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都雍城,一切都已恢复得很平静,似乎长信侯嫪毐叛乱的刀光剑影,血流汹涌的惨烈喧嚣,亦变得恐是很遥远的故事了。
回来了,回来了,再回来已是风平浪静。
秦王嬴政不再是带着杀气腾腾,仇恨怒火,而是带着一片孝心,带着母子情深,急切期盼着,乘坐金銮车辇,带着一行轰轰烈烈的车马,很平静地驶进了雍城东门,来迎接母后,他的母亲赵姬。
一踏进阈阳宫,走进母亲赵姬的寝宫,嬴政连忙双腿跪地,膝行而前。
猛然一见到嬴政,赵姬刹时懵了,蓬乱着发髻,惊愣地坐起在床榻中央,呆呆不动了。
嬴政赶忙膝行至床榻边缘,抬着头望着赵姬,言辞恳切地喊道:“母亲,孩儿来接您回咸阳了。”
不料,赵姬一听,居然疯了般地从床榻上一下爬跳了起来,甩摇着满头散发,歇斯底里地囔叫道:“鬼魔来了!鬼魔来了!鬼魔来了!……”
不忍卒看,嬴政懊丧地咬唇垂首,满脸酸楚,两眼晶莹,然后,猛然又抬起了头来,接连不断地喊叫着:“母亲……母亲……母亲……孩儿来接您回家去了,接您回咸阳,回咸阳宫去,母亲……母亲……”
赵姬非但不听,更是不领情地哇哇乱叫了起来:“我不是你母亲,不是你母亲,你的母亲在深山野林里,深山野林的狼窝里……我不是你母亲,不是你母亲啊……”边叫着,她眼泪边乱飞了出来,神志恍乱地,不时在大脑中浮现出俩幼稚孩儿被扑杀的惨状,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张牙舞爪,将所有的痛恨冤仇都一股脑儿地撒向了暴君逆子嬴政,将他看作就是深山野林里的一头狼崽子。
嬴政刹时闷住了,不响了,沉寂了。
赵姬亦不知怎地,亦突然停住了,微微张着口不乱叫了,呆跪在床榻上,高举起两只手一动不动了,似雕塑。
子与母,一时间谁亦不说话了,整个寝宫都沉淀在一片死寂之中。
许久许久,似乎过了有一万年,嬴政晃晃荡荡地才忽地喘过一口气来,眼眸里挂着湿泪,巴巴地望着,望着母亲那张曾经艳丽红润的脸——现在显得是那样的清癯,瘦削,蜡黄苍白,直身弯跪着,就似一尊雪白的石膏女神,一尊精神萎靡的女神雕像。或许此时,嬴政已然知道了他的母亲,在这一年里,恐怕都是苟活在一种无法诉说悲伤痛苦的煎熬之中。
就这样,嬴政一直双腿麻木地跪着。
而赵姬亦一直都没有叫他的儿子起身,恐她不会叫,更不能叫。
又过了须臾,忽然,嬴政终于又开口了,带着羞愧堵心的悲悯,满含深情地泣叫道:“母亲,孩儿对不住您啊!孩儿恳求您了,请母亲登辇跟孩儿回咸阳吧,让孩儿能够孝敬母亲。”说罢,嬴政更是硬硬地一个磕头到底不起。
赵姬仍旧木然无语,仍旧雕塑不动。
嬴政好一会还没听到赵姬的反应声,便慢慢地又抬起了头来,湿眼阑干地看见母亲仍是一尊石膏女神般地直跪着,心里禁不住一声痛悔地狼喊道:“母亲!——母亲!——人亲骨肉香,孩儿再次恳请母亲能回咸阳与孩儿团聚啊。”
赵姬已然成了一尊死神,麻木不仁,仍旧一动不动,根本没一丝反应。
嬴政遂紧紧地闭上了双目,万分痛楚地只得自己站身起来,一下睁开眼来,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挪走到了赵姬的床榻边……
动了,动了,赵姬惊慌地移动了,向后退着,一阵心缩紧张地躲避着嬴政。
嬴政断然失望,难受得无以言表,然失望归失望,他还是尽心地往前走,小心地伸出双手,凑近上去,想慢慢抱住他的母亲,抱住惊慌失措的赵姬:“母亲,我是您儿子……您儿子,您不用怕……不用怕……儿子来了……儿子这就来了……”
当嬴政才要抱住她时,不想,赵姬忽然又是一下惊慌,退缩着,萎缩着,躲开到了床榻的后一端边缘,竭力躲避开她的儿子嬴政,随后,就似一只瘪了气的布球儿……蓦然,她嗫嚅着嘴唇,微微地张开,喃喃地不断自语道:“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儿子,我没有儿子,我没有儿子……”
嬴政彻底失望,感到真的无地自容,他不再上前,不再抱她,亦不管赵姬愿意不愿意,同意不同意,猛一下站立起了身子,站直了,豺狼一般朝着整个寝宫大喊一声道:“给太后梳妆!”
恭候在门口的赵高一听,紧忙尖着嗓音,声音娘娘地应道:“诺,给太后梳妆。”立马,他一转身,就匆急急地颠跑着出了门去,赶紧寻来侍女给赵姬梳妆,沐浴更衣,最后万般无奈地,只能硬性搀扶她坐上车辇回去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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