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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土(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瓮安 周小松    阅读次数:10310    发布时间:2020-03-28

◎挖土

 

周末,难得休息放松,本想睡个懒觉,哪知,卧室的窗户隐隐约约的溜进丝丝弱光之时,父亲就打电话来,让我起床送他们回老家挖土。

不等我同意,性急的父亲就挂断电话。一对儿女听说回老家乡下,还要挖土,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死磨硬缠的要一同前往,理由是他们要挖土。

本想拒绝,可转念想到疫情发生以来,儿女强忍活泼好动的天性,宅家快两月了,足不出户,不是上网课,就是做作业,机不离手,今天刚好可以带他俩到地广人稀的老家,补充农业知识,感受农作的艰辛,微笑着答应他们的请求。于是一家人开着车往老家驶去。

路边,油菜、桃花、梨花等五颜六色,竞相开放,小草冒出绿油油的眼睛四处张望,女儿他们看到了,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嚷嚷着停车驻足观看起来,甚至跑到花丛中臭美合影留念,父母转身看了看旁边的我,浅浅的笑了起来。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老家的时候,已快到中午时分。本想凑合着吃点东西,填报肚子,哪知儿女已经迫不及待,吵闹着拉着我们就要下地挖土。经不住儿女的催促,只得马上抬着锄头,准备上坡挖土。女儿她两兄妹更是拿出几年前储备的小锄头,换上水桶鞋,背起平常买菜的小背篼,戴上口罩,一左一右的拽着我的手,一蹦一跳的嬉戏追打着。

在上坡的路上,碰到乡亲们,他们戴着口罩,陆续回家吃早饭。看到我们,都惊讶我们回来挖土,不是说我们城里有房,没有必要遭这个罪,就是说我们是周末来乡下呼吸新鲜空气的,七嘴八舌。对此,我们都是微微一笑,也不作解释。

刚到土边,看到隔壁的张大爷也是刚开始挖土。张大爷头发花白,七十多岁,背微微有些弯曲,可精神抖擞,身体硬朗。儿女都在省城上班,唯一的女儿还驰援武汉。走进地里,女儿两兄妹拿起小锄头,到处乱挖,一会儿功夫就丢下锄头玩手机去了。多年没有干活,而立之年的我,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挖起,又不好问父母,只得不懂装懂,拿起锄头就到有坡度的地方挖了起来。父亲看到了,放下锄头,走过来提醒:“娃,你还是太年轻,没有做过活路。挖土也有讲究的,要摸清楚它的脾气,顺着它来,刚开始有力气就挖地势平顺的地方,那些地方要老火些,费力点,越到后面越没有力气了,挖陡坡的地方就省力了!”听了父亲的话,顿悟隔行如隔山,行行有门道。

哪知道,刚一开始挖就把锄头举得高高的,似与天空共比高。母亲看到了,赶紧过来纠正。挖土是个技术活,乐趣可多了。挖土不要每一锄都用尽全力, 要力道适中,因为可能会碰到石头,如果用力越大,反弹越凶,直弹得双手发麻,甚至伤身。另外,还要学会总结。看到那些上面长满细密而又长势好的草、泥土颜色是黑色的地方,就少用力;那些上面被稀稀疏疏的花草点缀、泥土颜色是黄色的地方,说明土质瘦,说不定下面还有石头,就要多用力,且每一锄都要把泥土彻底翻过来,还要除掉草根,省得除草不断根,春风吹又生,徒生更多的活路。锄头跟泥土亲密接触,别有一番味道。黄泥土藕断丝连,一个劲的黏住锄头,趴在上面一动不动,没有办法,只好用手或木棒把他们分开,临了,还含情脉脉,依依不舍,泪眼婆娑;而那些黑色的泥土,就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了,干净利落,各自安好。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站在地里,从开始的俯视泥土到后来的平时再到后来的弯腰驼背,挖起的土块子越来越小,锄头碰撞泥土的声音越来越弱,只好挖它过两三锄头就休息半天,劳动成果少得可伶。

正在读五年级的女儿,看到我挖的时间少,休息的时间多,回头看看张爷爷连续挖土,虽然他挖得慢,每一锄挖的面积小,但几乎没有休息,只是偶尔抽抽烟,吞云吐雾,可明显比我挖的多,她走过来,睁大眼睛问我:“爸爸,你知道你挖土的样子是什么吗?”

“挖土就是挖土,还能是什么?”女儿的突然发问,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反问起来。

“哼!这都不知道。你这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

“哟哟,原来如此哟!”

“那你跟张爷爷比起来,你又是什么?”

“就你小脑筋多。我还真不知道,你告诉我,好不?”

“哈哈!这都不知道,你们那是龟兔赛跑啊!”

“唉!看来爸爸真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看来以后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完女儿又开始玩抖音去了。我呢,尴尬半晌后又开始继续挖土。本想好好表现,哪知有心无力,时间一久,锄头都不听使唤了。不多时间,邻居们都下地干活,他们不是用锄头挖土,也不是用牛犁土,而是用铁牛,刚刚才听到机器轰鸣,转眼却土地翻犁了一大片,跟我们用锄头挖土,那效率真是天壤之别。看到我们进度缓慢,他们都准备过来相帮,我们婉拒他们的好意。

功夫不负有心人,煎熬了半天,总算把土挖完了。见时间还早,而张大爷还没有挖完,我们马上过去帮他挖土。

张大爷儿女都事业有成,他在省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不好好的安享晚年,却回到老家翻种闲置的田土。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今天,刚好他在身旁,就趁机问了个清楚。张大爷说土地荒起可惜,做一点身体还好,也可以减轻他们的负担,再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还说劳动惯了,以前在城里,不做活路日子难熬,毛病还多,回来了,自己做点菜,喂点猪,身体也好了,看来还是离不开这个泥巴坨坨啊。他还说今年全国遭病毒,关在家里一个多月, 不能串门,吃啥啥不香,呆到家里身体都要发霉了。现在可以上坡做活路了,心情好、吃饭也香,前不久女儿打电话说我们贵州农民自愿捐蔬菜给武汉人民,他们可高兴了。最后,他高兴的说现在政策好了。今年不做玉米做辣椒,村里不仅发种子,还统一收购,只要是辣椒,管他大的小的,红的青的,一个都不浪费,只管好好种和数钱。

说完笑了起来,岁月把满口的牙齿都磨光了,泥土的气息钻了进去,融到骨子里,相伴一生。

 

 

◎大舅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想你,思念是冰冷的雨……”来电铃声响起,我赶紧掏出手机接听。

“小松,刚才你二舅打电话说你大舅已经哑声不行了。你跟领导请半天假,去看下?!”母亲急促地说着,仿佛划根火柴,母亲的声音就会燃起来。

“好!那我挂了啊!”挂完电话,我赶紧向领导请了假,就直奔大舅家。

一路上,随着客车不断前移,过往一幕幕浮现眼前。

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农活多。而大舅家比较富裕,农活少。我特怕干农活,大舅家自然成了最佳的“避风港”。

大舅那时已40多岁,没有妻室儿女。从母亲那得知大舅也曾结过婚,舅妈温柔孝顺,是全村响当当的好儿媳、好妻子。结婚七、八年了,他一直没有小孩(大舅没有生育能力)。为了不耽误舅妈的青春,舅舅横下心肠,“帮”她找了婆家,舅妈含泪离开了他。

外公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到处托人给舅舅说媒,可大舅认为舅妈是世上最好的妻子,一桩一桩推掉。

舅妈走后,大舅无意再娶,任凭家人朋友苦苦相劝,他始终不改初衷。

日月虽去,大舅单身依旧,渐渐成了远近闻名的“五保”户。

不知何故,大舅对我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教我读书识字、为人处世,将全部“父爱”给了我。

几年后,外公去世了,剩下大舅和外婆相依为命。屋漏偏遭连夜雨,大舅患上了几种不治之症。尽管如此,他依然一如既往地悉心照顾行动不便的外婆,总是无视自己的病情,倾尽国家补贴给外婆买吃买穿、看病;每次外出,生怕外婆忍饥挨饿,他都带着外婆一同前往。村里的人无不夸赞他孝顺。我们这些外侄以及侄子们,很少去看望,更别说孝顺了,枉为人侄。

“老表,发什么呆哟!到大舅家了,快下车!”老表的话瞬间关闭了我回忆的阀门。回过神,我迅速跳下车向大舅家跑去。

一进家,只见大舅闭着眼、蜷缩着躺在一张破旧不堪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如蝉丝、四处漏风的被子,脸肿得很大,呼吸困难。

此情此景,我热泪盈眶,脑袋眩晕,脚下发软,身体不听使唤地倒在大舅身上。其他人看我这样,赶紧上前把我扶起来。缓了好一会,我才平静,随即紧紧拉住他的手,弯腰低头贴近他的耳朵,大声呼喊:“大舅,大舅,我是小松啊,侄儿来看你了,你要是听到了,就点下头,好不?”

许久许久,他的手才轻轻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眼珠缓缓寻找声源。当看到我时,他眼睛刹那明亮,拼力张嘴,费劲点头,从他深度干涸的眼底,竟然汪湿成泪。

我赶忙扶起大舅,带着哭腔劝慰 “舅舅,我晓得你心里难受,舍不得离开我们。”话未说完,外婆已放声哭了起来“幺,幺儿,妈晓得你不放心我。幺,你放心,妈还有你妹他们。”白发人哭黑发人,悲恸凄惨,目不忍睹。

常言道:是人儿女痛人心。我怕外婆这样哭下去出事,只得放下大舅,拉着外婆离开。到了屋外,外婆还是一个劲的抹泪。我边掏出手纸给她擦泪,边用手抚摸她的后背,企图抚平她的伤感,抹去她涉过泪水的深深痛痕。时间此刻成为水漏,在外婆的泪水里颠倒,好像比正常时间缓慢了许多。外婆的哭泣苍老而悠远、浑浊而锋利,她直直带远了我的伶牙俐齿,剔除了我的机灵转变。我只好胡乱说:“外婆,大舅都60多数了,痛也痛够了,大家都尽力了,你就不要太伤心了,他要是晓得你这样难过,走都走不安宁。”

“松松,我啷个不伤心!是条狗,养了几十年都舍不得,何况是自己的娃儿啊!”听了我的话,外婆哭得更伤心了。

我默默站立着,羞愧万分,自责不已。这些年自己老是借口工作忙,很少给大舅打电话,一年到头几乎没去看过他。即使母亲有时让我陪伴前去,自己也显得不耐烦。现在大舅病危,我无能为力,只能空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古训鞭打。

不知不觉,天黑了,大舅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按照当地风俗,人死前需洗澡剃头。母亲们就烧好水,找来新毛巾,开始给大舅洗澡剃头。当给他洗右手时,他紧握拳头,死活不放。见状,外婆挪步到大舅床前,低头哭着说:“幺,我是妈啊。我晓得你放心不下妈,你放心,我把你这块表拿给涛涛(外婆唯一的孙儿)。幺,把表给妈。”大舅张开眼,松开手,把一块破旧的手表给了外婆。

没过几天,大舅离开了人世。那天早晨,担心外婆看到大舅的灵柩,会哭晕,就安排姨妈们陪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可事与愿违,当装着大舅的棺材抬出灵堂,鞭炮声起,外婆还是哭得晕死过去。

随着众人齐声吆喝,所有侄子披麻戴孝,一路跪祈大舅安息。遵照他生前的遗愿,大舅安埋在外公旁边,长期“陪伴”外公。一座新坟拔地而起,它是大舅生命的高度,也是我怀念大舅的深度。

按照习俗,我和众亲人捡起一枝干柴,边走边哭喊“大舅,回家;大舅,回家”,可大舅却永远回不来了。

 

 

作者简介:

周小松,男,1986年出生,贵州瓮安人,贵州省黔南州作协会员。瓮安县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年文学社副社长,作品先后刊登在《书香神州》《中国中铁》《贵州日报》《多彩贵州网》《今日黔南》《夜郎文学》等报刊杂志。现供职于瓮安县发展和改革局。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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