,自顾自盼。不多时,一壶光了又是一壶。蓦地,酒气上涌,加之郁闷、烦恼、沮丧,他厌恶地把酒壶一摔,“咣咣啷啷”一阵响亮,吓得门外的听差直啧舌头。“呔!”他歇斯底里地发一声喊,颓然地侧在铺上,又喃喃自语一阵,尔后就烂醉如泥,死猪一般了……
翌日清晨,魏歪咀依然无计,吩咐听差去叫独眼龙。
一会儿听差就回来。他陡然大怒,上去就是一个左右开弓:“狗奴才,为何不去?嗯?想死么?”
听差口鼻出血,战战惊惊地弓身侍立:“老爷容禀,外面有一老者,自称是王家沟的保长,口口声声要见老爷,因此小人……”
他不等听差说完,斥道:“老子不见!快去喊兰队长来。”
“是。”听差捂着口鼻,转身走了。
他忽然喊:“站住。”听差返身,远远地站着,不知又有什么事。他问道:“来人可曾说有什么事?”
“他说有军情要事,要面告老爷。”
他沉思片刻:“叫他进来。”
不一会,听差引进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子。来人头戴瓜皮小帽,身穿竹布长衫,外罩青缎马褂,走起路来俨然一副儒者风度;一双鼠目,露几丝阴险、狡诈、贪婪;尖嘴猴腮,带几分谄媚的喜色。来人向他行过大礼,露出满口黄牙:“属下山人王锦堂,叩请老爷金安!”
“免了。”他手一挥,不胜烦躁地说:“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王兄到此,所为何来,请讲?”
王锦堂看看听差,惴惴地说:“请老爷……”
他喝退听差。然后指指旁边,语气缓和些说:“王兄请坐。想王兄不辞辛苦,清晨到此,必有教我!魏某洗耳恭候。”
“老爷在上,小人怎敢妄坐!”
“不必拘礼,坐了好说话。就请快说!”
王锦堂谢罪告坐。说:“近闻老爷贴出榜文,捉交一个红军伤员,赏大洋壹佰,告发者半领之,此话可真?”
“当然当然。本司令几时亏待过乡邻父老?”他即时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道:“既经说出,岂可食言?倘是王兄,尚可加倍。就请道来。”
王锦堂站起来,深深一揖:“既如此,山人大幸了!”旋即又坐下来,轻声说:“老鸦山一仗,红军伤亡甚重,此皆国军之力!山人探得确实,有一红军排长,姓张,留在附近山沟里于姓刁民家中养伤……”
他急忙打断道:“此话真么?本司令搜了三天,为何不得?王兄,军中无戏言,倘有说假,你可是要吃罪的。嗯?”
“山人岂有不知。而今愿立军令状,以区区头颅作保!司令人马扫荡之时,那于姓刁民将伤员转移藏匿了。偌大的山,老爷未必搜得干净?”
“既如此,实乃魏某一天之喜!听差,”
听差跑来。他吩咐说:“叫外面传话,要兰队长火速整顿人马侍候!”
“是。”听差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兵贵神速,就烦王兄带路!此乃天赐良机,让王兄垂手而建不世之功勋也!”
“老爷过奖。山人敢不从令!“
他略一思索:“老朽尚有一事相商,望王兄不得借故推托。”
“老爷请讲,山人洗耳聆教!”
“姚先生前年不幸逝世,使魏某失却一只右膀!余久欲聘请高才,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然苦于不遇其人。今观王兄,足智多谋,老成持重,威望颇高,可谓德才兼备,胆略过人。若蒙不弃,屈为佐辅,则魏某幸甚,乡人幸甚, 庶几可疗治失去姚先生之巨痛也!”
王锦堂受宠若惊,站起来又是深深一辑,假意推辞说:“老爷容禀,此事万难从命。想王某才疏学浅,无德无能,所学跟姚师爷相比,不及其十分之一,何所恃而堪担重任?老爷若不收回成命,真是罪杀山人了。”
“老朽主意已定,此亦乡人之众望所归,王兄何必固辞,亦如此过谦耶?莫非嫌老朽乃愚顽之辈,‘竖子不足与谋’么?”
“岂敢岂敢,罪过罪过!既蒙老爷如此错爱,一意栽培,山人从命就是!”
“这才像话嘛。哈哈哈!”
独眼龙进来:“司令,人马齐备多时。”
“立即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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