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蓝溪遇友
1
接连几天,沱湾渡渔村里不断死人,弄得人心惶惶。
死人的原因众说不一,有的说是上游头毒鱼,水中有毒;有的说是瘟疫流行。先是猪牛羊及家禽死光,然后就死人。每天都有死人抬出。村子里到处哭声哀哀。孝帕孝幛白雪似的飘忽,愰得人心神不宁,五内如焚。真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杜爱国的祖父和祖母一起结伴西游了。
以前,村子里有地保组织的丧葬班子。凡死了人,都由孝家出面,到地保面前下个礼,知会一声,地保即安排各类人手,办理丧事:“总管”一职,多由地保担任,地保不得空,就委派人担任。总管铺排提调,哪些人负责搭棚子设灵堂;谁担任坐柜收礼记账,谁负责采买,谁负责厨房……烧火做饭,操刀掌勺。打盆出菜,摆饭洗碗……坐夜守灵挖金井抬棺材埋坟培土……,一切都安排得归一巴适,圆满合理井井有条。但现在连地保也升天了,各家各户都在死人,没有人承头也抽不出人手,只好“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办理,谁也顾不上别人家的了。
郝迎春向娘家人求助,郝家人即刻赶来,杜爱国的外祖父郝昌德,也只有五十多岁,大舅郝金标三十多岁,二舅郝银柱三十岁上下,年青力壮,加上一个表舅欧志伟,听说亲家升天,立即赶来帮助料理杜闻远夫妇的丧葬事宜。杜爱国专程到临江场,给王先生下跪行礼,求王先生择期选地,安葬祖父祖母。王先生选定当月初八日寅时一刻为安葬吉期。并立刻随同杜爱国来沱湾渡参与料理丧事。王先生在杜家的柴山上选了一块干净地土,作为墓地,亲自指挥郝家来的几个人,开穴掘坑。安井拨方向培土掩棺木,忙个不停。
胖墩和瘦猴,听说杜大哥的祖父祖母辞世,悲痛万分,连夜邀约作伴跑到江城给二哥莫大江报信。第二天上午,三兄弟一齐赶到沱湾渡,为杜爱国的祖父祖母守灵送葬。三兄弟都还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干不得太重太累的活计,但能干的都抢着去干,足见结义兄弟的情份。
杜闻远夫妇入土那天,坟墓培缮完毕举行告别仪式,杜爱国想到祖父祖母对母亲和自己的恩情,号陶大哭,久跪不起,在场的人都感动落泪。
葬礼过后,杜爱国的外婆杨氏,想念女儿,想到女儿母子俩孤苦伶仃,叫郝昌德来接郝氏母子到蓝溪坝暂住。郝迎春也想念想见母亲,于是就关锁门户,带上杜爱国,随父亲郝昌德回到蓝溪坝。
2
蓝溪坝位于赤水河的西北岸边,一条呈东西走向的马蹄形石板街道,西南方向通往贵州毕节,连通向滇缅的古驿道和茶马古道。东北方向通往叙永纳溪泸州江城渝州。街上有几十户居民,大都是务农为生,也有出外拉纤挖煤上矿帮人的。也有投师学艺认为“有艺不孤身”的,铁竹木石瓦泥工匠,各行都有。技艺学成之后,走村串寨,出外搭帮,帮人揽活,吃香的喝辣的,有钱到手揣包,乐莫大焉。在家务农的,农闲时帮青山生意业主,运楠竹搬原木盘桷子,找几个日用零花钱贴补家用。街上也有茶馆酒店旅馆饭店,也有做小生意买卖的店铺。也时兴赶集,十天一场,初五十五廿十五日为场期。
杜爱国的外公家是佃农,租种当地里正李银轩的后沟头的十多亩地,种地交租吃饭。外公郝昌德和两位舅舅,三爷子都各有一门手艺。郝昌德是篾匠,打蒸笼编筲箕簸箕晒蓆围囤都很得行,四乡有名,人才五十出头手艺行中正红火。外婆杨氏年近五十岁,贤淑能干。精打细算操持家务得行,针头麻线缝补浆洗是一把好手。大舅郝金标是木匠,小木工艺出色,做家具橱柜出色。做门窗装板壁也行。农闲时经常走村串寨干活挣钱。二舅郝银柱是铁匠,自家开盘红炉,为当地农民修补锄头镰刀弯刀一类铁器,有时也打点新货的刀具出卖。大舅妈李莲花二舅妈余榴花都是河对岸贵州山里出来的女子,身强体壮田头土里的活计都能干。二舅妈有蛮力,就抡大锤打铁跟二舅当下手。大舅妈有一个儿子,名叫郝大年,年龄比杜爱国小一岁。二舅妈有一个女儿,名叫郝梦娟,今年刚八岁。郝昌德三爷子分了家,但都在一起居住,房屋连在一起,经济生活各管各。郝昌德一家人,干农业兼做手艺,竹匠木匠铁匠在乡场上也算吃得开。
表弟郝大年性格直爽,好吹牛而口无遮拦。郝大年与里正李银轩之子李世群友善,就在李世群面前吹嘘:“我表哥杜爱国,十八般武艺精通,能武能文,长大了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你又吹牛了。”李世群说,“日白匠,扯谎!”
“龟儿才日白扯谎!这回不是吹牛,是真的!”郝大年觉得受了冤屈、侮辱,很气愤地说,“信就信,不信就算求罗!”
“信,这回信你。”李世群笑笑说,“别鼓起牛卵子看我。我想见识一下,证实一下,好吗?”
“见识就见识,你想咋见识喃!”
“是啊,咋个见识呢,总不好直接去要他表演吧……那样,他可能不会干的……咋个见识呢……?”李世群边走动,边动脑筋想。
“你说嘛,你想咋个见识都行。”
“等等,让我再想想……”
“别啰啰嗦嗦的。爽利点,说!”
“有了……”李世群附在郝大年耳边,说了计策,“你看这样行吗?”
“要得,要得,我这就去诓他。”郝大年立刻手舞脚蹈,高兴得跳起来,“下午见!”
“下午见,不许露了马脚。”
“晓得,晓得!”郝大年蹦跳着,回家去了。
3
“表哥,今天天气好,我们到蓝溪河边去走耍,抓鱼,要得不?”吃过午饭,郝大年走过祖父这边来,邀约杜爱国,“走嘛 ,安逸得很呕!”
“我不想去,想在家陪我妈,也读会儿书,写会儿字。”杜爱国看看表弟,“要不,我们一起来,读读书,写写字吧,好不好?”
“还是到河边去嘛,河沟边好耍得很。你还没去过嘞!走嘛!”郝大年过来拉杜爱国。
“去吧!”郝迎春从里间屋出来,说儿子,“两老表一起去,散散心,也看看蓝溪河。你妈妈我就是喝蓝溪河水长大的。蓝溪河边可好玩了!”郝迎春似乎在回忆自己的童年,心里活动开了。
“妈,外婆不在家,我去河边了,家里就你一个人,还是让儿子陪陪你吧!”杜爱国说。
“不妨事,妈晓得找事做。你不要老闷在家里,去散散心吧。小孩子家,不要像大人一样心事很重。两老表一起去,散散心有好处,一起去一起回来。老表弟兄间建立点感情,今后长大了,出社会也好互相照应,去吧,啊!”郝迎春摸摸儿子的头,情深意长地表达着母亲对儿子的爱意,面容慈祥,语意里充满着希望。
“走嘛 ,老表,连姑妈都放口了,你还磨蹭那样?走,快走啰!”
郝大年过来挽着杜爱国的手,杜爱国说,“妈你开心点哈,我走了。”两老表手牵手地出了门,从街的西面下河坝,在河边走动。
蓝溪河是赤水河的一条支流,由此流出去,在河口汇入了赤水河。郝大年带着杜爱国,来到河边竹林丛中的一块沙地上。沙地宽阔平坦,河沙细滑柔软,人踩在上面有舒适的感觉。
“表哥,在这里耽搁一下。”郝大年说。
“咋不走了?不是说去抓鱼吗。”杜爱国说。
“表哥,是这样的,你看这地方,环境又幽静,景色又美丽,几边又有竹树遮掩,沙坝又柔软,适合练拳。我自个也常在这里瞎比划。听说表哥跟死去的亲翁练拳,从小练到现在,很有些功夫了,今天表哥你既然来了,就该露两手,让表弟开开眼,学几招!”
杜爱国两眼直视着郝大年:“原来你是诓我来这里练拳?想让我出丑?”
“表哥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诓你,更不是想让你出丑。练拳有啥子不好?练拳起码可以防身,保住性命吧?还可以练好了,将来报效国家吧?你说是不是嘞!”
杜爱国问郝大年:“你会打拳吗?”
郝大年说:“我只是瞎比划,我是根据别人讲的招式动作,自个揣摸比划的,不像你有亲翁他老人家亲自指导!”
“我也不怎么样会 ,我只是平常跟着祖父习练,得点皮毛。自从祖父去世后,我就没练了。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两老表,既然你有兴趣,我就练一回,也算活动筋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练不好你可别失望,也别笑话。”
“不会,不会。表哥你也一定练得好!”
杜爱国脱去外衣,露出里面海青色双排布扣短汗袿。先运气收腹,后蹲步支桩,活动舒展,出拳动腿,按照跟着祖父学的招式,依套路程序逐一施展开来。先还看见他出拳动腿,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有模有样,后来越来越出神入化,只见一团白雾,罩在他的身体,跃动翻旋,拳脚力道化成呼呼风声,震动两边竹丛,竹枝摇摇,晃荡摆动;竹叶嗖嗖,飘飘欲下……,一套拳路练完,嘎然止步,舒缓收式,面不红气不喘筋不颤,真是好一路潇洒的南拳。
“好好好,真是高手,令人眼界大开!”一个人拍掌,大声叫好地走过来,他就是李世群,他藏在山坡上竹丛后面观看杜爱国表演。
杜爱国茫然地看看李世群,转过头茫然地看着表弟,眼里露出疑问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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