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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和槐树(外三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佳萍    阅读次数:5684    发布时间:2014-01-25

老人就这么一个人,诺大的庭院,空空荡荡,只有院中一角长一株老槐树。老人喜欢站在槐树下,仰头观望槐树。槐树真是株好树,人稍稍照料它,它总能回报点什么。平日乘凉,花开时节花香满园。老人常说,自己活了一辈子,值了,说不定比这棵老槐树还能多活几年。

去年槐花开得正盛时,邻家的小男孩给老人端来槐花烙饼。金澄澄的黄色,咬下一口,花香四溢,混合着菜油和麦粉的香味,热腾腾、暖融融的。老人的眼睛也被这热气熏得湿润起来。眼前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长得很皮实,老人想起了自己的孙儿,一样顽皮透着点灵气,老爱爬上槐树摘那槐花,摘得树底满是碎槐。摘好槐花后孙儿见老人伸开双臂等他跳下来,就假装一本正经地说:“我跳了,我要跳了。”每次都是没跳下来。最后老人做好槐花烙饼,端到树下哄孙子下来。小孙子稚嫩的声音,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可好像依然在耳边。老人有点摸不清时节,槐花真的开了吗?眼前的男孩是他的小孙孙吗?好像是的,又好像是想着的。“哎,不是……”老人自顾自言语。男孩已经回自己家了,老人从臆想中醒来,舔舔嘴角,还有余香,那碗槐花烙饼做了他的午餐。“就一个人,还开什么火呢,吃一顿算一顿。”老人的叹息,像把老镰刀,在人心里割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年过去,槐花开又谢。

只是人老了,老了老了,咳嗽声悠长起来了。

渐渐地,槐树下少了老人的身影,少了老人的叹息声。

渐渐地,院子里静下来了。

终于,有一天,什么声也没有了,老人躺进了亮红亮红的棺材。

于是,唢呐吹响了,花圈摆满了,纸钱烧着了,媳妇们的哭声响亮里来了,孙子披麻戴孝捧起了灵幡,丰盛的酒席摆起来了,人们吃的油光满面,赞着主事人的能干。

从此,槐花树下,少了张望的眼神,少了深深的叹息。

老人还是比槐树先走一步了。

 

手记:曾看到一语“优雅的老去”,不禁呵呵。老去一点都不优雅,手和脖子处筋骨毕现,脸颊和脊背的皮肤苍老,喉音甚至还带有含痰的喘息。可是在你我的生活中,文中的老人,又何止一人。人与人的情感过于薄凉,少却那么一份关怀,生活中的你我倘若如文中男孩般善良,即使是块槐花烙饼也是暖人胃,暖人心的。

 

祖母的一盏茶

 

傍晚的时候,夏日的太阳虽已经落下山的尽头那端,余晖却还未曾完全散去。那些白日过后黑夜还没完全升起时,所挂在屋檐廊架下头的几抹光彩,比白云还多分色调,比晚霞要多分素净,是我说不出的宁静祥和。

农家的院落里还很是光亮,祖母打理完了家里一天的活计,怡然半坐在竹椅子里,蜷着的背似乎舒张了很多。竹椅前的茶杯稳稳当当地坐落,祖母半闭着眼,伸手便摸到了茶杯,她抚着杯盖的神情很像手心抚的是我那个年幼的堂弟的脑袋,一脸的慈爱温和。似乎这个不起眼的器皿此刻在祖母眼里宛然就是一个温顺的孙辈,乖巧听话。

祖母对茶有股道不完的渊源。到底是茶攀扯上了祖母,还是祖母联系上了茶。我不得而知。打我很是年幼的时候,被父母寄放在祖母家中,小小的鼻翼萦绕的奶味还不曾散去,抱在祖母怀里的我就深切地感受到茶味。淡淡的,却极其醇厚,闻在鼻间都能感觉得到新鲜的汁水在挥发。堂屋内就是一种被茶环抱的芬芳,这仅仅只是泡了茶之后散发的小小一缕甘甜略苦的气味。若是在初春和夏日里,炒制茶叶时,这芬芳的味道便满屋满院的蔓延。

祖母的大半辈子都在土地上行走,土地哺育了她,也哺育了她那整代人。当祖母还和我一样的年纪时,就是个手巧眼快的的采茶人。祖母有时候看着闲暇时候的我上山采茶,总是会提起自己的光荣时光。祖母的开头每每是这样子说,早年的时景我采茶大半天能采青茶三四斤,下半晌回来赶着炒至完,再送到村头收茶人那卖了茶,再拿些现钱,买些炒茶的茶油预备炒明日的青茶。祖母是家里的长女,能干精练。

到了现在,祖母的儿孙辈都和已经长到了她当年的年纪,蜜罐子里泡大的孙辈,他们的生活早已不能和祖母当年的困窘相比。当祖母在孙辈面前提及当年的时景,总是带着忆苦思甜的口吻,教导孙辈惜福。

祖母的老话提得多了,连我那些个还是依依呀呀尚且年幼的堂兄弟们都会烂熟于心,趁祖母还刚提了话头就忙不急的把祖母的话给接下去。早年啊,哪有好时光。个么个小芽儿呀。堂弟的声调奶声奶气,模仿得倒是挺像。坐在藤椅里的祖母听着小孩子的话很是受用,毫不生气。

腊月里自家的花生糖,熬得黏黏稠稠,带着嘎嘣嘎嘣的嚼劲。酷暑天里漂在大水缸子里的黄瓜,拌了枣花蜜能调成生脆的冷食。无论是甜的腻的,都不及略带苦涩的茶。喜欢嗅着刚采摘下的青茶特有的涩涩的味道,喜欢看着自家炒制的茶刚出来时外露的光滑色泽,喜欢泡杯茶看那盈盈上升的水汽,腾腾的热意扬起来,氤氲了一身的暖意。

茶味,于我是挥之不散的温暖。

 

手记:家在茶乡,每每开春新茶微露初芽,已有人家开始炒茶,园中乡里尽是悠悠茶香,挥之不去,一直到清明前后,雨前龙井还是长得正盛。我很喜欢茶那浅淡的清韵,沏一盏,便满室的芬芳,大学里省外的室友说,是杭州的山水土壤才孕育这样的茶园,也是茶园孕育了灵气的女子。我想祖母便是这样的人,温暖慈爱,从容平和,一如今岁的新茶,带给人的是满心愉悦。

 

我的三婆

 

初冬的早晨,太阳晒走了昨夜的露珠和水汽,留下温顺和睦的光线,明晃晃的照耀在院中。

一早,我陪着祖母推开了剥落了大红 油漆的院门,看望寡居的三婆。

屋前的石榴树悬挂着开裂的石榴,却没有顽皮的孩子来吵嚷着要打落它,沉沉的石榴压得数枝垂下来 ,长长的枝条贴近地面;里屋的祖母和三婆在低声说话,听不清讲些什么,只是传来两个老人朗朗的笑声。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聊得轻松又愉快,是难得的清闲和惬意。三婆是祖父的三哥的第二个妻子,比祖母年轻,却是辈分较高的妯娌。祖母喊她三姐,母亲喊她三婶。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个有着严肃规矩,古怪脾气的老人。

此刻的我站在院中,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那个扎着两根辫子穿着手织的红毛衣,站在堂屋里的小女孩。那个老用左手拿筷子被打红了手心的小女孩;那个喜欢用手去撕挂历的而被紧紧握住了手腕的小女孩;那个打碎了紫砂茶壶被厉声呵斥的小女孩;那个中了暑躺在竹凉席上翻来覆去的小女孩,额头有只温暖的大手来试体温还带着井水的清凉,退却了一身的闷热;那个随口夸了句三婆做的马蹄糕香软,就带回家一整篮马蹄糕,甜蜜了整个冬天的小女孩……

在祖母和母亲的讲述中,年轻的三婆雷厉风行,身材挺拔,做事利落,一手操持了一家的生活。屋前院后的几亩菜畦,山上田间的几亩农作物,草舍栏中的几头牲畜,经她的收拾掇出来的活计是那么光鲜亮丽。三婆一生坎坷,年轻时一嫁过来便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体贴着他们的衣食住行,冷暖温饱,却也大声呵斥,毫不避讳。三婆的一生没有生育子女,却拉扯大了一群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女。她一生要强,在外人和妯娌面前,把持着自家的体面,从不数落自己媳妇和儿子的不是,也不述说自己的苦楚。这些总让祖母感叹。

然而,是儿子们的生活艰难吗,难以负担一个老人?不,日子很滋润啊!是厌弃,是怠倦,久病的日子里宁可出钱也不愿陪伴,一句“忙啊”搪塞了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对她而言,年轻时的心高气盛,暮年的深深叹息,生活对待她是不是缺少了份人情和人味?

我望着三婆的面颊,依旧看得清她年轻时候的秀气。即便是年老的纹路爬满额头和脖颈,她的身上散发的依旧是的铄铄精神。当她的手抚摸我的脸孔时候,我亲近地感受到手心的茧子如沙粒一般地轻微摩擦,温暖,微热,发烫。我想起了眼前的这个老人依旧有着古怪的脾气,严厉的呵责,却也同时想起了她试探我额头的体温,那么亲切体贴。我能够理解,想着她在艰苦的生活里独挡风沙,拉扯子辈。走过了苦难而缺乏温饱年代的人,不可避免的融入了那个时代留下来的鲜明特征,勤劳,精细,急躁,大度,包容,宽厚。我期待她的生活也能给予她关爱和容忍。

院中石榴树开得丰盛热烈,长长的枝条缀得满满的。 这个冬天阳光真好,一如三婆瞅我的眼神,温暖和煦。

 

手记: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小时极爱石榴,味甘,却不知石榴最是多籽。籽也是子呵。每每瞧着院中的石榴开得热烈欢喜,让我想起她的女主人,一生没有生养孩子的三婆却独自一人养大一群丈夫的孩子,晚年的她也如石榴一般子孙满膝了,我多么希望生活给予这样的女子多一分眷顾,以弥补她早年的辛劳。

 

温情满院

 

祖母总喜欢在空大的院子里栽满菜蔬瓜果。

院中辟出的几排地里栽种了碧绿修长的韭菜,青翠挺括的细葱,鹅黄嫩绿的小蒜苗,满目中映入了鲜活灵动的绿色,拂走了夏日的炎热和烦躁。年幼时的我,总是分不清青草和韭菜,同样的青绿,同样的纤细,指尖一掐,淡绿色的汁液沾染了指甲缝隙。于是悄悄地拔走了菜丛里的“草”,邀功似地跑去献殷勤,却惹得祖母哈哈大笑,指着我兴头头拔下来的草说。这可不是草,是菜。晚上拌了肉泥给小崽子做韭菜饺子馅,好不。祖母见了我做的傻事并不恼,细细地理清了,择好了。是夜,便端上来一笼清香的蒸饺和飘散着葱花的韭菜蛋丝滑汤。自家的半垄三分地里长出的蔬菜格外的鲜嫩入味。因而夏日里的灶头,矮小的气窗总是飘出馋人的菜香油香。

灶房矮小,年迈。却丝毫不影响它散发出的迷人的生活气息。

这烟火的气息飘荡在我年幼的记忆里,糅合了桐籽油刚下锅时四溢的油脂香味,醇厚浓重;糅合了红薯刚出蒸笼时迎面的水木香味,清丽芬芳。简单粗陋的灶房糅合了太多的气味,是悠远绵长的气息,深深融入生活的细枝末节。灶房是简单的,一拢土泥砌成的大灶是最主要的陈设,虽不华丽贵重却质朴实在。早年间老练的泥水匠挑拣了乡间山坳常见的粘性泥巴,和水泥石浆摸出了光滑熨贴的灶膛,多年来柴火霹雳啪拉的燃烧亦是见证了老灶的坚固。灶房是粗陋的,除了滑溜溜的灶头便只是搁置在墙角的矮柜,矮柜有八只木脚,本当稳当当的站立,却因略显凹凸的地面使得东北角摇晃起来。木柜的清漆已有些脱落,四角因为磨损变得光洁顺手,柜面的斑斑点点的像是年老人的斑点,验证了时光的流逝。

能有一方不大的地面是属于自己的营地,能为身边的人酿造美味,也是一种幸福。哪怕头顶的瓦片在雨天留有缝隙,靠南方位墙角的那个瓦罐长年累月的伫立,时刻预备迎接着黄梅落时的雨季。

青梅转黄的时节,六七月的太阳随着五月的离去变得温和羞涩,转眼便是淅淅沥沥的梅雨。绵长的雨水阻拦了祖母上山劳作的脚步,却让少不更事的我欢欣跳跃。黄梅时节家家雨,闲敲棋子落灯花。祖母自然是不会下棋的,倒会摊开白绢子里取了明矾。挑那红艳明丽的凤仙花,细细地捣碎了明矾,搅成了红红的花汁水,轻轻地捏着我的十指,挨个地涂。小时的我,总是带着儿童的炫耀,还未等花汁凝结就急急地想跑出院门,来不及撑把花伞就磕磕绊绊的跑,只想着在邻家的孩子群里展现指尖的美丽。往往就不注意脚下的门槛,扑通一声摔倒。跌了也不哭不揉,还眼巴巴的查看我的花儿从指间跑走了没有。

这种美和时光的增长带来的皱纹毫无关联,反而在年月的浸润下愈加显现深远悠长。

长大后的我站立在街角,就是看着那灰白宣净的外墙,不用碰触它的一瓦一草,目光的流转也看到了满院溢出的温情,洒满了整条通往庭院的巷道。

手记: 幼时居住在小镇,父母生活忙碌,顾及不到我,那么小小的我便是祖母独有的财富了。儿时和祖母信步在小巷,喜欢看那艳得极致的凤仙花,浓荫蔽目的泡桐树。年长后,在自己的居处,依旧喜欢那些鲜活蓊郁的作物,喜欢洗手作羹汤,只是人物的角色似乎在漫不经意间转换了。从获得爱到给予爱,从依赖身边的人到成为身边人的依赖。

(作者系萧山十中花雨文学社学生,推荐:张旺)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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