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甚美,素雅吐蕊,花穗垂挂枝头,一串串,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灰褐色的枝蔓犹若龙蛇般蜿蜒,从庭院棚架攀绕,萦成花廊,直至攀绕上紫书房满满的外墙,那串串花序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瘦长的荚果随风摇曳,姿态优雅,别有一种韵致。
紫花虽好,然吕不韦心情不佳。此时,他斜倚凭几,神色颓丧地瞅着华丽的紫书房,百感交集,思前想后,前些日的寻美风光,热闹非凡,现已是荡然无存,有的仅是空灵的庭院,冷寂的心魂。
此时,还时不时,吕不韦耳根边会传来落成大礼的鼓瑟吹笙,美艳佳丽的娇喘笑声……刺激并嘲弄着他的神经末梢。一会尖嗓冒起,红姐姐的浪声笑语:“您真的好风光,好威风哟,今天您可就是大王啦!”“今日个邯郸人,可以不把大王挂在嘴边,但绝不会不把您吕先生放嘴上的!”一会重锤响起,虬髯壮汉的粗犷嗓音:“吕先生断了此念,免得你日思夜想,又铺这么大场面,恐到头来竹篮打水,还害得一时红颜病!”“吕先生不要太过想,你是得不到的,恐你知道了,可能会引来无端的祸害!”一会如雷炸起,廷尉府易尚那凶神恶煞般的呵斥,一句跟一句:“你好大胆啊!”“竟然目无王法!”“扰乱国都秩序!”“你该当何罪?”“快快给我把吕不韦拿下!”……
声音越嗡越响,越响越大,震得吕不韦头皮阵阵发麻,猛一下大脑冲血,涨鼓爆发出来,“咚!”他狠命地一拳砸在书案几上:“鬼,鬼他个鬼孙子,一个穷王孙,可当街直立,堂而皇之轻视相国,蔑视王土!我,吕不韦,锦衣玉食,富可敌国,偏得屈膝下跪!连小小府吏都敢欺辱我,下我牢狱!凭甚么?凭甚么!”吕不韦扯开嗓门嘶叫着,像头犟蛮驴满房乱窜,走到哪摔到哪,只要拿得到的器皿或什物,一通乱扔狂砸,拼着命地发泄一腔的愤懑与怨恨。
紫衣婢女送茶进来,见状大惊,手一软,铜盘与觞壶便一下坠地,水流一滩。
吕不韦听到重重声响,忽地站住,瞠目望去,见是婢女坠落铜盘,“腾”一下怒火再次窜起,朝着她使劲吼道:“吕征呢,吕征!吕征死去哪里呵?赶快叫他去过来!”
婢女吓得赶紧拾起铜盘与觞壶,用袖口三下两下抹去地木板上的水滩,站起身,扭头慌乱地跑了出去。
论血统,吕不韦该是贵族的后裔,传说七百多年前的姜太公吕尚是他的老祖宗,到吕尚二十五代孙公子进亦是诸候国公出身。在康公吕贷失国后,其子公子进几而作亡命奔韩,生吕忿,开始定居阳翟,吕忿则生吕楚纲,吕楚纲生吕廪,吕廪生了吕不韦。因此可说,吕不韦骨子里存的是贵族的血统,血液里流淌着营商的慧根。
只是没想到,丢了老祖宗的贵根,吕不韦的地位如此一落千丈。
自周灭商后,吏府允许商朝遗民继续做买卖,商贾地位一度有所提高。然到商鞅变法时,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即是重农抑商,秦国对商业打击异常严厉,从而奠定了农业至上的地位。诸侯列国纷纷效仿重农抑商的政策,在税收上加强对商贾的苛重,魏国李悝在变法中亦要求“禁技巧”,明确宣告剥夺富商。至此,商贾便一直受尽列国权贵的打压、盘剥,不论是世袭的旧贵族还是新型的地主新贵族都没有对他等太客气。故在天下人心目中,士农工商,商贾地位最为低贱,被人鄙视、耻辱。
吕不韦愣怔怔地站着,百思不得其解,他等商贾处于的畸形地位,有钱,却是和庶人、奴仆同等;无贵,但能与权臣、士人为伍。想着站着,站着想着,他不由自己地嘴角边渗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嗤笑。
喘喘跑进来的吕征,怀抱着一卷竹简,看见地上一片狼藉,亦未理会,径直疾步到了吕不韦身后,站定,停住喘气,小心翼翼地道:“先生……吕征来了。”
吕不韦亦不转身,问道:“我问你,我顶了大罪入牢狱,才三日又不明不白地回家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呵?”
吕征躬身喏喏道:“先生,我正想禀报此事,但见先生忧愁满肠,想隔日再说。既然先生问起,我就说与您听,请先生恕罪。”
吕不韦一个转身,看着吕征,皱眉道:“恕罪?你恕的甚么罪呵?”
吕征惶恐地,低着头道:“先生,是这样的,那日,我见事闹大了,很替先生担忧,为让先生早点摆脱罹难,吕征我私自大胆作主,动用府中财物买通易尚左监,并廷尉府、丛台狱上下里外打点,才使先生得以安然。吕征该死,这就是所有账目,请先生怪罪。”说着,他将怀抱的竹简用双手托举送到吕不韦目下。
吕不韦瞥了瞥吕征,一把拿过竹简,转身回到书案几前,摊开崭新的竹简,仔细浏览起来,然越看脸色变化越暗,突然,他怒目睁圆,气急败坏地道:“吕征,你好大胆,居然将我从吴地寻得的两颗宝珠亦送了廷尉府鸟吏!”
吕征身子一抖,战战兢兢地:“嗯,是的……先生。”
吕不韦凶相毕露:“吕征呵,你可知道它等的价值所在么?你又可知道我要用它作何用途吗?”
吕征大气不敢喘,低声嗫呶:“吕征不知……但吕征知道一点,先生比它等重要百倍。”
吕不韦朝吕征白眼了两下,想怪罪却又收缩了回来,自知瞎子吃黄莲,便降低了声音,问道:“那你都送谁了?”
吕征抬了一下头,苦着脸道:“那个易尚和廷尉大人。”
吕不韦立马恨得牙齿痒痒:“它等可价值连城,乃稀世珍宝,在我心目中,连国公王侯都不配有,你却送了那俩狗屎样的鸟吏?”
吕征心一惊,连声音亦颤抖了:“吕征不知,真不知,我原亦不打算将它等送过去的,可易尚说,五十颗珠子不足以抵先生的罪,意思想索要更好的。我是实在无法,才拿了送去的……”
吕不韦将拳头捏的紧紧,拉下脸狠劲道:“吕征,我真恨不得将你杖毙,将你蒸熟了,喂了那些鸟吏去!”
相关新闻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