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我才叫如鱼得水,和孩子们相处心里最是无比欢愉。卓玛说,校长同意我暂时给一年级的孩子们代语文课,直到新分配的老师来报到。很幸运,难熬的日子有孩子们做伴。
每天回家除了吃饭就是批改作业,备课,时间充实而有意义。我的肚子一天天像吹气球似的长大,国涛和欧阳那边的厂子也干起了头,回家越来越晚,爸爸做好饭一热再热。我心疼他们的辛苦,知道这会儿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只有我的身体一切正常才是对他们的支持。有时候,国涛回家早一点就会陪我吃饭散步。我让他休息,不用陪我散步,他笑着说自己的老婆孩子不陪还是男人吗?我知道他身体相当疲惫,散一会步,我推说累了,要回去,他也明白我的心思陪着我慢慢往回走。又问我学校的情况,孩子们的学习和新老师什么时候来,我都简单的回答。他知道自己无法劝我放弃,提醒我多注意身子,我们相互关心,相互扶持过着平淡的日子。
欧阳时不时的要来我家,他和国涛还有许多工作上的事要商量。有时候我批改完作业,也和他们一起聊聊。他看着我的身子越来越笨重,很担心是不是可以再继续给孩子们上课。我回答没事,在学校面对可爱的孩子们,总比面对家里的四堵墙来的好。他们每学一个字,一段话,我都满满的欢喜,最关键的是我看着孩子们无比的开心。欧阳同意说,只要我不嫌累,那就做吧,国涛笑我就是劳碌命,闲不下来,我点点头告诉他,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低年级的生活老师告诉我,我们班插进来一个家离学校有100余公里的孩子,还是女孩子。她想要上学,想要识字。那是大雪山的深处,那里的孩子几乎都没有上学,除了会打猎,砍柴不认识字。我听说有这样的孩子,就不免生出心疼,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晚上我告诉国涛和爸爸,让他们找出婷婷的衣物和学习用品,明天要带孩子回家来吃饭。爸爸和国涛知道我的用心,为孩子他们也是愿意的。谁不是父母的孩子,谁也不愿意生长在苦寒之地。所以,生长环境好的人就应该帮助条件艰苦的地区的孩子,他们有学习的权利。我们小区的物管有捐募箱,为高原山区的孩子举手之劳做一些善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天,我在给孩子们上辅导课。年级主任领着一个瘦小的脸庞黝黑,却有一双聪慧大眼的藏族小女孩进来。年级主任说这个孩子叫格桑,已经10岁了。看了看她,露出笑脸。伸出手说:“欢迎你,洛桑,我是宁老师。”她怯怯地看着我,眼神却很好奇,也伸出手拉着我的手。主任说你继续吧,留下孩子离开教室。
“孩子,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用普通话对她说,她点点头。
“那好,你可不可以给同学们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认真的看着小女孩。
“我叫格桑拉姆,我的家在定波乡,我们那里有许多牛羊。”小女孩比较大方的介绍自己。
“好,同学们欢迎格桑同学。”全班的孩子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指了指第三排,达瓦的旁边,让格桑坐下。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来了新同学,我们是不是很高兴呢。那以后可要多多帮助她,大家一起进步,好不好?”我拍拍手,提醒孩子们注意力集中在我这里。
“好。”孩子们很大声回答,教室里一片欢声。
下课后,我叫格桑到办公室来,问了她家里的情况。格桑家在定波乡麻拉村是最穷困的一家,家里只剩下一个老奶奶和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妈妈。早些年爸爸出去打工,以后再也没有回来。一家三口只有格桑是家里的全劳动力,小小年纪就承担起家庭全部的责任。值得庆幸的是县里试点了两个乡建成寄宿制学校,格桑就是麻拉村推荐出来的特困家庭。我问了格桑愿不愿意上学,她很笃定的点头。
“那好,你认真听老师说。现在住在学校,有生活老师安排你的活起居。不过呢,老师家里有一个小姐姐,她有一些衣物和学习用品,你愿不愿意要呢?”格桑看着我,眼神告诉我她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又一次说明我的意思,她才点头说已经听懂。
“那好,等一会放学后,我们去给生活老师请假,到宁老师家吃晚饭好吗?老师这里也有一个宝宝哟。”我指指自己的肚子,她很开心,笑容可爱,洁白的牙齿整整齐齐。
“乖孩子,去上课吧。”摸摸她的头发,充满了爱怜。
“谢谢您,老师!”格桑恭恭敬敬的向我行一个礼,我笑着点点头,心里很温暖。格桑上课了,我给爸爸打了电话,让他多做一点肉,这孩子太需要营养了。爸爸说他做的红烧肉,我赞爸爸威武。国涛说:“今晚可能会晚回家,有商家前来洽谈订购业务。”我回话:“好的,我们不等你开饭。”
晚上,爸爸端出好几个荤菜,这孩子满眼都是惊喜,我却觉得心酸。格桑用可以感动全世界的笑容对爸爸说:“爷爷烧的肉真好吃,格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说的话里夹着我们听不懂的藏语,她用手势表达她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对爸爸表达她的意思。爸爸又给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好孩子,喜欢吃就多吃点,以后经常和宁老师来爷爷家吃饭啊。”她说她可以听懂我们的话,以后一定学好汉语。
晚饭后,爸爸拿出送给格桑的衣物和学习用品,格桑更加开心,对爸爸鞠了好几次躬。爸爸很喜欢格桑,一再表扬她是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学到更多的知识,把家乡建得更好,格桑泪光闪闪的答应爷爷一定会好好学习。等她做完作业,国涛才回来,我给他热了菜,他吃完后说:“走吧,一起送格桑回学校。”我摇摇头:“你累了,休息吧,我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走吧,散散步。”他坚持要陪我去。
“那行吧,爸爸,我们送孩子去了。”对爸爸说。
“去吧,格桑以后经常到爷爷这里来吃饭啊,加油了!”爸爸向格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格桑认真的点头。
就这样我时常带着格桑到我家,辅导她的功课。她进步很快,又肯吃苦,渐渐地她的成绩已在班里名列前茅。婷婷也和这位没见过面的小妹妹成了好朋友,托她的爷爷寄来很多学习用品和书籍,相互共勉。看着孩子们这样的友爱互助,真的很感动。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是教育人,也是感化人的职业,我的老师对我们也是费尽心力,那时候我们不理解老师对我们的一片苦心,不完成作业,不认真上课。现在我当了老师才明白对孩子的这一片苦心,像对自己的孩子般的真诚,“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份责任最崇高!
还有一个月我就可以见到我的孩子,心里有忐忑有激动。国涛每天抱着我的大肚子狂吻,我连笑也觉得费力。婷婷放假后自己乘飞机来了乡城,告诉我们她已经考取了本校的高中。说实话,一中在重庆可是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我们在乡城一直没有回去,婷婷可以坚持下来,真的是有毅力。她来的时候第一个要见的是格桑,她说她们约好一定要一起努力的,我很欣慰,我的孩子们都很乖。
晚上,格桑来我家和婷婷见面,这一对小姐妹窝在被窝里讲话一直讲到很晚。我提醒她们该睡了,格桑第二天还有上学,准备期末考试,这样才阻止了她们继续聊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也在调皮的翻动,国涛让我不必操心这些小事,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一个月过的很快,我们焦灼的等待孩子的降生。国涛和爸爸认为我应该回重庆生孩子,毕竟医疗设施齐全,保障系数大。他向学校请了假,和爸爸也一起回来,等着孩子降生。
这两天我做的梦里有妈妈的身影,她问我想要一个怎样的孩子?我说我不知道。她又笑着对我说:“你来看看。”她的手指之处,全是孩子,但是每一个孩子都被一层轻纱笼罩着,有点像我们小时候的蚊帐。我依稀看到那些孩子没有洗干净身子的样子,脸黑乎乎,身子黑乎乎的。我是爱干净的个性,心里琢磨:“这些孩子怎么都是脏兮兮的。”妈妈见我犹豫,说:“这些孩子我也不给你,给你一个干净的孩子。看,那边!”顺着妈妈的手指转过身,蚊帐你端坐着一个全身白得发光的男孩,咧着小嘴对我笑,我感觉那个笑容好熟悉。
“这个孩子那么干净的孩子,我是不是配得到他他。”很犹豫,侧着脸问妈妈,结果却是妈妈一起信奉基督教的教友在回答我:“你想要的话就必须心存愿望,下定决心要这个孩子。”
“真的吗?那我确定要这个白得发光的孩子。”对那位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阿姨说。
“那你回家去等着吧,他会来的。”阿姨劝我回家,一转身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而后告诉国涛妈妈说的话,国涛说是妈妈来看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爸爸听后,没有言语,我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又过了两天,有一个更奇怪的梦,让我在梦里梦外也冷汗淋淋。漫天的乌云压顶,夹着风暴中的魔鬼,离我越来越近,我全身无法动弹,拼命地想要跑怎么也跑不掉,动也没法动,眼见着乌云来临,我快要窒息。正在绝望的当口,只见我儿子侧着头,躲过灭顶的灾难和夺魂的风暴,一切危机就在那一瞬间转换天气放晴,阳光明媚,妈妈的背影在我的泪眼中糊了,是妈妈给我带来的孩子。
医生说我的骨盆太紧,没有散开,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顺位,最终选择剖宫产。我被推进手术室,护士让国涛给我做了术前清洗工作,他在耳边说:“老婆,我爱你,你要坚强,老公等着你们。”我眼泪花花的看着他,这一刻很怕就此长眠,麻醉师给我注射麻药后,问我的名字,家住哪里?我头脑十分清醒,护士一直用针刺大肚子,是不是没有感觉。渐渐地我又开始做梦,梦见自己一直奔跑在一个窄小的隧道里,隧道里只有我一个人,身边有很亮的光。怎么一直在跑,难道不知道累吗?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宁小慈,孩子生了,6斤重的健康男孩,可以放心睡啦。”
“生了?我累了,睡会儿。不过肚子那里有点疼。”我对痛很敏感,眼睛依旧无法睁开,意识强烈。
“哪里疼,你说?”那人接话。
“就是肚子左边伤口那里。”我很清楚的知道痛的地方,那是几年前的那次手术留下来的。
“没事,一会就好了,医生已经在缝合,一会就好了,孩子好好的,你忍忍啊。”
“哎哟,这会又是右边角上。”我感到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好了,我们就要成功了,再坚持2秒,孩子还在外面等着你的,加油了,宝贝!”不知道那个是手术医生还是护士在和我说话,已经分不清。那几秒比过了一辈子还难熬,我以为这会就要死去。
“完工,宝贝!你真勇敢。”我使劲睁着重如山的眼皮,模糊的看到医生和护士。
“推出去吧,6小时后给她取沙袋。”这下我认出那个医生,是住院部的主任黄医生。手术车推着我在病房的楼道里经过。模糊的看到墙壁上的宣传画。“好,我活着,真好!”默默地为自己加油。女人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尊严,后来怎样的我记不得,任由自己被别人抬来抬去。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被伤口疼得醒来。想翻身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是国涛的脸:“老婆,你醒了。谢天谢地,谢菩萨玉皇大帝保佑。”我醒来,国涛在念咒语。
“老公,肚子那里不舒服,怎么感觉好重。”我动了动身子,一股钻心的疼。
“别动,差不多6小时,我通知护士给你取沙袋。”国涛跑出病房,我咬着牙忍着强烈的牵扯痛感。
“快快,护士,时间到了,我老婆她感到很痛怎么办?”国涛问护士。
“麻药过了,是有一些疼,到时候再看,实在忍不了,打一针止疼针,我建议最好不打。”护士很年轻,哪里知道这种滋味,我痛得灵魂已经升天。
护士出去,国涛抱着孩子给我看。小毛头长得好小,头只有我的大洋娃娃那么大;脸圆圆的,红红的,像只大苹果。他睡得很甜,眼睛闭得紧紧的,像两条线;眉毛像弯弯的新月;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好像在吃什么东西。他被小被子包住,还用绳子扎紧,一动也不动。这个皱巴巴闭着眼睛安静的睡去的小不点,就是昨天还在肚子里翻腾的小猎豹?我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国涛,他是很闹腾的,你确定没抱错,这个这么安静?”对我说的话,国涛笑道直不起腰。
“老婆,我儿子就是缩小版的我,怎么会抱错,长大了又是帅哥一枚。”他真是不要脸,间接称赞自己长得帅。
“不要脸能不能有点底线,你这是在说儿子帅吗?”我轻轻地说话,稍微大声一点或是咳嗽就会牵扯到伤口疼。
“老婆,干嘛皱起眉头,很疼吗?怎么回事,我去叫医生来看看。”国涛把孩子放在我旁边,想要去叫医生。
“别去,我可以忍,哎哟,你别和我说话。”他的跳跃思维弄得我紧张。
“好好,老婆别动气,我不说话。”活动了一下颈椎,脊柱腰椎也疼,钻心的疼。好怕自己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
“怎么了老婆,真的很疼吗?天啊,我的心都要碎了,你咬我,掐我吧,我知道你疼。”国涛眼泪在眼眶打转,握着我的手,蹲在床边。我使劲的攥着拳头,疼得心尖尖在颤抖。“哇哇”身边的孩子哭了。我忽然忘记了疼,侧过脸去看襁褓中的孩子。他张着指头大小的嘴巴,对我们抗议。
“他这是怎么了?”我不懂他为什么哭。
“你快去问问医生,孩子是怎么了?”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哭声。
“恐怕是饿了,兑点奶粉给他喝一点,你剖宫产奶还没有那么快下来。”旁边病床的那个产妇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是饿了吗?那我去给他冲奶粉。”国涛拿着奶瓶一溜烟跑出去,大概是去问护士。新生儿的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那样的陌生,尽管在这之前带过小宁,那是在卓玛的帮助下,依赖她。真正做事的是她,我只是照她说的做,没想到现在我已经抓狂。果然,儿子是饿了,国涛奶嘴给他送过去,他本能的睁开眼睛,伸出小舌头开始吸奶。我的乖乖,他好可爱!国涛很激动,抱着孩子一个劲的说:“这小子还挺厉害的,哭两声就是通知我们他饿了。”是呀,我记得小宁那次也是。果然小孩子都是这样表达饿的方式。吃完半瓶奶粉,那红嘟嘟地脸蛋闪着光亮,像九月里熟透的苹果。
“老公,我想亲亲他。”看到他的小脸,忍不住想亲近。
“好,你不要动。”国涛把儿子递到我嘴边,我轻轻的吻了吻,生怕碰伤他,国涛也吻吻我的头发。
“老婆辛苦了,爸爸回家炖鸡汤,医生说通了气就可以吃了。”
“通气?通什么气?”
“医生说的,是担心黏膜粘连,所以必须要通了气才可以喝汤。”
“哦,那如果我一直不通气,岂不是要一直饿着,过几天会不会被饿死?”
“呵呵,老婆你真幽默,怎麽会饿死?”说话间我已经有点屁屁的感觉,国涛假意捂着鼻子说臭。我觉着好笑,一笑,又扯着伤口疼。
“你们小两口真好,哪像我,都没人陪。”隔壁的那位产妇已是第二胎,听说生了两个女孩。哎,现在的人情淡薄真的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我和国涛有儿子只顾着亲热,没有顾及到别人的感受,看看国涛,我对他使眼色,让他好好坐着,他个子高一直是跪在床边,我的傻男人!
“老婆,儿子睡了,你睡会吧。我问问爸爸他到哪儿了?”
“不要催他,让他慢慢来就是,我还不太饿。”不想让爸爸太心急,大老远的拿着那么多东西,还要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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