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韦是在五十来岁的时候用上了不是自己手机的手机的。至今老韦还不敢确定这该算不算是自己真正的手机,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老韦想,再过段时间,自己就可以不用带这手机了。到那时一切可以物归原主,自己也可以放心地“荣归故里”。老韦现在就在对他那所谓的“荣归故里”浮想联翩,想象着在家里和老母亲一如从前的相亲相伴。任由养大的鸟儿在外翱翔。老韦在想,只有那样子,自己才能安心的在老家过自己所要的生活。心里才会舒舒坦坦的。我的鸟儿哦,你就快快飞翔吧。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的。我一直都不求你的什么,就只盼你早日飞上自己的那一片蓝天,过你的幸福生活就行。
其实老韦是不想用这手机的,尽管那手机不花老韦的一分钱而来,也并不是因为那手机是不成样子的手机,老韦就是觉得带这手机对自己简直就是跨世纪的超前消费,他实在是心疼每个月十来块钱的消费,就他来说,可以当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了。可是现在的社会你没手机是寸步难行的,特别是在城市里,还特别是他得经常出去揽工,有时别人想找你,如果没有手机,难道让别人满世界的喊你去?这个手机啊,还有一个是让老韦既盼它响又怕它响的矛盾情结,那就是女儿的电话。为了女儿,这个手机老韦带得是既需要又担心或者说是心疼哦。也是因为这个,在手机早已在祖国大地处处开花结果的今天,老韦才刚刚佩带的。其实这手机是老韦的老板扔在家里,已闲置多年早已归入“古董”级的手机,老板可怜老韦,才送老韦的。不要老韦的一分钱。老板说只要你给我好好出力做工就行。老韦的头就鸡啄米似的点,说,那当然,那当然咯,老板这么看得起我,我哪有辜负老板的理由。老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老韦还对老板说,老板呐,等到适当的时候,我会还你这手机的。老板就说,嗨,这破烂的玩意儿,我都当垃圾看了,你还说什么还不还的呀,说了送你就是送你呗,你这人真是的。老韦说,不行哦,我可从来没收过人家怎么贵重的东西呢。老板就呵呵呵地笑着一边凉快去了。就这样老韦白捡了个手机(老韦还是不能说是白捡),尽管那手机似耄耋老人,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对老韦来说能通话就行。
总之啊,老韦的这手机就这样不得不心痛的带着了。嗨,这烫手的山芋弃之不可留着闹心哦。
其实这手机大多时候还是可以为老韦带来兴奋点的,那就是有人找他去做工的电话,对方一声:喂——老韦吗?有份工你做不做啊?还没等对方说完,老韦就大声地答:做做做,在哪的?说定了哦,我马上过去。老韦的话说得有点喧宾夺主,好像决定权都在他老韦一个人说了算似的。 得到了对方的答复,他会高兴得哼着曲子,骑上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二手自行车,往约定的工作地点突飞猛进。疾驰的速度也不能把他的着急和快乐淋漓尽致地诠释个一清二楚。他恨不得现在就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地干起来。也许是老韦的这个样子吧,工头都喜欢找他帮忙,大家都知道他正急需钱呢。
老韦还对手机津津乐道的是可以用这手机向世人炫耀自己的杰作。就是让别人看他手机屏幕上的图片。他常常拿这些图片给别人看,自豪的说,你们看,我养大的妞怎么样?当别人“哧”的一声不屑一顾时,老韦很有满足感地说,哧什么哧,你们知道什么叫‘当爹的责任’吗?看着自己的心血付出, 在下一代的身上显现蓬勃的未来,那种满足感你们没当爹的是万万感受不了的。你们啊。路还远着呢。老韦总是这样沉醉在自我的成就里。
两年前,在家里一向老实巴交地与土地打交道的老韦,为了一个梦想,不得不加入城里浩浩荡荡的淘金队伍。过上了与之前不一样的生活。切身体会了城市里的竞争之残酷。
那天老韦恨不能把那几个人劈了,因为他们看不起老韦,他们说:你都五十多的人了,还来跟我们二三十岁的人抢饭碗?你够力吗你?我们扛百来斤的你扛得起?按劳分配的我们可不想因你而少了收入。他们说得振振有辞他们说得激情豪迈。他们想以他们的年轻力壮吓倒这属于弱势群体的老韦,他们想让老韦在这弱肉强食的民工潮里没了生存的余地,他们想让老韦知难而退。他们啊就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把老韦挤兑掉。谁知道老韦两手叉腰以一当十吼道:我中年怎么啦?我做事啥时候偷过懒啊?我做事啥时候落过你们后啦?我做事让你们催过吗?老韦说的是实在话,在这竞争很残酷的苦力一族,老韦知道就自己的这一不利条件,任何的“落后”将会给自己的后路烙上极为不利的痕迹,哪怕那是极为微小的“落后”,老韦也绝不能让它成为别人取胜的依据,想想来城里的目的,你说老韦能不拼命么?
别人确实是找不到老韦一点“落后”的凭据,说话的语气就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刚刚的那股排斥就没了棱角分明的扎得人难受了。
老韦虽然憋着股气,可是做工从来就没有带着情绪过。别人是步子慢悠悠到抬,偶尔停下来,优雅地掏出一只烟,再很优雅地点着火,接着有模有样地吞云吐雾起来。因为他们年轻,便有了目空无人的资本。除非老板在场,否则年轻人是发挥不出他们所谓的“中坚力量”的,没有老板的催化作用,年轻人就把应有的“蓬勃朝气”隐藏了去。这个时候他们还监管员似的盯着边缘化的老韦们,他们知道,没有哪个工头组建的搬运队伍,要的全是半老头子,如果是这样,老板是不敢雇请他们的,因为人家要赶时间,没有年轻力壮的人是保障不了的。
老韦呢,从没停下脚步,他实在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这份工作丢掉。你想想啊,在城市里生活,如果一天没有工作你就寸步难行,何况这工作一丢就不知道何年何月再找得上其它的工作了,没有什么文化,更没有一技之长,想在城里生存,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呢。老韦就只有使牛力的份了,仅管自己的的这所谓的“牛力”已不再如从前,但是老韦不得不使尽全力让自己去适应这城市的生活,因为老韦不得不在城里过啊,最起码这几年是这样。
老韦啊,你确实是个不掉队的主哦,我们会让老板加你工钱的,你就好好干吧。说完年轻人哈哈哈的笑。老韦抹抹汗,说,你抽够了烟没?抽够了的话就赶紧工作吧,别让老板撞见你们的懒哦。老韦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年轻人生气地说,老板怎么会知道?除非是你告的密,我警告你啊老韦,如果老板对我有什么不利的举动,那一定是你的贱嘴胡说八道,你就等着滚蛋吧你。年轻人说完狠狠地把烟屁股吐了,骂骂咧咧地扛大包去。这时候老韦什么也不说,还是很卖力地扛这着大包。老韦就是这样,工作的时候就想像着待会领钱的情景,那是很激动人心的时刻,每次领到钱,老韦都是右手食指重重地点了下舌头上的唾液,拈起一张搓一下,再拈起一张搓一下。嘴里吐着相应的数字,脸上写满幸福的感觉,无论手上的钱是多是少。有时别人不屑地说:唉哟喂,百把块钱也值得你这样心满意足啊?你未免也太知足了吧?这时候老韦就呵呵地说:嗨,有钱就是好,有钱就是好,你还在乎它是多还是少呀。
有时候,他工友们看见老韦的那根布条做的腰带上挂着个落伍的手机,就逮住话柄取笑老韦:哟和,我说老韦啊,你带个时髦手机泡妹用啊?看不出哦,你还挺能跟上时代的嘛,告诉我们,你的手机是上千块的吧?哎哟呀,好你个老韦哟,你大财不外露啊。改天借过几百来让兄弟们撮一餐怎么样啊?老韦也不跟他们计较,不置可否地哼哈着,吧嗒吧嗒地吸着劣质的喇叭烟,心甘情愿地成他们的开心果。其实说是心甘情愿是不恰当的,老韦是被心甘情愿的。他们总是在无聊的时候,很快地从老韦身上找出解闷的话题。见老韦不搭话,有好事者凑上前,故作神秘地说:老韦啊,今晚带你潇洒去,别带钱,就你那部手机顶一次的嫖资也够了。累死累活的也该自己享受享受啊。再说了,带那烂手机掉你的身价,改天换部新的,功能齐全的,气气他们。老韦这才呵呵呵呵的说:去嫖?你能去得了?你家那肥婆不把你阉了她不姓X。你能跟我叫板?我一个人我爱去哪就去哪,回到家蒙头就睡没人吵。你们能?谁能的话我今晚就上你家光明正大的邀请你去。敢不敢?大家这回哑了炮,因为他们都是有妻室的人,真是怕老韦给自个家里的那个她通风报信,那还了得?
其实老韦也只是下下他们的假威风而已,是想让他们住嘴,他们这样的话题实在是无聊。要说让老韦拿钱去潇洒,老韦也是舍不得的。老韦的钱是得一份掰着两份花的呢。
老韦想,这几天没有搬运的工,自己就想想办法解决自己的一日三餐吧。能有什么办法?老韦想还不是捡垃圾去?
老韦早早地就拎了两个编织袋出门了。这天他的运气不错,大半天的时间就收获了两大袋可利用垃圾。他还不想回去,他的这一舍不得早回让他碰到了他不该碰到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他碾转来到一幢大楼的后面。里面传出的各种声音磁铁样吸引了他,让他全身的血液立马沸腾了起来。他即刻放下担子急冲了过去,趴在窗口朝里张望,他望得很是贪婪。这是一间大房子,像标准的教室那么大那么宽敞明亮。有许多中老年人在挥毫泼墨,或对着字体平头品足,他知道他们在练书法。他的手有点痒痒了,虽然他的书念得不算多,但他觉得练练笔也是很惬意的事。他搓搓双手自语:有机会的话看我的吧,就不信这一撇一捺的字怎会写不好它。
接着他又渡到第二个窗口,还是一样的房子,但有几张乒乓球台,有好多人在打乒乓球,他们在一起切磋球技。看得他也有了运动的欲望,左右手挥动着做打球的动作,嘴里在念叨着:应该这样挥拍,这样弧度才够,力度才够狠。这情景把他带回童年时代,那时他是学校里的乒乓球队的主力队员呢,可惜贫穷让他的球星梦破灭了。他本来是想继续这么观看下去的。可是另一个房间传出的声音又吸引了他,是那种更让他激情澎湃更让他心旷神怡的声音。
当他急匆匆地转到那个窗口时,房里的情景真的让他为之一振。“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作主站起来,我们唱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这铿锵有力的歌声像股暖流迅速涌遍他的全身,他的情绪一下子高涨开来。他不由自主地跟里面的歌咏队大声和唱起来,他唱得忘乎所以,不知今昔何昔了。
他的歌声引来了一个人,悄然走到他的身后,很威武的样子,盯着他看,那眼神是这样的虎视眈眈夹带着深深的厌恶。那人的表情从迷惑不解转成了恍然大悟,又从恍然大悟变成了勃然大怒。那人凶恶的吼起来:什么人?干什么的?那人一连吼了几声,老韦的歌声才嘎然而止,他转过头一看,被那人鄙视加仇视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怯怯地说,我、我只想看看,很好玩的呢。我问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那人又凶吼了一遍,当然很不耐烦的样子,还狠狠的挥挥手,就像要赶走一只苍蝇,在那人面前,穿着朴素的老韦就像一只苍蝇非常让他恶心,不得不百分百的堤防着。我是个收废旧的,刚好路过这里,所以想看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是你们待的地方吗?哦——,不是吧?我看你是来探情况的吧?然后晚上再来行动,是不是?快拿出你的证件来。那人的话简直就是颗炸弹,让他感到心惊胆寒,他被那人当犯人似的严刑拷问着。他不得不再三申辩:我不是来探情况来的,我也没有带什么证件,但请你相信我是个良民,我没做过什么坏事。我只想像他们那样-----。少罗嗦,就你这模样还想着像他们那样?快滚开去,哪远滚哪去,不然我就打110了,听见没?说完那个人噌噌噌地走上几步,把老韦的两袋劳动所得踢了个稀巴烂。还一脚把一个什么物品踢到远处的水沟里。老韦一时性急,就和那个人干起嘴仗来,引来许多人的围观。那些穿戴优雅的人纷纷在帮那个人说话,使老韦成了可怜的孤立求败者。那个人就扯高气昂起来,肆无意掸地糟蹋着老韦的劳动成果。那人突然凶恶神煞地盯着老韦腰上的手机,脱口而出:说,你这手机是不是偷来的?老韦急辩:不是偷的,这手机真的是我的。有人还是很怀疑:你个捡破烂的,带什么手机?扁他,看他老不老实。老韦掏出手机在他们面前扬了扬,说:是我的手机,真是我的手机,里面只有一个号码,那是我女儿的。老韦还在想辩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围观的人的话渐渐少了,那是因为他们看见了一部让人堵心的烂手机。那样的手机拿在手上他们还嫌糟蹋了自己的手呢。
他们的同仇敌忾,让老韦不得不默默地收拾散落地上的东西,然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走在大街上,老韦想:哼,城里人就有什么了不起?我把我女儿好好的供起来,将来一定比你们强,到时候看谁厉害。老韦一想到女儿的将来,心里就充满了希望,刚刚被别人扁了的不痛快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看他们仇恨的样子,老韦更加坚定了把女儿培养成城里人的想法,自己再苦再累,也绝不能让城里人瞧不起女儿。
走了大半天的路,又加上刚刚经历了那么一段意想不到的插曲,老韦觉得肚子咕噜噜叫着饿,这才记起自带的那瓶米粥来,可是现在哪还有它的踪影,刚刚早被那个人一脚踢飞了。老韦现在才回过神来,原来他踢飞的是自己的饭啊,老韦心里骂了句娘话。烈日下老韦硬撑着挑起自己的收获,在大街上蹒跚,饥饿让老韦猛吞了两口干痰,用右手抚摸着肚子,诺诺地说:就到家了,忍一忍就到家了,一碗米粉三四块钱呢,咱不去想它,不去想它。老韦就这么自欺欺人的精神胜利法,以减少饥饿对自己的折磨。
老韦精疲力竭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发现了新大陆般眼睛放光,人也提起了精神来。快步向那目标走去。哗啦扔下担子,拧开水龙头,张开嘴巴咕噜咕噜海喝起来。这是一间公共厕所,老韦知道在这里是可以免费用水的,是没人来呵责你的,你就尽管敞开肚皮痛快淋漓地喝个够。老韦的嘴巴一直这么对着水龙头咕噜咕噜地喝着,入了厕的人想洗个手也没办法,只能在老韦的身后投去不可思议的眼神。老韦灌满了肚子,嘴里长长地吐出了一个“啊”字,抬起了头,才发现身后已排起了等待洗手的人们。老韦不好意思地退到一旁,站在一旁的老韦看见了一个叫自己心痛的动作,第一个洗手的人双手接了水,在水龙头上浇了浇,这个动作重复了几遍,才放心的洗了洗手。站起身来,白了老韦一眼,哼了一声,甩甩手快步离开。就像逃避着一个瘟神。看得老韦没了等下去的心情,原本老韦还想等他们都洗了手走开后,自己再洗把脸抹抹汗的,可是他们的眼神实在是叫人心寒。老韦慌忙挑起担子回家去。
老韦的住处是在城乡结合部,城里人称为“非洲村”的地方。那里聚居着无数到城里淘金的乡下人。老韦租了个三四平米的地方,自己找来别人废弃的石棉瓦、广告布什么的,搭了个棚,安上张床,摆上张陋桌,便没了空余的地方了。做饭只能在门口的露天那里了。
这天老韦好不容易生了火,可是饭还没弄好,天上就下起了雨。老韦不得不撑着一把烂伞,不让雨水淋着了那烧得正旺的柴火。小小的伞刚好遮住得了炉子,还显得勉勉强强的呢。老韦就只好让雨淋着了,老韦想,弄好了饭,再换身衣服也没什么大碍的。不巧的是,小棚里也滴滴答答地漏起了雨,正跟老韦作对似的欢快地嘀嗒嘀嗒往床上侵略着呢,可是怎么办呢?人得定定地站在那的,让雨水浇灭了柴火,这饭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吃上了。床也不能淋的,那捡来的破被絮是自己准备度冬的。老韦这就有顾彼失此的无奈。只好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快快开恩,把这下得不是时候的雨停了。可这雨就好像跟老韦作对似的,反而越下越大。老韦只好哀叹着,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正在老韦念叨是时候,附近的人朝他喊话了,说:老韦老韦,你怎么搞的啊,弄得浓烟滚滚的,你还让不让我们家里待着啊。原来,是老韦的柴火被雨水溅到了,半干半湿间就产生了滚滚浓烟,不说别人,老韦自己也被浓烟熏得不停地咳。边咳边不住地向别人解释,并陪着不是。老韦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得罪他们的,别人都是三五个人为一家庭的,只有自己孤苦伶仃呢。不得已老韦提起炉灶进棚里来,就在床头做饭,滚滚的浓烟在小棚里弥漫着久久不散,这时候老韦可以拾掇那漏雨的瓦片了。找遍床上床下,也就只有几只废弃的垃圾袋。老韦把它们揉成一团,塞住了那几个洞,可是有什么用呢?塞了这里漏那里。老韦索性抱开被子,让雨水漏个痛快。抱着被子的老韦被烟熏得有憋过气去的感觉,咳得眼泪直淌。
经过了这次的雨淋,加上心急,老韦病倒了,伤风感冒发高烧呢,邻居们都劝老韦快上医院吧,这么发烧着,会烧坏身体的。老韦何曾不想?可是老韦不能去医院。一踏进医院你没有百把块是搞不掂的,这样那样的检查一大堆,把裤袋瘪瘪的老韦都吓退了去。老韦就按照土办法,老韦自己给自己刮痧打麻,他拿来一根针,挑一针就用手拧几下,挤出血烙下一块紫色的斑块,弄了一个下午,老韦的额头、胸部等部位就烙下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斑痕,远看去就像爬满了蟑螂,这是农村人常用的土方法,在壮医院里也有用到的。当然老韦的病还只是稍微减轻了点,他知道,要想完全病愈得服药。老韦又想到了土办法,喝碗姜笋辣汤,老韦垒起灶,拍烂一小块姜,剁碎一个辣椒,放上几片竹笋,兑上水,把它们煮开,这就是民间治疗伤风感冒的“药”了。喝下去再蒙头大睡出一身汗就OK。
第二天有工头来电话,说是有份搬运工,得赶时间,问老韦做不做,老韦来不及思索半秒就说,去去去,我去我去啊。老韦出门的时候,邻居们都说,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病都没全好呢,你做什么工去啊?老韦说,嗨,这点小毛病能算个病?我没那么娇贵呢,不去?那怎么行?落下一次别人就不一定叫上你咯。再说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何况这次是赶时间的工,不能缺了的,得替别人想想啊。
老韦出工的时候,工友发现老韦有点怪模怪样,没了以前的拼劲。有人问,老韦啊,大热的天你包什么头巾的?衣服还扣得那么死,以前不是都光着膀子的嘛,这会学着斯文啦?老韦喘着气说,别说话,老板看着呢。那人不依不饶,说,老韦啊,这回怎么才扛几包就气喘吁吁的啦?是不是昨晚泡野妹过头了?这话引得其他的工友又是一阵笑。
老韦这次的“怠慢”也引起了老板的注意。老板叫过老韦,问,今早没吃饭?怎么做的工?老韦不敢抬头看看老板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老韦说,老板,今天你就算我半个劳力吧,但我保证我没有少做一半的工,老板你就看好了。老板不语,突然老板的手一把扯下了老韦的头巾,问:怎么回事啊?病了?老韦说,也没什么要紧的,都好了,这工我做得了的。老板说:以后病了就得休息,出了事我可负不起责任哦,今天你就去点数吧,可别点错了。老板说完递给老韦一个本子一支笔,两人就走进了仓库。老韦受宠若惊似的,认认真真的数起各种物件来。老板说,还真看不出你有这能耐,以为你文盲一个的呢。以后------。老板的话没说完,老韦也就不知道老板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老韦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老韦就专心致志地工作起来。老韦就是觉得,无论做什么都要对得起领的那份工钱。仅此而已,老韦就没再往别的方面想。
老韦在担心家里的老母亲突然会发生什么事呢,老韦每天都在祈祷,希望老母亲永远安安康康,不要生病。老韦每次接老家的电话都提心吊胆,直到对方把平安报完,老韦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把噗噗跳的心安了下来。老韦担心的是,老人一旦有什么闪失,非得花上几千块不可,这对老韦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老韦一想到为了女儿而怠慢了老母亲,就觉得很对不起老母亲。当时自己的决定也是征得老母亲同意了的,这或多或少让老韦得到了一点点的心理安慰。而说到女儿,老韦为了女儿可谓倾家荡产了。从小就一病怏怏的模子,三天两头儿上医院,原本勉强度日的家庭就因了女儿的病弱一下子坠入了万劫不复,好心人都劝老韦放弃他所谓的“宝贝女儿”。可是每次老韦都说:不能,绝不能放弃。上天安排我们有缘作父女,怎么能随便就说放弃?老韦不但不放弃女儿,还为女儿动了兔唇修复手术。让女儿变得漂亮起来。望着女儿今非昔比的容颜,老韦吃了蜜一样整天呵呵呵的笑,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个人能当父亲似的。为了女儿的这个手术,老韦更是举债累累。别人问值与不值?你掏心掏肺榨血榨汗地为她,最终她还不是别人的人的?你啊,当时就不该让她活下来哦,看她把你们母子整得皮包骨非洲难民样的,你们捞着了什么啊?老韦也总是呵呵呵的笑,一副心满意足的示着人。
老韦虽然自己皮包骨的挨,却尽己所能满足女儿的所需,别家孩子有的,老韦也少不了女儿的。女儿就在这浓浓的父爱中日渐茁壮起来了。
老韦每当躺在床上的时候,老是想着她们俩,就怕她们有什么不测,都给我好好的活吧,喝水咽糠都行,只求你们没灾没难的。
老韦在邮政局里呆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老韦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准确地说是老韦在举棋不定呢。老韦是在准备给老家里的母亲寄生活费,老韦掏出了全部所有,就只是三百来块钱了,老韦知道,女儿这几天也要讨生活费了,一个星期一百块,这是只能多不能少的铁的规律。母亲的生活费也得两百块,那自己呢?留多少?做苦力话,吃饱饭是体力的保障。否则别人就会炒掉你。就这样,老韦在这钱的分配上有了英雄气短的无奈,给女儿的钱是不能少的,女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是如饥似渴地学本领的关键时刻。该投资的你是不能偷工减料的。母亲呢?风烛残年的老母亲,一个人在老家是不能断了她的生活费的,你想想,八九十岁的人,本该是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你能忍心克扣她的生活费?老韦摇摇头。最终只好在属于自己的那份减了起来。老韦把钱递给那个工作人员时,对方笑着说:阿伯,为什么不一次寄个够呢?你看你每月都来寄,而且数目又不多,一次寄个够,也少了你多跑的麻烦呀。别人都是这样寄的。老韦一听满脸地尴尬,嗯啊地应着。对方似乎明白了什么,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替你着想罢了,怕你麻烦呢,你爱怎么寄都行,我们都会热情服务的。老韦脸上露出了笑容,把几张小票递了过去。
老韦好久都没回老家了,一是因为忙着等工做,二是为了省路费,来回上百来块钱呢,老韦实在是舍不得,老韦记得上次回去是三个月前,那是在通电话时,老韦听出了老母亲的哭腔音儿。老韦就刨根问底地问,娘,你没事吧娘?虽然娘一直在说着没事的我没事的,可是老韦实在是放心不下。日月思念老母亲的老韦,终是忖出老母亲的不同以往的话里话。就十万火急得赶了趟老家。
那天一进家门,老韦就看出了母亲的不一样。老母亲见到儿子,高兴得直掉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儿,你回来啦,儿我见到你太高兴了我,儿你怎么回来的啊?儿你怎么能回来的呢?妞咋办?你回来了我的妞咋办哦?母亲久未见儿子,如今一见,那份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老母亲是因为身体欠佳,老韦决定带她去医院,老母亲不肯,说太花钱了,挨一挨就好啦。老韦说,娘啊,您身体已大不如前了,硬撑是不行的,酿成大病就得不偿失了。老母亲经不住儿子的力劝,只好乖乖地由儿子带去医院。老母亲问,儿哟,咱有多余的钱吗?还是省下吧,妞上学得用啊,出门在外,一个女孩家的,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哦。咱不上医院了吧?一路上老母亲在喋喋不休的重复这几句话。把坚强的老韦说得一路的泪水滂沱。
那次老韦在家待的时间最长了,有七八天吧。实在是放心不下母亲的身体,老母亲总是说,儿啊,我没事了,你就回城里去吧,免得妞需要时你不住身边哦。老韦听得老泪纵横,问,娘啊,妞的事,您后悔了吗?您看为了她我们母子分离,您有后悔了吧?谁知道老母亲生气地说,你个傻蛋儿,怎么今天说了这种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后悔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你就别再试探你娘了。我知道你放不下心我们祖孙俩。你就快去吧,家里我有四邻八居帮衬着呢。城里就不同了,你们父女得自个照应啊。得了这些话,老韦就抹着眼泪离开了家。
老韦想,自己得想方设法把这几天耽误的收入补回来。除了白天扛大包,晚上还得到各个广场去捡垃圾换钱。老韦就想,城里就是不同于乡下,到处可以有挣钱的门路,只要你不懒就行,这几天总是有收入,虽然那是于别人不齿的收入,可是已经足以让老韦高兴了。老韦在想,人是不能太急于功力的,要知足常乐。
老韦的手机不见了。不见了手机的老韦吓出一身冷汗:完了完了,这叫我拿什么还给人家哦,当初自己就在人家面前亲口承诺了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哦。人家怎么看的我哟。
那手机之前总是不离不弃地挂在裤腰带上的,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怎么弄丢的老韦也稀里糊涂的了,老韦只能怪自己老了,做起事来有了丢三落四的老人痴呆症趋势了。老韦在心里不服地想:我没那么老的,现在的我是不能说老就老的,我老了,家里的一老一小怎么办?百斤重的包我眉头都没皱扛起就走,怎能算老?开玩笑哦。可是老韦这次是真的稀里糊涂就把手机弄丢了。一点也找不着回忆的根据。事情是这样的,前一个晚上老韦在邻居家喝了满月酒,有点喝高了,自己怎么回来的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的摸摸裤腰袋上的手机,这一摸就吓了一跳,完了,手机没了。老韦在床上来了几遍底朝天的狂找,可哪有他心爱的手机的影子哟。老韦哭了,没了手机自己怎么揽工哟,没了手机女儿怎么联系我哦。再去买?那是不可能的事哦,哪来的多余钱?每个月甚至每一天的费用,自己都是精打细算了的,多余的也就二三十块罢了。
老韦不见了手机,想到的是马上给自己至关重要的人打个电话,谁最是自己的至关重要之人?当然是老母亲和女儿了,哦对了,还有自己的衣食父母——工头。老韦找出记录号码的小本子,就要出门找公用电话。说,得给个电话通知他们才行,免得他们找不着我着急呢。
正在老韦想要出门去时,女儿回来了,女儿的回来有点破天荒的味道,确切的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样。印象中女儿是来个那么两三次,而且是不得已地来。女儿站在门口,挡住了老韦出门的脚步。一见是女儿,老韦脸上顿时露出惊喜。
谁知女儿还没站稳,开口就问:老爹啊,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不接电话你带它干什么啊,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焦急呀。一连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你什么意思嘛。女儿的一连串责问,让老韦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忘了解释,愣愣的站着。在女儿的再三“为什么?”后,老韦记起了什么似的的。说,哦,是这样的,我的手机丢了,我正想找公话通知你们呢。丢了?女儿怀疑的眼神在老韦的身上游移了那么几下。说,可我打时,你手机明明响着,直到它说‘暂时无人接听’。别人捡去的话,他会关机的,丢了?这怎么可能?老韦掏出空的手机套在女儿面前晃了晃,说,我怎么可能骗你?丢了就丢了嘛,你说的什么话哦。女儿看也不看老韦,不耐烦地说,老爹啊,丢在哪了?老韦说,好笑哦,我知道在哪还能说是丢吗?女儿没好气地说,哎呀,你想想啊,咱好去找找啊。老韦如实说了。女儿问,是谁送你回来的?老韦就问,怎么你怀疑人家?怎么可能?咱们邻里邻居的,你怎么往那方面想哦。不该哦。女儿说,老爹,现在的人啊,一切皆有可能。再说了,他们算什么邻居啊?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哪天搬了家,谁记得谁啊。老韦忙阻止女儿的推断,说,你小声点行不行啊?女儿直接走了进来,坐在床前,一言不发地打电话。这一打啊,女儿就发现老韦的床底下的塑料垃圾堆里,闪了那么几下。问,老爹啊,你床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几下哦。老韦说,是吗?哪角落的?什么东西?老韦说着探下头去,看见靠里的角落里确实有个亮光,钻进去一扒拉,惊道,啊呀,是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怎么落这来了?说完打手机递给了女儿,问,我的手机怎么没有声音了呢?是不是坏了?女儿啊,你给我看看哦。女儿接过手机摁了摁,说,哎呀老爹,你怎么把它设置为无声了呀,真是的。老韦说,没有啊,我除了打电话,一直没有弄什么呀,它怎么会变成这样哦?女儿说,莫名其妙。女儿弄了几下,再用自己的手机打过来,这会终于能听到了原来的曲子了。老韦接过手机尴尬的挠挠头,似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然后就嘿嘿地傻笑。
女儿,你回来有什么事吧?老韦是既盼女儿回来又怕她回来,心情很是矛盾。没事就不能回来看看你?女儿知道这句话老爹最爱听,所以女儿就先说这句话,就是每次接电话也是这句话开头的。有了这句话一切就好办了。这个时候女儿会竭尽所能说些讨老韦欢心的话。老爹啊,你坐下来先嘛。女儿乖巧的样子。老韦又问,女儿啊,你有什么事吧?女儿硬按老韦坐下,说,老爹哦,叫你坐下你就坐下嘛,你在担心什么哦?我只是想帮你捶捶背揉揉肩,你不是总说这里疼痛那里酸麻的嘛,我难得来一趟,就该尽尽孝道哦。老爹你说是不是啊?女儿的这番话感动得老韦唏哩哗啦地淌着幸福的泪水。女儿继续说,老爹哦,往后等我有了工作挣到了钱,第一个孝顺的就是你和奶奶。到时候啊,你们就等着在家里好好过舒服的日子吧,什么也不让你们做,一切有我呢。老韦呵呵地笑,说,女儿哦,爹不求你什么孝不孝的,只求你自己有个好的未来,不像你老爹那样过得没个人样。这样你爹死时才合得上眼啊。女儿说,老爹呀,为了我们的有个好的未来,现在只好委屈大家捱日子了,老爹啊,这次我得需要一百五十块钱。
啊?又、又花这么多啊?就像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每次听到女儿说要钱,老韦的反应都是这样,不是老韦不肯掏钱,是因为没钱的老韦没办法掏钱。这就是老韦既盼接到女儿电话又怕女儿来电话的原因。
哎呀老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再说了,这也是为我们的将来进行投资呀,你想想看呀,没有投资哪来的回报?老爹你说是不是?其实老韦从女儿刚刚踏进门口的时候就知道女儿是讨钱来的,只是老韦强迫自己不去这么想,也希望这次女儿回来不是讨钱。就是讨钱也不是多么大的数目(多少的多大?老韦也说不定)。可是结果还是跟以前没两样。老韦问,你不是说找实习去了嘛,他们没付你工资?女儿说,老爹,你开窍点行不行,就是我工作了,也是到了一个月才能领工钱呀,你说我出来才几天?上次你电话里说是出来找工作了的,说是提前实习呢,我记得那是上个月的九号,今天都十七号了,怎么------。老韦话还没说完,女儿就有点不耐烦地说,哎呀老爹,你以为这社会就像是我们自己家啊,爱什么时候上班就上?你也得看看别人是不是愿意雇你呀。你总不能给人家下跪涎皮赖脸的求吧?怎么,你们都有了一门技术了,他们还不肯雇用你们?老韦似乎被深深的失望击中了。女儿说,也不是啦,有的公司也是想雇用我们的,可是他们开的工资也太那个了。什么那个啊?老韦问。哎呀,还能什么那个啊,就是工资太低了。低?多少?还不是八九百不包吃住的那种呗。八九百?不低了女儿,在南宁市你们就这样的工资了。老韦这会儿也没了刚刚的失望,而是充满着憧憬。女儿却说,老爹哦,你帮我算算啊,我每个月的生存投资是多少,房租三百,通讯费一百,交通费六十,零有钱最少是两百,生活费最少也是三百,上网的费呢最少也是一百,什么杂七杂八的还没算呢,老爹哟,你加起来看看,到底是多少?老韦眨眨眼问,多少?你一咕噜地冒出这么一大串来,我都来不及记呢。女儿无奈的说,老爹啊,加起来都超支了,你说我连自己都养不了,还怎么养你们?老爹你说,这样的工作我怎么能做?能能能,你就别管我们了,我们能自己解决的,你啊就先工作吧,一步一步来,以后会好的。女儿说,这种工资我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去做这种工等于浪费我们的青春。老韦这边劝女儿那边顶,两人的谈话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女儿问,老爹,有没有吃的啊,我有点饿了。老韦就说,一大早的我就忙找手机的事,也没弄什么吃的呢,你就在这待会,我去买点菜回来做饭。女儿说,哎呀老爹,都什么时候了,还弄什么饭啊,不如你就带我去外面吃好了。外面去吃?十几块钱你能吃什么?在家我就能当几餐吃呢。女儿被噎住了,正想说什么,可是老韦已经跨出门口去了。
也就十来二十分钟的时间老韦就回来了,老韦一进家门就发觉屋里有些异样,最刺眼的是多了两袋垃圾,父亲扒拉来看,全是饮料罐和食品包装袋的,上面标的价格并不便宜。那是女儿正躺在床上而制造的垃圾,老韦问,你哪来的钱?女儿说,席子底下的。老韦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能动用那钱?女儿没事地说,哎呀老爹,饿了,就得吃啊,再说了,不也是十来块的嘛,要你命似的。女儿说得不屑一顾。你不能乱花的呀,所有的钱我都是计划着花的啊。老韦在劝导着。女儿说,好啦好啦,我记得就是了。老韦小声地唠唠叨叨着淘米去了。
女儿头也没抬,坐在小凳上,右手翻翻一本书,左手拿着一块大大的金黄的面糕,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一罐插着吸管的高钙饮料立在旁边的床上,那香味让父亲直打了几个喷嚏。
女儿在吃的时候也忘不了玩她手上的手机,老韦说,怎么我总是见你玩个不停的?手机有什么好玩的?嗨,老爹,这你就不懂了吧?告诉你我这是在手机Q聊呢。什么是手机Q聊?晕哦老爹,手机Q聊都不懂?不过就你这把年纪不懂也正常的,告诉你吧,手机Q聊就是利用手机挂Q,跟别人聊天,也可以查找资料什么的,多着呢。哦?手机还有这样的功能?当然啦,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啊,什么都有可能。女儿夸夸其谈。老韦想了想,问,那用不用花钱啊?废话,不花钱别人学雷锋呀?真是的,老爹你好想共产主义呐。老韦心痛了,老韦就问,那不是每个月得花很多钱咯?女儿理所当然道:所以刚刚我说的通讯费你以为是我在吓你的吧?老韦就说,女儿啊,我们还很穷,能省的我们就尽量不去花那个钱。女儿不满了,说,什么省不省的啊,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子的啦,否则你就会被时代抛弃哦。女儿的这一冠冕堂皇的话,让老韦找不出反驳的话了。女儿接着说,老爹哟,你那手机是不是也该换换了?这个时候带着这么个落伍的手机,在别人面前怎么拿得出手哦。是我的话宁愿不带算了。什么破玩意啊。女儿自顾自的说着,全没注意到老韦那张满是皱褶的脸上突然乌云密布。老韦真想大骂一场,更想狠狠地打自己几把掌。可老韦看了看女儿那稚嫩的脸。老韦就没了底气般,说了句,什么落伍不落伍的,对我们来说,能用就行啦。家里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啊。老韦说完就自个出门口去摘起菜来。老韦就这样闷头不响地摘着菜。
女儿又问了钱的事,老韦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碎票,再加上席子底下的,数了起来。等数够了一百五十块,剩下的也就是寥寥无几的零票了。女儿接过钱,说,老爹啊,以后你能不能换大票的存啊,你看看,都一大捆的了,可才是一百五十块呢。老韦说,没功夫换,再说了,零票就不是钱?哎呀我是说带着不方便的嘛,你扯哪去了。哦对了老爹,等我们一到时间离开学校,我们就得出来租房住了,那时候的生活用品也得备齐,你能不能备些钱,到时候我来拿。哦?这样啊,嗯,到时候再说吧。要不你搬过来一起住这吧?什么话啊老爹,这么破陋的地方你让我怎么住啊?好了,不跟你扯皮了,我得去学校了。女儿逃脱似的说着。什么?你不吃了饭再去啊?不了,我都吃饱了,老爹,你就自个吃吧。女儿说完跨出了门口。任凭老韦怎么挽留也不肯回头。
老韦在叹,哎,养大的女儿由不着你哦。这孩子啊,小的时候盼她快快长大,长大了呢又是不让你省心的主,哎,宁愿她永远长不大哦。
因为贫穷老韦一生未娶,因为贫穷老韦寄希望于女儿。
女儿读完了初中就再也没心情上学了,说要去打工,老韦觉得,十五六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工?在力劝她继续上高中无效后,就说,要不你就再去读个职校吧,弄个什么证的,出去好找工作,也不那么累人。你看看哦,现在用人都看你有没有什么相关的证书。女儿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当年老韦就是这样不得已才到南宁来打工的,说是“陪读”,实在放心不下女儿一个人在城里生活,老韦对女儿可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融了。当时老韦放心不下老母亲,说也要带上老母亲的,可是老母亲死活不肯,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还是在家的好。你们就安心去吧,这两年我还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老韦想了想,大不了自己两头忙吧。老韦就决定带上女儿进城陪读了。
但是女儿还是选择了住校,对于老韦在城郊结合部搭的这个临时木棚是不屑一顾的。都两年了,才踏入那么三五次,那也是讨钱的时候不得已而为之。原本老韦是想让女儿跟自己一起住的,可是女儿实在不肯,坚持住校。老韦只好作罢。
老韦每当有空闲的时候在想,女儿哟,我是不是前世今生欠你的啊,怎么让我今生为你牵肠挂肚累死累活的?想想拳头大的肉团被自己养成一米五六的大姑娘,老韦就想得心满意足心甘情愿。
往往在这个时候,老韦就自然而然的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个早上。那天早上,老韦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到山脚下去挑水,打开门,就发现门口有个小纸箱。老韦好奇的上前一看。忙大声地喊起来,娘、娘,你快来看哦,这有个小孩。当头发凌乱的老妪看了这个兔唇的孩子后,说,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生在了狠心的父母家哦。儿子啊,我们该怎么办?老韦就毫不犹豫的说,还能怎么办,抱进家去啊,难不成让她饿死去?他们不养我们养。老韦的话字字千斤落地有声。老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韦痴痴地想到这,摇摇头,说,这一丫头片子,哎呀这一丫头片子哦。为了你我不得不背井离乡,为了你我不得不背起“不孝”的罪名,为了你我不得不被带这手机,让我享受这我不该享受的现代消费。你这丫头片子哦,嘿嘿,我的丫头片子哦,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把这手机“物归原主”呢?
老韦回过神来就掏出手机。痴痴地想:手机哦手机,我什么时候可以让你物归原主哦?我养大的鸟儿还没能自个儿在外翱翔呢,你啊,就再暂且跟我作伴吧,等我的鸟儿能自由翱翔于天空时,我就告老还乡了,那时你就不用再陪我熬苦咯。
老韦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事还没做呢,有空落落的感觉,于是老韦就马上按起手机打起电话来,他要问问老板,今天有没有工做,要是没有的话,他另做打算。无论如何,老韦知道一家之主,是不能停歇下来的,对老韦来说那是铁定的事。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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