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子振奇策退蔡寇,翼圣巧遇收义儿
话说朱琼自提亲得许,乃归郓州告于朱瑾。瑾甚喜,于月底择精卒五百,命其间二百皆骑良骏,各暗藏刀剑于甲服之中。瑾易婚衣,自坐于马车内,领众赴亲姻于兖州。行方鸣锣开道,马伍紧随,旗仪队行于列前,车乘两侧为骑从拥附,翌日方达。
齐克让预使众宾候于城前,待朱瑾至迎之。方瑾与众迎入府中,乃至克让身前作揖,曰:“齐公在上,受瑾一拜。”克让见瑾器宇不凡,欣然曰:“朱将军怀天禀之姿,果为人中龙凤。”瑾笑曰:“过誉!小婿能亲于齐公,三生之幸也。”克让微笑,乃视其左右,惑问:“何不见令尊、令堂至?”瑾答曰:“瑾父母早丧,年少依从兄耳。今赘入齐公府中,如新得父母也。”克让愈喜,矜于众人。
朱瑾问曰:“令爱尚在闺中乎?”克让言是。众宾笑曰:“新郎性急,莫非欲与新娘言欢耶?”瑾笑曰:“非也,非也!实欲览其天仙之姿也。”克让欣然,即引瑾入爱女闺中,暗忖:“吾女素曰非俊勇之辈不嫁,今得瑾为郎,堪配其丽矣。”乃窃喜而出,独留瑾与齐氏相处。齐氏戴凤冠,披霞帔,着嫁衣,以红盖头遮头。瑾见其婀娜,即生欢心,曰:“娘子勿惧,瑾来见。”齐氏曰:“相公休见外,可近身揭盖。”瑾觉其声甜如泉鸣,心中激荡,乃近身揭红盖头。
忽红盖头落,齐氏容貌尽现,生得额头尖,眉横一字,眼如蚕豆,鼻偃齿露,唬得朱瑾体毛寒立,退避三舍。瑾惊忖:“此非兽女乎?”半晌不发一语,如丧神魂。齐氏大笑,龇牙咧嘴,朗声曰:“莫非相公见我清丽脱俗而心喜生呆?”瑾几欲呕吐,强作欢笑,曰:“天仙之颜,瑾乃凡人,见识微陋,今观丽容,魂已不在,幸勿见怪。”齐氏曰:“以妾之容,配君之才,天作之合也。”瑾佯笑,曰:“善哉!吾亦以此。”坐多时,托言如厕,乃去。
时齐府众宾皆醉。朱瑾大喜,阴出府外,私集郓军五百部卒曰:“彼众皆醉,尔等速且擒齐克让及其老小。”其众皆持大刀,往席间奔去。众宾见状,魂不附体,正欲逃散,却被郓军赶上,尽皆砍死。齐克让及其老小满头大汗,东奔西窜,亦为郓军所擒。
朱瑾即入闺房中,近齐氏身去。齐氏曰:“府中何故喧哗?”瑾曰:“天降月老为我夫妻二人祷祝也。”齐氏大喜,朝瑾近去。瑾速避过,怫然执其手。齐氏娇笑曰:“相公如此猴急,莫非逗奴家行乐乎?”瑾正色曰:“府中宾客皆为我军所杀,令尊为我所擒,卿亦难免祸矣!”齐氏笑曰:“相公委实说笑。”朱瑾曰:“汝若不信,且出房见之。”
齐氏乃出,果见尸横遍野、父亲受擒,乃哀泣曰:“尔与家父素无仇怨,今何故如此?”瑾曰:“令尊庸才,非驰骋天下之主。今四海已乱,群雄割据,宇内土地须有能者居之。令尊若久持,恐祸不单行矣。不如授节钺于我,尔等不失富贵也。此吾所以以婚计取泰宁也。”齐克让厉声曰:“吾虽死不从。”
瑾曰:“公若死,且问令正、令郎、令爱如何,莫非欲绝子绝孙乎?”克让曰:“何出此言。我心腹大将领兵于城内,若我死,彼发兵攻尔也。汝何敌之?”瑾曰:“故而吾不杀公,欲擒公之心腹交付兵权。”克让曰:“欲挟我以令心腹乎?吾若自杀,公不就也。”乃欲拔剑自刎。
朱瑾眼快,伸足踢飞其剑,曰:“公虽死无益,公若亡,彼一时不知,我可假公之命,令彼交付兵权,亦可就也。”齐克让思虑再三,无奈叹曰:“从汝之言。”乃取印绶、节钺,授于瑾,于是携举家老小远离泰宁镇,归隐于庐。朱瑾自此领居泰宁镇,自称泰宁留后,后奏报朝廷,受封为泰宁节度使。
话分两头。却说朱全忠知许州为秦宗权所夺,自觉如临深渊,乃遣郭言往陕州募兵,以备伐贼。郭言拟越河、洛,趋陕、虢,招召丁壮,欲实部伍。方行途中,时有贼帅名黄花子者,拥兵七万,横占渑池温谷处,以阻言过,言乃作书乞援。待不多日,葛从周、李重胤受全忠之命赴援。言谓从周、重胤曰:“黄花子勇猛无比,明日二位将军若欲战之,须伏兵温谷后三十里处夹道。而我出弱兵诱之,使之入伏,公方可击之。”从周称喏。
次日,郭言挺枪跃马,引七百众至温谷叫战。黄花子振奋,驾马举刀,领兵而出。二将立于阵前,互试武艺,刀枪并举,战三十余合,言拨马而走,诱花子引兵来追。约行三十里,言过一夹道,属渑池境内。花子见之,惧有埋伏,乃引兵而退。
正撤间,黄花子见前方一军杀出,为首一将正是葛从周,乃惊曰:“以此观之,彼伏于夹道口前,而非其后也。”复转马退走,及过夹道口,前方又杀出一军,约六七千人,为首一将乃郭言、李重胤也,引兵堵住。花子惊忖:“郭言适才兵仅数百之众,为何此时如此之多?莫非彼预先伏兵于此。”正虑见,花子见葛从周赶上,乃舞刀与之战。斗七八合,从周斩花子于马下。花子部众被前后夹杀,幸存者伏地皆降。言续招众。
葛从周、郭言、李重胤乃归汴州,入帅府相告。朱全忠大悦,欲赏三人。从周、重胤曰:“此非我等之功,乃郭言计敌也。况彼募众四万,降众六万,当居此功。”全忠见彼坚辞不受,乃仅赏郭言,迁之为步兵都将。言拜伏受过。忽飞马探报曰:“秦宗权闻主公遣郭将军扩军,惧势益炽,乃遣大将秦贤引十五万大军犯境矣,已克宋州,今至汴州城下。”全忠大惊,忙聚文武议事。
敬翔曰:“主公勿忧!秦贤因郭将军募兵而犯,是因蔡贼惧我势涨也。今主公若能遣郭言率众三万,并诈号三十万以攻蔡州。秦贤若知,必引兵回救,则汴宋之围可解,此‘围魏救赵’也。并预先伏兵尉氏南门,诈作空道,然后断绝别道,使彼无他路可择。待彼经尉氏门时,我军可以弓矢袭之。”全忠从许。
及秦贤得探报曰:“汴将郭言引新获之兵三十万,正往攻汴州去也。”宗贤大惊曰:“陛下之兵攻略四方,蔡州军众不足十万,若为三十万众所攻,恐不敌也。我须往救之。”乃引兵而退,见多处栈道断绝,无奈择尉氏南门而走,正欲破其门,却见四周伏兵四起,万箭齐发,致蔡军死伤无数。贤引众败走。葛从周、胡真、王虔裕引兵掩杀,追其众至荥阳,大破之,见贼众远去,方还。约旬日,郭言凯旋,谓众曰:“我军至蔡州灭贼十之有二,然细作报知秦贤引兵将至,我恐腹背受敌,乃还。”朱全忠大赞之。
先是,河北邢州人孟方立得封昭义节度使,因忌治所潞州连族势大,地险人劲,屡篡主帅,欲渐弱之,乃将治所迁至邢州。潞州豪强、官员、百姓因怨之,谋议曰:“节度使专断自愎,欲迁治所以削我等之势,利彼居安。我等若无计议,殆将至矣!今河东节度使有君侯之表、雄杰之器,如助之代领潞州,胜孟方立多矣。”众皆称是,乃私作书持赴太原,请李克用取之。克用得信览毕,问众人之意。盖寓曰:“天赐良机,不可不取。”克用从之,乃遣裨将贺公雅攻昭义,约战数月,为节度使孟方立所败。克用复乃遣李克修击之,寻取潞州,杀其刺史李殷锐。
是时,李克修休整数月,复受李克用之命,攻昭义镇,擒故镇刺史吕臻于焦冈。臻拒降求死,克修不能决,乃并以此事,告捷太原。克用知捷,大喜,谓众曰:“克修乃吾之虎弟也,料昭义镇数城将下。然故镇刺史吕臻拒降求死,吾欲从之。”郭崇韬进曰:“不可。若亡之,失人望也。吾观其余数城,如武安、临洺、邯郸、沙河等,各相毗邻。诸官吏、豪强多有不服孟方立者。今我军若保吕臻之命,可兵不血刃取之。”
克用聚精会神,曰:“当以何策?”崇韬曰:“无须特计,此消我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诸城归顺。”克用曰:“此万万不可,军师此去,恐有去无还矣。”崇韬微笑曰:“主公勿忧!近日我夜观天象,见己命星方炽,兆此去无险。”克用方从其言,允之去。
及郭崇韬星夜兼程,赶至潞州城内,劝李克修曰:“且释吕臻,使还故镇,吾计成败,在于此人。”克修曰:“善!”乃亲为臻解绳,释入故镇城中。臻入故镇,夜时正寝,辗转反侧,自思:“今郭崇韬释我,莫非诡计乎?”正思间,仆童报曰:“有俗客至。”臻起穿衣,出门观其人,乃郭崇韬也,即迎入堂内。
郭崇韬曰:“适才我进城时,闻人怨曰公好以刑处人,此事果之有乎?”吕臻敛容曰:“然也!是因城内多有不服节度使之治者,吾故以刑罚之。无何不可。”崇韬微笑,曰:“若真如此,郭某窃为公危矣。”臻曰:“何出此言?”崇韬答曰:“吾知公为刺史多年矣。公杀人父,残人子,断人首,灭人族,致家破人亡者甚众。故途间之人多言‘吕臻为孟方立所养无道走狗,吾等举万众反之,今彼为河东所擒,吾等当擒其妻子老母杀之,以报仇怨’,故而公虽可拒降求死,然家小亦不能保矣。哀哉!”
吕臻默然少时,泣曰:“君言甚理,吾岂可为图己名誉求死而弃妻子、老母于不顾?君今至此点拨,料必有成事之策。”崇韬曰:“虽有良策,恐公不从也。”臻曰:“虽赴汤蹈火,亦无不从。”崇韬曰:“善哉!公可身先降我主,受其馈,以获众望,此不战屈人之心也,使诸城官吏歆慕之,何愁其地不得乎?我劝我主保公家属无虞,警人勿犯,且以富贵待之,如何?”臻欣然领喏。崇韬乃归太原,以劝李克用。
李克用闻郭崇韬至,亲出城迎之,问曰:“军师之事如何?”崇韬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克用曰:“东风谓何?”崇韬笑曰:“今故镇刺史吕臻欲降,然城中只人怨其残毒,欲杀其家小以释心怨。主公若下令保之,并以厚赏以吕臻,使臻及其家属穿华衣、乘豪车,驱驰昭义数城,以显降者荣华。各城官员见之,必曰‘此故镇刺史,本残虐该杀,因降河东节度使,竟得如此富贵。仁义之主,我等何不效从?’故而昭义之官员,皆争先降主公也。”克用大笑,曰:“安时此言,服人心也,且从。”乃以崇韬之议下令,果得武安、临洺、邯郸、沙河等城官员归降。克用乃以大将安金俊为邢州刺史。
旬日后,李克用领着诸将八十人外出至天龙山下打猎,纵马驰骋草原,心旷神怡,见前方有一獾出,即张弓拉箭射去,正中其獾。其獾负伤遁入林中,血流倒地。克用忙拍马入林,怎料獾为一猎人擒住,但见其人身长八尺上下,眉清目秀,翩然俊雅,身后有数百人相从,不禁暗忖:“此人仪表不俗,料非寻常之将,吾须掩己身份,不可与之争也。”乃谓之曰:“吾以打猎为生,此獾乃我所射,公既爱之,权当赠送。”
猎人寻思:“彼身后人马众多,却不乘势抢回,料非寻常之人也,我且试他一试。”乃曰:“公诈言欺人也,此獾明明为我所射。”克用曰:“胡言哉!汝可拔出其箭,必见箭尖为金所镶,此乃我之箭也。”猎人遂拔出其箭,示之于克用。克用见箭尖金镶,乃曰:“果为我箭。”猎人大笑,曰:“分明为我之箭,汝若不信,我亦示箭于汝。”言罢,取出背囊十箭,递于克用。克用观之,其尖亦为金镶,寻思:“果非寻常猎人。”遂心生警惕。
时李嗣昭正于李克用身后,见猎人无礼,心中不喜,乃骤马至猎人身前,正欲发作。猎人笑曰:“壮士莫非欲为主挽颜耶?”嗣昭嗔目,勃然曰:“匹夫休狂!不如与我酣战三百余合。若汝胜,可得此獾。若汝败,跪下求饶方可得生。”猎人笑曰:“如此甚好。”言罢,猎人跃马,挺一把雀舌梨花枪,来战嗣昭。嗣昭抡动驩耳刀,与之斗一百余合,未分胜负,乃心下大惊,暗忖:“如此骁勇,必非常猎。”
克用见猎人愈战愈勇,不禁喝彩,心忖:“若能收此人为义儿,如虎添翼也。”遂唤嗣昭回伍,谓猎人曰:“公幸勿怪,某实乃河东节度使、陇西郡王,因见公引百余人至此,误以公衅事,故隐身份相探。”猎人闻言大惊,跪拜曰:“贱民不知大王至此,死罪死罪。”克用扶之而起,问曰:“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猎人曰:“某姓符名存,字德祥,乃李罕之旧将也。原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病亡,大将刘经立爽之子诸葛仲方为帅,然吾旧主李罕之性残,欲攻取河阳,却为刘经所败,退保怀州。部将皆怨之,遂四散。我亦见彼暴虐无道,非成事之主,更无定乱之心,似与秦宗权无异,乃大失所望。近因闻河东节度使求贤若渴,故至太原探知虚实,然恐遭小觑,欲乘险示勇服之。未料今日能见大王,平生之慰也。”克用大悦,曰:“将军骁勇绝伦,吾甚爱之,欲收为义儿、太保,统领义儿军,不知意下如何?”符存曰:“善!为明主效力,定安社稷,吾之所欲也。”克用乃署符存以右职,令典义儿军,封为第十一太保,赐姓名李存审,史书又载之为“符存审”。
却说刘汉宏自萧山之败,止兵养息数月,欲复战于钱镠。刘汉容曰:“向者累败于钱镠,皆屯西陵,为之逆江袭击之故,今我军不如以掎角之势破之。我领一军屯西陵近江处,虚设旗号,诱彼误攻。而陛下屯于夹野处,与我遥为相应,若须击敌救围,可互以狼烟为号,轮番夹击,必破其众。”汉宏大喜,曰:“此计极妙。”乃许其策,以汉容为先锋,指挥副使辛约、兵马副使谭升为副将,领兵五万先发西陵,屯兵江岸,虚张声势,欲诱钱镠进击。汉宏自率七万兵马,以巴立、李万敌为前锋,至夹野暗屯,与汉容相应。
时钱镠得成及报曰:“今刘汉宏贼心不死,屯兵于江之彼岸,拟犯我杭州。”镠大笑,曰:“宰夫复至寻死,吾欲会哉!”阮结曰:“刘汉宏所以不敢渡江者,乃惧我半渡而击也。前日将军击彼能成,盖因天色朦胧,使彼不得因渡半而击。今无天时,若将军贸然进击,恐为贼破矣。”镠闻言思虑片刻,但见安都将杜稜赶至身前报讯,曰:“适才吾军细作探知刘汉宏遣其弟刘汉容屯兵西陵,极其张扬。”镠猛然醒悟,欣然曰:“此正贼军之破绽也。”
成及、阮结、杜稜问是何故。镠答曰:“彼若击我,必暗中屯兵,毋使我知,而后悄然渡江。今彼背道而驰,特使我知,何也?吾料彼之意在于诱我渡江决战,然后计袭。吾岂可中计?今我之意在于诈作中风,佯示不能交战,以消磨贼众士气,待彼疲退时,我以奇兵渡袭。”成及、阮结、杜稜皆言善。正是:
将才识计谋已出,贼寇劣策势难图。
欲知钱镠之计能成否,且看下文分解。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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