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牯岭镇(第一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老林    阅读次数:4439    发布时间:2014-01-13

第一章  老乡见老乡

 

位于海拔1240米的庐山牯岭镇农贸市场,与别地方的农贸市场不太一样,不到上午八点,是没有多少人来采买的,冷清的很。神态各异的菜贩们边闲聊边整理着自己的摊位,随着有人在上面的街口一声高喊,大家一阵慌乱地跑了出去,将头一天预订的鸡鸭鱼肉和时令蔬菜抬的抬挑的挑,转到各自的摊位上来。山上高寒地少,除有人种点小白菜外,其它的都要从山下运上来,因而开市就要晚些。

身材高挑漂亮动人的瑞香算好这个时候来到了农贸市场。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差不多该买的都买了,几只背心袋沉甸甸地吊在手上。那手却不精巧,有些粗糙泛白,显然是见多了水的缘故。临出市场,她买了一小撮香葱放进了袋里。

七月的阳光是灼热的。虽说是避暑胜地,除了树荫下房屋里,外面同是一个字:热。

台阶边老字号卤菜店里飘出的香辣味,确是好闻。瑞香心情愉快地往上走时,猛听到有人在喊她。回头一看,是自己的老乡陶石贵挑着二个液化气罐从后面赶上来。她笑着答道:“石贵哥,是你呀。”

敦实的陶石贵放下挑担,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问她:“瑞香,还好啵?”

“还好,”瑞香换了下手上的背心袋,问,“石贵哥,你这是去气站吧?”

陶石贵刚要回答,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他低头一看,忙说:“哎呀,我要赶紧去,等会还要去米店卸米咧。瑞香,我先走一步,有事打我的传呼。”

“石贵哥,你慢点。” 望着大步跨着台阶的陶石贵背影,瑞香关切地说了声。

登完台阶,瑞香踩着树荫朝河南路方向走去。说起她上山来做保姆,还是陶石贵给介绍的。两年前,高考落榜的她一路哭泣地从县中回到了家里。平时成绩不错的她高考时硬是差了十八分,要命的十八分啦。关在房里的她捶着自己的脑袋,眼泪如村前的桃花溪水,流个不停......哭归哭,第二天推开门看到背微驼的父亲和忙进忙出的母亲,再看看将要读高中的弟弟,她的心头一阵发慌---她知道,家里是承担不了她复读的开销的。父亲忐忑不安地告诉她,在庐山做事的陶石贵受人之托,要找一个做保姆的。傍晚,在溪边洗衣时碰到挑水的石贵哥,问明情况后,第二天,她就跟着上了山......

牯岭镇的房屋大都是依山而筑,台阶特别的多。瑞香回到史老板家,把买回的菜放在厨房的案板上,洗了手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就听到走廊尽头的卧室里传来稠腻的喊声。她赶紧跑过去推门一看,见老板娘王淑云指着床头柜上的茶杯,要喝水。

瑞香连忙给杯里加了热水,端给她。喝了口水的王淑云虚胖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点血色,她把杯子递给瑞香,问:“瑞香啦,菜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瑞香看了看老板娘裹着石膏的右腿,说,“阿姨,我扶你去外面走走吧。”说着把她从床上扶下来,搀着她慢慢地走到了客厅,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瑞香打开电视后,把遥控器递给老板娘,说:“阿姨,你看电视,我洗菜去了。”

“嗯,要多准备些菜,我家歆茗说是今天要回来。”王淑云说。

瑞香洗菜时不经意地从窗口朝外望去,只见远处的如琴湖绿森森的,水平如镜。湖心岛上一派葱笼,连接湖畔的九曲桥上游人如织。转眼间,天空暗了下来。一阵山风刮过,跟着是噼噼啪啪的雨点,岛上桥上岸上,游人惊鸟般地东躲西藏,乱作一团......

瑞香笑了,还未合上嘴记起屋外晒着的衣物,忙跑出去一一收了回来。

“淋湿了吧?”王淑云冷冷地问。

“还好。”瑞香暗暗吐了吐舌头,将衣物挂在走廊上的铁丝上。

回到厨房的瑞香刚把筒子骨放进高压锅里点燃液化气,客厅里传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妈,我回来啦。”听声音,就知道是老板娘的女儿史歆茗回来了。

她洗了洗手走出厨房,准备跟老板娘的女儿打招呼时,看见身体微胖的史歆茗将一位男青年拉到母亲面前,有些羞涩地介绍道:“妈,这是我的同学陶显文。放假了,我请他上来玩一玩。”

清瘦的陶显文彬彬有礼地对王淑云说了声:“您好,伯母,打搅了。”

王淑云笑着说:“不要可气,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啊。”说着对来到客厅的瑞香发了话,“瑞香啊,多炒几个菜,家里来客人了。”

瑞香一看见陶显文,顿时就愣住了。

戴着眼镜的陶显文听到史母喊着瑞香的名字,惊愕地扭头看去,还真是她。

史歆茗惊讶地看了看他俩,问:“你俩认识呀?”

瑞香红着脸点头:“我们是一个村的。”

陶显文有些不自在地问:“瑞香,你在这做事?”

屋外,梧桐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午后的阳光亮晃晃的,瑞香伸手把窗帘拉上,房间里暗了下来。忙了一中午的她此时坐在床边,拿着一本《大学语文》却看不进一个字,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

知了,知了,你知道些什么呢?她幽怨地听着知了无休止的鸣噪,转过身趴上床,把枕头扣在了后脑勺上。

按说,瑞香和陶显文都是会读书的孩子。从村小他们班算起,一直读到县中的,在桃花村里只有他俩。读高中时,俩人的话不多了,瑞香已现出了窈窕淑女的美人风姿。陶显文各门功课都不错,尤其是语文。曾有一篇散文在市一级的报上发表后,在学校引起了哄动。瑞香读了那篇《月光下的桃花溪》,对自己老乡的文采确是钦佩。从文中和平时的接触里,瑞香隐约看出了陶显文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味道,但她没有放到心里去。陶显文去省城大学报到没几天,就给瑞香写了一封信,表示一定帮助她考上大学,并寄来了在书店买的复习资料。可是,瑞香已经上山了......

迷迷糊糊的瑞香躺在床上,被一阵"哚哚哚"的急促声敲醒。她撑起身来看看桌上的闹钟,已是下午四点了。她赶紧下床朝老板娘的卧室跑去。

手拿拐杖想要下床的王淑云见瑞香进来了,愠怒地说:“你怎么才来呀? 快点扶我去......”

“阿姨,对不起,我睡过头了。”瑞香忙上前轻轻地将老板娘扶下床,一步一步地往卫生间走去。

王淑云平日虚白的脸庞此刻胀成了猪肝色,牙齿咬得咯吱响。瑞香心想坏了,怕是来不及了。还没走到抽水马桶边,就听到哗哧一串响,一股腥臭味从老板娘的下身冲了上来。

“你----”王淑云猛地推开了瑞香,眼里喷出羞怒的目光。

“对不起,阿姨,真的对不起......”瑞香愧疚地连声道歉,并将踉跄欲倒的老板娘一把扶到了抽水马桶边。

王淑云一手撑着墙,一手用拐杖狠狠地敲击着地面,哭喊道:“天啦!我前世作了什么孽呀?天啦!”

瑞香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随即转身出了卫生间,拿来了一套老板娘的内外衣服。一阵折腾,把老板娘换洗干净后,又将她搀扶到客厅去坐下,让她独自看电视去了。

回到卫生间的瑞香洗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委屈的泪花在眼眶里转着转着,滚落了下来。她仔细地洗着衣服,悔恨的心越发疼痛。要是前年高考发挥正常,何止于是今天这样,自己此时不也是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吗?唉,人生,往往就错在关键的一步啊......

晚餐比中午还要丰富。听说女儿回来了,老板史云甫也赶了回来。五十多岁的他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棱角分明的脸庞顶着一头云样的白发,还未开口,喉咙里已发出朗朗的笑声,是一个无论身处何境,都保持着乐观爽朗神情的男人。

餐桌上,女儿向父母介绍陶显文在大学里是如何地有才华,在省级报刊上发表了不少的诗歌散文,是大家公认的“校园诗人”。

史歆茗的哥哥史硕泰埋头吃着饭,对瘦条条的陶显文有些不以为然。什么诗歌,什么散文,全都是书呆子们闲得发慌弄出来的东西。高中毕业的他直接进了银行工作,舒适的环境,丰厚的薪水,使他渐渐有些目空一切。

史云甫听说陶显文是山下桃花源的,仿佛想起来:“瑞香,我记得你也是桃花源的,你俩还是老乡啊。”

“爸,他俩还是高中同学呢。”史歆茗欢快地说。

瑞香暗自叹了一口气,微笑地说了声:“叔叔阿姨,你们慢吃。”端着空碗起身去了厨房。

晚饭后,史硕泰梳洗光溜地出了门。史云甫小坐了一回儿,也去了宾馆。他今年在东谷那边承包了一家宾馆,很少在家里住。夏季是庐山最忙的时候,他基本上是吃住在宾馆里,以应付各种繁杂事务。

王淑云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在瑞香的搀扶下去了卧室。瑞香洗漱完毕,同史歆茗和陶显文礼貌地道了声“晚安”,回房间去了。

客厅的沙发上,史歆茗靠着陶显文的肩膀看了一会电视,便拉着他的手去了自己的闺房。摁亮柔和的灯光,史歆茗一把搂住陶显文的脖子,激动地说:“我的大诗人,今晚这就是你的温柔之乡。”

“那你呢?”陶显文有些慌乱地问。

“我?我当然是去陪我妈妈睡啰。你想怎么啦?美死你。”史歆茗边说边牵着他坐在了床边,然后松开手自个儿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望着斜卧着的史歆茗缀有几粒雀斑的团脸,在灯光下现出的几分慵懒和娇媚,想想自己暗自心仪的瑞香竟在她家做保姆,陶显文怎么都提不起劲来。唉,如果瑞香考上了大学,那真是一顶一的“校花”啊......

史歆茗没等来熟悉的热吻,睁开眼发现坐在身边的陶显文两眼空洞地望着墙上的饰物,有些吃惊地问:“大诗人,你又在构思什么大作啊?”

陶显文回过神来,侧着脸说:“哪有什么大作啊......”

“那你发什么呆呀?”史歆茗爬起来,双手抱着他的脑袋,亲呢地说,“显文,你怎么啦?我觉得你今天有些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为了你那个漂亮的老乡啊?”

“怎么可能呢。”陶显文转身抱住了她。

“我说嘛......”史歆茗将嘴唇在他的唇上点了点,“我喜欢你的气息。”说着伸出舌头送进了他的嘴里,一只手摸进他的衬衣内,摩挲起大诗人平坦的胸脯来。

在史歆茗的抚摸下,陶显文终于忘掉了一切,全身火样地燃起来,一把将她压在了下面......

凭心而论,这年把陶显文在大学里火得很。随着一首首诗歌的发表,他赢得了不少女生的青睐。在众多的爱慕者中,史歆茗就太一般了。自忖相貌平平的她没有像别的女生那样在“大诗人”面前搔首发嗲,而是不时地向他讨教一些写诗的技巧,顺手将他扔在床下的衣裤臭袜子拿去洗净晒干弄平整送回来。一来二去,陶显文不得不花大多的时间同她共沐诗神的月光了。当他俩并肩漫步在校园的林间小路上时,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女生们个个将红唇张成个O型。

红云满面的史歆茗从床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裙,伏身亲了口陶显文,说:“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三叠泉呢,我走了。”说着轻轻地走出房间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了会平了平心跳,然后关了电视去了母亲的卧室。

陶显文在山上住了三天,便谢过史歆茗的父母,匆匆离开了牯岭镇。上山的当天下午他就被史歆茗拉着去了锦绣谷,说是要看云起云开,直到临走都没有机会同瑞香谈谈心。在这种压抑无奈的情形下,他只得选择早早地离去。

瑞香也看出了陶显文的心事。但自己处在这种境况,她实在不想与陶显文有什么交流的。

这天下午,瑞香正在搓洗衣服,史歆茗嗑着瓜子来到了水池边。望着瑞香耸动的双肩和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她暗自感叹瑞香的天生丽质,说道:“瑞香,洗衣服啊。”

瑞香转过头笑笑,问:“小史,有事吗?”

史歆茗摇摇头,把瓜子壳扔进垃圾桶里,洗洗手说:“哎,瑞香,我说你不应该就这样活着。”

“你是说?”瑞香将衣服挤干水,扭头问道。

“你应该走出去。哦,你不要误会,瑞香,我不是那个意思。”史歆茗怕她误解了自己的想法,忙解释。

“我知道,小史,你是为我好。”

“瑞香,现在这社会,我觉得我们年青人有两种活法。一是先读书后挣钱,二是先挣钱后读书。我知道你底子好,只是家里负担过重。没有关系,你干脆这几年拼命多赚些钱,等没有了后顾之忧,再去大学里读书嘛。现在大学各种教育形式多的很,关键是个‘钱’字。”

瑞香听了点点头。

望着与自己同龄的漂亮瑞香,史歆茗由衷地说:“你真美,瑞香。你要是进了大学,肯定会被那些男生捧为‘校花’的。”

“小史,你别笑话我。”瑞香有些不好意思。

史歆茗说:“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你在我们家这样做是没有前途的。”

“我知道。谢谢你,小史。”

第二天上午,瑞香在河南路口对面的电话亭里给陶石贵打了个传呼。约十来分钟,浓眉大眼的陶石贵提着根扁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瑞香,什么事?”陶石贵边用衣角擦汗边问。

瑞香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石贵哥,我,我想不在史老板家做了......”

陶石贵乍一听,愣了下。他望着瑞香想了想,说:“是呀,你这么大了,再做保姆也不像。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出来做点小生意,你看行吗?”瑞香底气不足地问。

“做小生意?那是很苦的啊......”

“苦我不怕,我想先出来试试。”瑞香红着脸说,“只是我出来后不知到哪里去租房子住。”

陶石贵对瑞香想出来做还是蛮高兴的:“瑞香,你别急,我先帮你打听一下,那些做小生意的人是怎么做的。另外,我住的那儿对面有几个女孩共租的房里好像还有个空床,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合租。”

“那太好啦。石贵哥,你一定要帮我问到啊。”瑞香高兴地说。

这时,对面商场门口有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朝陶石贵招招手:“喂,挑担的,过来一下!”

“瑞香,我先去了。回头我再跟你联系。”陶石贵说完就朝对面商场跑去。

瑞香提着买好的鱼肉蔬菜刚进门,史歆茗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菜,说了声:“哎呀,好重哦。”边说边往厨房走去。

“小史,快洗洗手,别把手弄脏了。”瑞香笑着跟进去,把菜一一从袋子里拿出来。

史歆茗洗过手,问:“瑞香,菜场里人多吧?”

“比前些天多多了。菜价也涨了。”

“旅游高峰到了嘛。”

客厅里,王淑云喊道:“你们俩个出来。瑞香,做饭还早,你也休息一下。”

望着她俩出来,王淑云指了指茶几上的西瓜,说:“瑞香,吃西瓜。走热了吧?”

瑞香客气地说:“阿姨,你们吃。”

“我和歆茗吃了,你快吃。”王淑云摸着自己的腿,说,“唉,我这条腿马上要拆石膏了,但愿早点好啊。”

瑞香吃着西瓜,看了看老板娘的腿说:“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

“唉,但愿如此,我也该去上班了。”

史歆茗调换着电视频道,说:“妈,你急什么?多休息休息嘛。”

“叫谁休息呀?”话音未落,史云甫笑呵呵地走进门来。

史歆茗扭头笑着问:“爸,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呀?我是说让妈多休息休息。”

史云甫望了望妻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是要多休息休息,慢慢养嘛。”

王淑云冷冷地扫了老公一眼,鼻子哼了一下没说什么。

瑞香见史老板一家三口坐在了一起,忙起身把茶几上的西瓜皮收拾了朝厨房走去。走到门口,她想了想回头问:“叔叔,你中午在家吃饭吗?”

史云甫摆摆手:“不在家吃饭,我马上要走。”见瑞香进去了,他转身对妻子说,“我跟你商量个事,不知你同不同意?”

“说吧。”王淑云眼睛盯着电视。

“宾客总台的小刘手脚不干净,被我炒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我看瑞香文化程度还可以,我们又比较了解,想让她去宾馆总台做做,你看行不行?”史云甫边说边观察妻子的脸色。

“家里怎么办?”王淑云冷冷地丢了一句。

史歆茗忙接上话:“妈,我在家里嘛。”她真心希望瑞香能走出去寻找发展机会。

史云甫点上烟吸了一口,说:“这我考虑好了,正好小茗放假可以陪陪你。另外,我从宾馆调一个会做事的女孩过来。”

“你去问瑞香吧。”王淑云仍是盯着电视。

坐在一旁的女儿心里总有一点疑惑,为什么母亲自腿摔断后对父亲一直是冷冰冰的,她也不好多问。见母亲松了口,她赶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说:“爸妈,我去跟瑞香说,她一定会同意的。”(未完待续)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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