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母和老房子似乎成就了一种关联。
在我开始有记忆的印象里,就是天经地义的牢不可分。
此刻的我,静静地站在街角的拐口,看着那灰白宣净的外墙,似乎听到了稚嫩的嗓音在轻声地念着课文,“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烧不尽,吹又生,哦,不好不好,杂草若说是拔不尽的,阿娘的背准会蹲得酸疼。
阿娘总喜欢在空大的院子里栽满菜蔬瓜果。
院中辟出的几排地里栽种了碧绿修长的韭菜,青翠挺括的细葱,鹅黄嫩绿的小蒜苗,满目中映入了鲜活灵动的绿色,拂走了夏日的炎热和烦躁。以往年幼时,总是分不清青草和韭菜,同样的青绿,同样的纤细,指尖一掐,淡绿色的汁液沾染了指甲缝隙。于是悄悄地拔走了菜丛里的“草”,邀功似地跑去献殷勤,却惹得阿娘哈哈大笑,指着我兴头头拔下来的草说。这可不是草,是菜。晚上拌了肉泥给小崽子做韭菜饺子馅,好不。阿娘见了我做的傻事并不恼,细细的理清了,择好了。是夜,便端上来一笼清香的蒸饺和飘散着葱花的韭菜蛋丝滑汤。自家的半垄三分地里长出的蔬菜格外的鲜嫩入味。因而夏日里的灶头,矮小的气窗总是飘出馋人的菜香油香。
灶房矮小,年迈。却丝毫不影响它散发出的迷人的生活气息。
这烟火的气息飘荡在我年幼的记忆里,糅合了桐籽油刚下锅时四溢的油脂香味,醇厚浓重;糅合了红薯刚出蒸笼时迎面的水木香味,清丽芬芳。简单粗陋的灶房糅合了太多的气味,是悠远绵长的气息,深深融入生活的细枝末节。灶房是简单的,一拢土泥砌成的大灶是最主要的陈设,虽不华丽贵重却质朴实在。早年间老练的泥水匠挑拣了乡间山坳常见的粘性泥巴,和水泥石浆摸出了光滑熨贴的灶膛,多年来柴火霹雳啪拉的燃烧亦是见证了老灶的坚固。灶房是粗陋的,除了滑溜溜的灶头便只是搁置在墙角的矮柜,矮柜有八只木脚,本当稳当当的站立,却因略显凹凸的地面使得东北角摇晃起来。木柜的清漆已有些脱落,四角因为磨损变得光洁顺手,柜面的斑斑点点的像是年老人的斑点,验证了时光的流逝。
能有一方不大的地面是属于自己的营地,能为身边的人酿造美味,也是一种幸福。哪怕头顶的瓦片在雨天留有缝隙,靠南方位墙角的那个瓦罐长年累月的伫立,时刻预备迎接着黄梅落时的雨季。
青梅转黄的时节,六七月的太阳随着五月的离去变得温和羞涩,转眼便是淅淅沥沥的梅雨。绵长的雨水阻拦了阿娘上山劳作的脚步,却让少不更事的我欢欣跳跃。黄梅时节家家雨,闲敲棋子落灯花。阿娘自然是不会下棋的,倒会摊开白绢子里取了明矾。挑那红艳明丽的凤仙花,细细地捣碎了明矾,搅成了红红的花汁水,轻轻地捏着我的十指,挨个地涂。小时的我,总是带着儿童的炫耀,还未等花汁凝结就急急地想跑出院门,来不及撑把花伞就磕磕绊绊的跑,只想着在邻家的孩子群里展现指尖的美丽。往往就不注意脚下的门槛,扑通一声摔倒。跌了也不哭不揉,还眼巴巴的查看我的花儿从指间跑走了没有。
女子的美丽便是勤恳,温和,细致。
这种美和时光的增长带来的皱纹毫无关联,反而在年月的浸润下愈加显现深远悠长。
长大后的我站立在街角,就是看着那灰白宣净的外墙,不用碰触它的一瓦一草,目光的流转也看到了满院溢出的温情,洒满了整条通往庭院的巷道。
(萧山十中花雨文学社 张旺 荐稿)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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