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飘扬川滇黔之第一章 茶花姐妹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祁成德    阅读次数：15437    发布时间：2020-04-18

第一章  茶花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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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九三四年的秋天。

赤水河两岸的田野里，稻谷已经转了黄色，长势不太好：有的稻杆直挺挺地，有的稍微弯了腰，但都垂吊着珍珠般的谷粒，在秋风中含笑招手，等待人们来收割。包谷高梁的长势好。包谷的外壳已经花白转黄，一层层地紧实地包裹着里面金黄饱满的颗粒。高梁红艳艳地弯腰驼背地在风中摆拂，醉汉般地拖着尾巴样的穗子。显摆着它的珠圆玉润的饱绽籽粒。红薯的深绿色的外衣铺盖在原野上，一块块一片片一坡坡一埂埂地葱茏惹眼。枫叶红了，在坡上岭上山谷间招展炫耀，与红色的丹霞岩壁岩穴岩廊争艳比美。野菊花和野桂花释放着沁心的芳香，引得知了在树上高声歌唱。一切都在提醒人们：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也是美丽的充溢着诗情画意的季节，容易让人产生奇妙幻想。

连绵起伏的山岗山峦岭埂，生长着茂密的杉林杂树林楠竹林杂竹林。它们无边无际地覆盖在大地上，与藤萝绞杀植物飞禽猛兽等纠结在一起，演化成古老苍凉的原始森林。原始森林莽莽苍苍蓬蓬勃勃也阴森恐怖。时而有一些野豹山猪老熊巨猿壮猴狼豺在出没吼叫，时而有一些獐狸羊兔在树林草丛间纵跳奔跑，时而有一些岩鹰老鹳斑鸠乌鸦野鸡在鸣啼或惊恐号叫……孤单的行人至此，会特别地触目惊心闻声胆颤。

从原始森林中，长出了一条条弯弯拐拐坎坎坷坷的红土路。有一条红土路像人的手臂般地细小，时隐时现地穿越过两边的丹霞岩塄岩坎石林，拐弯抹角爬坡上坎地向山外山下延伸着，伸向了一块长方形和椭圆形的山间谷地。山谷的两边是隆起的岩棱岭梗。后面是黑黝黝的山岗和葱郁郁的林海。一些杉树和杂树已经被放倒，剔去了丫枝叶皮，砍去梢尖，长条条地堆码在山谷右边的山脚下洞口边，等待工人们去选用。山谷左边是一条羊肠小路，跳蚤般地通向一个由杉木当柱楠竹作瓦捆绑搭盖成的厂棚。厂棚里搭着马架，是解板子解桷子或扁板方用的。厂棚里住着一群伐木工人和改锯工人。还有一位负责烧锅煮饭的名叫覃茶花的女人。此刻，覃茶花正从厂棚中走出，通过跳蚤路走向红土路。她要沿着红土路，由山外往山里走，要钻进林子去寻找义妹水莲花，叫水莲花来厂棚中吃中午饭。

2

覃茶花是山那面茶花溪边生长的人，是喝茶花溪水长大的，茶花溪边上有许多漂亮的山茶花树，取名覃茶花，是就地取材，有茶花溪边的山茶花的意思。

覃茶花小的时候，有一年，父亲覃长贵搭救了一位姓莫的跑滩的江湖拳师。莫拳师生病了，在覃家吃住了一个多月。覃家虽然很穷，但覃长贵夫妇毫无怨言，熬汤煨药又管吃管喝，细心调理热情招待。莫拳师感激，了解到覃长贵有学习打拳防身健体的愿望，就在病好之后，又在覃家住了三个多月，教授覃长贵的拳脚功夫。莫拳师离开之后，覃长贵自己在家练习，功夫也有所长进。后来，莫拳师再次来到茶花溪边，邀约覃长贵去投军。覃长贵离别妻女，随同师父投奔在蔡锷将军麾下，参加了讨袁护国战争。后来，覃长贵战死在纳溪争夺战的战场上，莫拳师却不知去向。后来，一位自称是莫拳师儿子的人到茶花溪边来找过覃茶花，认了师门。

覃茶花从小随父亲学习拳脚功夫。她身材高大手脚灵活，天赋好悟性也好，学起来既勤奋努力，又善于开动脑筋刻苦钻研。天长日久早晚磨练，也学成了一身好功夫。她性格豪爽，有一点侠女的胸怀和风骨柔情，但往往缺少心眼不喜转弯抹角，而是任性地直来直去。父亲覃长贵离家之后，她与母亲相依为命。覃茶花渐渐地长大了，一位外乡来的小伙子傅绍成走进了她的生活。傅绍成被招赘上门，成了覃家的女婿。覃茶花与傅绍成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傅天洪已经十岁了，女儿覃虹雨才三岁。

杉林村的财主保长鲜于仲在兼做青山生意。鲜于保长在石圪垴山里搭了厂棚，招人砍伐树子扁板方解桷子。先是傅绍成一个人去应召扁板方解桷子，后来，原先烧锅做饭的蓝月芹大嫂不干了辞退走了，烧锅煮饭的位置空着，傅绍成托人在老板鲜于保长的面前说了好话，让覃茶花来此为二十多个青山工煮饭。覃茶花把儿女交给母亲余莲香照管，自个来这石圪垴厂棚里为青山工们煮饭，也好照料丈夫傅绍成。杉林村距离茶花溪二十多里路，不算远也不算近。覃茶花每隔十天半月的要回茶花溪一趟，料理家中必须得料理的事情，筹谋一家人的油盐柴米，也顺便探望母亲和照管一双儿女。

覃茶花来到石圪垴青山厂棚煮饭之后，认识了水莲花。水莲花进山割猪草背柴，几乎每天都要从厂棚侧近经过。覃茶花同情水莲花的遭遇和孤苦身世，水莲花也敬仰覃茶花的性格为人，对覃茶花给自己的关心爱护和帮助也很感激。覃茶花要保护水莲花，要像保护妹妹一样地保护水莲花，水莲花也需要一个姐姐。于是二十八岁的覃茶花把十六岁的水莲花认作了义妹，两人对天盟誓，决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生今世永不离弃背叛。

3

水莲花是石圪垴山背后生长的人，父母双亡是个孤儿，邻居甘大婶是孀居，四十多岁了，但体壮力强。甘大婶让水莲花跟自己住在一起，水莲花认了甘大婶作“干娘”。干娘与干女儿，同吃同住同劳动，两个人互相顾念，关系处得好。

石圪垴山背后那地方穷，早些年，一环山碥碥石壳壳上的干硗望天水田，没有什么收益。穷人家没田可种，没地可耕，甘大婶带上水莲花，到鲜于保长家煮饭喂猪，混口饭吃。鲜于保长家还有一个牧童海二娃，今年十三岁了，每天管放马放牛放羊。鲜于保长家养有一匹马，有时候鲜于保长出门，遇上大套的路，就骑马。

每天，水莲花要到深山野岭荒坡上去割猪草背柴。有时候，甘大婶同她一起进山，有时候，海二娃同她一起搬柴，有时候水莲花一个人去背柴或割猪草。这种时候，一般都有人去接应她，以前是甘大婶或海二娃，覃茶花来到石圪垴青山厂棚之后，接应水莲花的人，就是覃茶花。今天，水莲花又是一个人进山了。

天气很好，秋阳从森林的树隙间照射进来，水莲花有暖烘烘的感觉。山岭青幽，杉树挺拔，柏树葱翠，竹林深绿，野草茂盛，幽兰馥郁。情景令水莲花陶醉。一只麻栗色的野兔，从茅草丛中钻出来，停留在路上，朝水莲花的这面看，眼珠儿滴溜溜地转动。水莲花追过去，野兔往前面慢慢地跑。水莲花停下来，野兔也站着等她。水莲花觉得好玩，就追着野兔，追寻着美丽的秋天景色去了。不知不觉中，就越走越远，迷路了，看着眼前的树林景物，仿佛都一个样子，既熟悉又不熟悉，但都不是往天背柴割猪草经过的地段了。麻栗色的野兔也不见了。水莲花停止前进。目光搜寻着森林和阳光，辨别着方向，盘算着：自己该往哪儿走。她的心跳剧烈，她强迫自己镇静，心里祈祷着：希望不要遇上坏人，希望不要遇上凶猛的野兽。

水莲花寻找着回去的路，在森林中慢慢往回走。忽然，前面出现了一片庄稼地。水莲花知道：庄稼地是在森林的边缘地带。水莲花明白自己走出了森林，高兴了。水莲花发现，庄稼地里有一块是包谷地，有一块是高梁地，高梁地里套种着晚熟的红稗。还有一块种着萝卜。旁边栽种着冬瓜南瓜。有一些冬瓜和南瓜，摆在地上或搁在沟坎里。

水莲花走进高梁地，想借着庄稼的遮掩保护，放心地方便一下。

一群猴子奔跑过来，有的到包谷地里搬包谷，有的到高梁地里嬉闹打玩，叽哩咕噜地闹闹嚷嚷地混乱一片。猴子发现了水莲花，站起来立眉瞪眼地瞧着她。水莲花怕受到猴群的伤害，赶忙站起来，扎紧裤带准备离开。突然，从森林中窜出来两只野猪，野猪直冲过来，吓得猴子惊叫唤，四散奔逃。水莲花也吓得三魂少了二魂，赶快逃离了。

水莲花继续往回去的方向走。但见桫椤群立，翠竹如染，枫叶似画，都差不多的样子。红岩峭壁边上，有一个丈把深宽的山洞。一块硕大的珠帘般的瀑布，从岩顶垂下，遮掩了大半个洞门。水莲花记得，她和覃茶花大姐来过这个地方。这地方叫潺水岩，覃茶花把它叫作水帘洞。

水莲花一阵惊喜：好了，找得到回家的路了。她走到洞门边，想坐下歇口气再走。

洞门外的一棵老栗树上，忽然垂下来一颗蛇头。水莲花吓得急忙往岩洞里躲。她把背篼挡在洞口，知道这样做不济事，还是做了。她手握镰刀，又惊又怕地躲在洞里面。

那条大蛇从树上下来，在洞门外盘成一堆，扬头吐信地把在路上。水莲花看见形状，联想到先前的猴子和野猪，吓得晕了过去……。

4

覃茶花沿着山林中的道路寻找了一阵，没有发现水莲花。返回厂棚来，询问在厂棚扁板方和解桷子的工人，看见水莲花回来没有？大家都说没有看见。覃茶花又问傅绍成：“你们都一直在厂棚里解桷子。没看见水莲花从山上下来吗？”傅绍成说：“她进山的时候是从这里经过的，但是没见她回来，是不是从别的路回去了呕。”覃茶花看看天色，已经是酉时的时刻了，太阳没有了，天都快黑了，覃茶花心里着急，想：水莲花还在山里吗？还是从另外的路出山，已经回去了呢？

这时候，牧童海二娃来了，问：“覃大姐，你看见莲花姐了吗？”海二娃气喘吁吁的，显然是跑急了跑累了。

“怎么，你莲花姐没回去吗？”

“是呀，甘大婶都着急了，担心哩！她又走不开，要我过来看看，问问你哩。”

覃茶花想，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但愿不要出事才好！她对傅绍成说：“今天的晚饭，由你来煮，要让大家吃饱吃好。”傅绍成说：“你要干啥？”覃茶花说：“我要去找水莲花，她没回来我不放心。”傅绍成说：“你怎样去找？”覃茶花说：“我晓得。”傅绍成嘱咐说：“你要注意安全哈！”

覃茶花对海二娃说：“我们走！”

5

水莲花醒来的时候，发觉蟒蛇已经不在了，但她心里仍在害怕。怕归怕，总得要回去呀。水莲花强迫自己镇静，磨起胆子抖起精神，爬到岩洞门口，拉起背篼背好，走在山溪边的小路上，慢慢地向着山外走去。

已经没有阳光的影子了。山风在树林里呼啸着，一忽儿柔和一忽儿强劲。路边的溪水在岩石间碰撞，时而哗啦哗啦像岩石崩落，时而铿锵激越像琴瑟和鸣。偶尔见些小鱼小虾螃蟹，在溪中的石坎岩滩上蹦跶、跳跃爬行，或在浅水凼中游弋、追逐嬉闹。青蛙在水里“叮咚叮咚”地弹奏乐曲，引得知了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无比欢悦也无限聒噪。山间忽然会有羚羊狐狸豺狗之类野物，倏忽射出，又倏忽穿越或狂奔而去。松鼠在松杉柏栗树上攀爬跳踉。小猴在楠竹梢尖上或是藤萝上荡着秋千，乌鸦在树上忽然“刮”地一声飞走，岩鹰在山顶峰尖岩塄上号叫盘旋……，水莲花忽然有一种凄凉冷落恐怖阴森的感觉，看看擦黑的天气，她急得想哭。

幸好，覃茶花与海二娃找来了。

水莲花一见覃茶花，先是一怔，接着又惊又喜，扔了镰刀和背篼，喊了一声“茶花姐”，跑过来抱着覃茶花，像受了欺侮的孩子见到大人一样，“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覃茶花抱着水莲花，边拍边用好话软话来哄，让水莲花感到亲切安慰温暖体贴，哄了好一阵，才把水莲花哄好了。

海二娃捡起了水莲花扔下的镰刀和背篼。

覃茶花看见空背篼，知道水莲花还要背猪草回去交差，就带着水莲花和海二娃，在附近割了一背猪草。然后将水莲花和海二娃带到厂棚，吃了饭，连夜把两人送回去。

半路上，遇到甘大妈摸黑来接，覃茶花还是把三个人送拢了，才转身回厂棚。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