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田小波,汉族,笔名波吒,号龙泉居士,山城重庆人,事业单位管理干部。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贵州作家网签约作家,当地地方志协会理事,文化产业发展公司、农业科技开发公司(上市公司)文化顾问。青年摄影协会第一届副会长。开过门市,搞过公司、网站,当过枪手。各类文章散见国内外两百余家报刊(不包括网刊、微信公众号等),时有作品获奖入集,摄影作品获过地区性二、三等奖。参与编写、编辑出版的书籍二十余本。作过多家内刊杂志编辑,文学网站、论坛副站长、常务理事、编辑、评论员。为单位和私企写过各类材料和软广告、策划书、专题片,采访稿、演讲稿,代写毕业论文无数。主编《开州田氏族谱》计八十多万字。出有微型诗集《豌豆苞谷》(团结出版社)。
靠山乡选举佚事
上世纪的某一年,靠山乡迎来了又一次乡干部换届选举。
经过几天认真学习和讨论,代表们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投下了慎重的一票。投票结果,主持人不无遗憾地宣布:此次选举无效,所有候选人票数均未过半。
初战不利,让那些上级派来的工作组成员十分恼火,连夜招开会议,总结工作中的不足和失误,划分任务,决定分头到各村乡代表中去作工作。正要宣布散会时,自谑为“马大哈”的工作组组长马俊良突然一拍脑门叫住大家:“还有一件大事给忘了。”
“是啊,你不说我们咋说。”一直憋着的小段抢先说道。
“这的确是选举以来从来没遇到的新问题,那个叫白啥春的并不是候选人,居然得票比所有候选人还高,这情况应立即向上级汇报。另外,要查查这个人是啥子来头,有何背景?”
工作组紧锣密鼓,一个个马不停蹄地找乡代表作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乡镇换届选举,是关系到党和政府的形象,关系到全乡人民的大事,关系到农村经济和社会发展大局。选举好带头人,就能更好地带领大家摆脱贫困,为全乡的改革、发展、稳定提供坚强可靠的组织保证。希望选出的干部靠得住、有本事、能干事、干成事,希望选出的领导班子能带领群众发展经济,真正维护好、实现好、发展好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选举里的候选人名单,都是经上级主管部门认真讨论,组织部门严格考察合格。不选这样的人来带领大家致富奔小康,难道要那些牛鬼蛇神来复辟不成。”苦口婆心的话,说得代表们唯唯诺诺。
第二次选举投票开始,因为这里出现的特殊情况,上级专门派了个副书记来监督。
面对由上面推荐圈定,只是让他们打勾画押的提名候选人,代表们都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
乡长候选人余大山,本乡的老干部了,这次参选,是为了站好最后一班岗。这余大山,据说是愚公之后,至于是第几代,无人考。愚公本姓余,年近九旬,因发誓要率子子孙孙挖平横在门前的两座大山,被人称为愚公。余大山的骨子里不愧流着愚公的血脉,有着锲而不舍迎难而上克服困难的决心和意志,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年代,他带领全村老少,毁林开荒,垒石造田,算得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为改变全乡的落后面貌,他汗水没少出,脚板没少跑,最大的优点就是:坚决按上级的指示精神办事,上面说一他不说二,三交农税,派购统征,计划生育……啥子难啃的事情,在他的手中总是圆满完成任务。是上级眼中难得的人才,深受赏识。虽然在选举前,老婆曾吹过“耳边风”:“还是去活动活动嘛。”“活动过啥子哟,咱做的事,群众有一双眼睛。”
再说副乡长候选人,其中两个,一个姓薛,叫贫平农;一个姓贾,叫贾正仁。说到这两人也话长,那姓贾的原是《红楼梦》中贾雨村的后代,而姓薛的却是薛蟠的子孙。这么些人的后代,怎的会聚到靠山乡来呀。
看过《红楼梦》的都记得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说的是贾雨村通过走当朝权势贾政的门路,补了个金陵应天府缺。一上任,就有一件官司详至案下。当听说告的是打死人命案,一年了,竟无人做主时,不禁大怒。正要发签办案,结果旁边一个门子使个眼色,贾雨村马上便上宣布退堂。带门子至密室,一番交谈,方知这门子不是别人,是八九年前落难寄居于葫芦庙内,当时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小和尚)。就是这个小沙弥,向贾雨村说出了在此命案中,受害者之一的英莲,乃是昔日恩人之女。而这被告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四大家之一的薛家公子,人称呆霸王的薛蟠。同时向他道出了官场上明哲保身的秘密:护官符。说薛蟠家族,与他如今的靠山贾政,存有一荣惧荣,一损惧损的关系。在门子的出谋划策下,贾雨村将一桩人命案,草草而圆满地了结。可事后不久,因担心这个整天在身边工作的门子太知根知底,万一嘴巴不稳,把丑事抖了出去。于是便“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地充发了才罢”。
贾雨村饱读诗书,工于心计,依仗贾家为虎作伥。本以为从此一帆风顺,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怎奈贾家大厦倾覆,连公子贾宝玉也出家当了和尚。自知难脱干系的他,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至于那个呆霸王薛蟠更不用说,跑得比他还快。
靠山乡地处崇山峻岭、蛮荒边僻,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的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路风尘跑到这里。但在这“面对面,走半天”的深山峡谷,有生之年,相互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那贾雨村,亦不曾想到被他寻了个不是,远远地充发了的小沙弥,也在靠山乡。作为一个读书人,还考中过进士,贾雨村来到这穷乡僻壤,虽尚有家私,却不愿坐吃山空,致细想来这谋生的本钱,还得靠一肚子的诗书。于是开起了私塾,成为当地有名的私塾老师,延续了好些代。而薛蟠,本是一浪荡公子,为非作歹,跑到这深山野岭,将随同带来的大批金银财宝,先修宅院,后置田产。可毕竟做惯了公子哥儿,改不了挥霍如土,荒淫无度的恶习,后代们也多上梁不正下梁歪,把个家产,败得一干二净,成了百分之百的无产阶级。
薛贫农几代受穷,到了他父亲时,恰遇好时代,成了翻身作主的贫下中农,大小运动,十分积极,自然也捞到个什么主任位置。薛贫农既沾父亲的光,也有自身奋斗的结果,在严格控制二胎的政策中,他为扎精、刮宫之事竭心惮力,不辞劳苦,硬是将他承担的几个村,多年来达到生育的最低峰,得到相关领导的多次表彰。只是在私下的群众口中,此君有沾花惹草的毛病,被人称为“薛脚猪”,不少姑娘大媳妇见了他,都为恐躲之不及。别小看了薛贫农,可不是一个吃素的,大家都晓得他在县里占一个大人物。本来那大人物与他不沾亲不沾故,还不是有年来靠山乡搞啥调查工作,当时身为组长的如今的大人物,就住在他当主任的爹妈家。薛平农结婚后虽与爹妈分家门立家户,但仍是屋挨屋。看那组长好两杯,便常在深更半夜叫婆娘弄点好吃的,把组长请到自己家里举杯把盏,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酒友,并且一喝就是通宵。村头有个单身汉叫二混子,有天迷惑不解地对村里人讲:“薛贫农这段时间是咋的啦!家里放着朵鲜花不去亲热,总是一两点钟跑到我这里来要和我搭铺睡。”
贾正仁的经历却很简单,师范毕业,在学校教过书,提到乡里面是负责文教,初来乍到,根本没有群众基础,把他弄来和薛平农一起选,主要是起个配角作用。
前面工作组长马俊良提到的炊事员白啥春,其名叫白遇春,他的祖上也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葫芦庙内之小沙弥,后来的新门子。因为家穷,他才被父母送到届里当了一个小和尚(沙弥),为的是混口饭吃。可他的心,并不甘于就此一生。面对届旁近邻的甄士隐甄老爷一家,也是竭尽巴结。“当日这英莲,我天天哄她顽耍……”对其主人疼爱有加的独生女极尽亲近,实想得到主人的对他的关注。而当他看到偶尔寄居在庙内的贾雨村,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方腮,一看就知道非等闲之辈,也长了个特别的心眼。后葫芦庙被火烧了,无处安身,欲投别庙去修行,“又耐不得清凉景况,因想这件生意倒还轻省热闹,遂趁年纪蓄了发,充了门子。”
作为一个跑腿的差役,小小年纪,竟钻研起为官之邪门歪道——“护官符”。在帮助上司处理乱判葫芦案中,可谓忠心耿耿,本以为可作个心腹,日后指望能有提拔,没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连自己的饭碗也被搞掉了。
这白和尚经历了这事,毕竟也有点良知发现,本就出身贫寒的他,自认“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被贾雨村秘密发往到靠山乡,就象以前在葫芦庙一样重归清净。想想作人还是要本份为好,害人终害己。后来成家做起了手艺活,对他的子女一直教诲“心莫贪,凭手艺吃饭。”
白遇春是他的第几代后人,无人考。曾在部队当兵几年,主要任务就是喂猪弄饭。转业后安排到乡里当了炊事员,人称“白老大”(当地称炊事员为“火老大”)。白遇春在乡里不多言不多语,不仅内部关系处理得好,和村干部的关系也很融洽。那时村干部到乡里开会是巴不得的,因为乡里有罐罐饭钵钵肉可吃,大家都喜欢吃他弄的红烧扣肉。对于那些乡里乡亲,特别是家境贫寒的,逢场赶集,‘白老大’显得菩萨心肠,时不时叫到自己的居室,拿出那些没吃完的罐罐饭钵钵肉。俗话说半碗米养恩人,不经易间,就是那些小鱼在乎的人,无不逢人便说:“‘白老大’是好人。”
那天白遇春正在灶堂上整火弄饭,忽有乡里文书小崔来找他:“快点,上面有人找你去谈话,就在办公室。”白遇春给灶里加了点煤,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进办公室,见里面坐着三四个人,除了原来的余乡长,其它的都不认识,以为是乡长要给他下任务如何安排伙食,却听坐在对面的那个干部模样的对他说:“白遇春,白乡长同志,你看看,一脸灰不溜秋的,咋个搞的?站着干啥,坐嘛。”白遇春的脑子嗡了一下,诚惶诚恐地在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这次靠山乡换届选举,你被选举为副乡长,这是群众对你的信任,经上级领导同意批准,从今天起,你就是靠山乡的副乡长……”白遇春听了,象打了个炸雷,硬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是啊,这是两百多年来,白沙弥后代里出的第一个带长子辈的人哦。至于那个由上面推荐,等额选举的提名候选人余大山,经工作组成员作了大量工作,最终票数过半再次当选,还有那个作了大量工作也没能选上的薛贫农,还是通过组织任命为靠山乡的副乡长。其实令白遇春还没想到的是,他是靠山乡祖祖辈辈,自有了选举权后,行使自己的选举职责,所选举出的第一个满意的带头人。
中途下车的女孩
九几年的时候,一次乘车到x市去办点事,尽管春节过去没多久,但该走的人都走了,坐在车上的人并不多。那时客运公司是国有的,仍是定点按时发车。
车在一路上又搭了些站在路边招手的人,其中有个女孩,背着笨重的包袱,就坐在我前排小伙子的空位上。小伙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灰色的卡克衣服,是那时工厂里的人常见的着装。女孩约莫十七八岁,穿着打扮都很土气,从带的包袱一看就是要外出打工的那种。
客车在盘山公路上缓缓而行,车速并不是很快,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还迷漫着雾气。车内不少人都眯着眼,靠在背椅上似睡非睡,让人感到很沉闷。前排的小伙子虽然不时拿眼瞟瞟身旁的女孩,但欲言又止。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小伙子才开始发话:“我看你好眼熟哟!”
半晌,女孩子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回了小伙子一句:“是不是哦?”
小伙子说:“真的,越看越象咋们以前见过。”
“你是哪里的嘛?”女孩子问。
“我是黄桷村后坪坝的呀”
“喔,我是高梁村李家庄的。”
“嗨,我说是啷个咧个眼熟哦。”
听着两个男女几句话便一下熟悉起来,也并没有引起我什么兴趣,只是接下来的话和后来的结局,却出人意外,让我至今记忆犹存。
“我以前读书就要经过你们那个村,还要经常从你门前的那条路上经过啊。”
“是撒,那是最近的一条路罢。”
“记得小时还经常到你们村的后山去打猪草”
“我也是哦。”
“看来不说不晓得,一说还真不是外人。”
女孩没说话,沉默。
片该,小伙子说“我就是后坪坝赵生财屋里的,不知你晓不晓得,在我们村还是有点出名的。”
“没听说过。”
“我父亲是长风机械厂的呀,我就是接他的班”
小伙子说的长风机械厂我不陌生,因为我有一个同学的哥哥就在那个厂里上班,据说这个厂还是几机部(国家直属)管辖的一个下属厂呢。
“原来你是拿工资的呀?!”小伙子的话,似乎引起了女孩的一种羡慕。
“没看出来吧,可我讨的老婆还是农村的,是父母逼着我们结婚的。”
“哦,她对你不好。”
“别提了,不仅懒不说,还恶死瞎(婆妇的意思)。”
“是不是哦?!”
“真的,不骗你。你看我一个月千多,剩下的钱都是交给她保管,可是她只顾自己妈屋里,和我妈老汉的关系也搞得很僵。你说要是她好好持家,我们这个家不是很好过吗?她还嫌我回家少,闹着要和我离婚。”
“也是喔,她不会想。”
“唉!难得说。”
“……”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打工吧。”
“到那里?”
“广东,我有个亲戚在广东的一个玩具厂做活路,写信来叫我去的。”
“打啥子工哟,外面很辛苦的。”
“我们哪能和你比哟。”
“第一次出门吧?”
“嗯。”
“那可得要当心点呀,听说广东很乱哦。”
“……”
“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不要见气哈。”
“啥子话嘛?”
“其实我早就喜欢你。那时你还小,但在我心里看到你总感觉很舒服。”
“你呼鬼。”
“哪个呼你嘛。以前看到你在后山打猪草,在场上卖菜,就觉得你是一个勤快的人。在我的眼里,你也是很温柔体贴人的一个女孩,可惜那时你还小。我十八岁就接老汉的班,婆娘是父母给作的主。我又没别的想法,只要操持好家务,种好田喂好猪,日子还是好过的。”
“是呀,你还有工资。”
“就是,唉!”
“叹啥子哟?”
“我一直就想和老婆离婚,找个象你这样的。”
“……”
正听两个人津津有味的谈着,身子也不知不觉地在靠近了。这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前面堵车了。司机下去看了看回来说:前面出了点事。
等了一会,还未见通车的迹象,这时,前排的小伙子又发话了:“我们的厂就在前面不远,我下去走路算罗。我看你也跟我下去在我们厂里耍两天嘛。”
“要不得哟,我还要到x市去买船票。”
“嗨!看来我们还是挺有缘份的,你先到我们厂里去看下嘛。万一要去,到时我将你送到x市去。”
“这——”
“走嘛,我来给你背东西。”
……
车在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发动了,此时我前排的座位上,早已没有一路聊天的两个男女的身影。
我知道,长风机械厂就在不远处,那小伙子是可以下车了。而市区,距女孩要到达的第一个站,还有近十公里,可她却没有继续走本来想走的路,她放弃了,选择了一条她自认为更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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