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把万物通通推向无底深渊
1
最后一支烟就要燃尽,接下来该抽什么?无人可知。唯有寂寞挥之不去。窗台上总有影子兴风作浪,像是争论谁会率先死亡。
街道的灯光闪烁,天上的星星,在何方?许是九霄云外。
长长的字符排队站在纸上,千姿百态。少了一撇的,丢了一横的,纯属偶然?紧紧抱在一起的才算刻意安排。有的字只能跳着念,但凡通畅,填充的就是罪恶。这便是有的人总要处心积虑撕毁罪证的缘由。
船桨插进湖,插进海的心脏。大雁飞过南山,没有人看见一条鱼在海底瑟瑟发抖。
诗人被绑架,单独关进一间暗黑的屋子。窗外的雨从未停歇,像余生无法自赎的罪孽。
红灯下的女人怎就脱了衣裳?一丝不挂走上大街。
疯了吧!也许今夜活着的都是疯子。
山脚为何总有人跪拜,从黄河到易水,从耶路撒冷到空巷。黎明将要来临,细数还有多少人愿意再等。我无法回答谁的问题,或者说我无法给任何人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一个新生的黎明就要过去,黄昏把最后一道光塞进黑夜的裤缝。
那些提着裙子行走的女人又该如何处置?总不该把一切扔给黄昏。黄昏不能背负所有,难道这就是黑夜到来的理由?那么不能背负爱情的流浪者怎还苟活于世?他们应该争相效仿死亡。死亡,单纯的死亡。像持刀杀死一只知更鸟,让白天黑夜无休无止缠绵。
2
屠户把最后一头猪杀死,把刀上的血用水洗尽。除了生锈,没有人会再想到刀尖捅死无数生命。单独思念的人被苍天眷顾,南北极断了联系。黑夜来临不必再想黄昏。
没有人能够想到,如果再这样下去,世间将无道德可言。
死亡吧,草木或者勇士!从黄河开始到易水,或者从耶路撒冷开始到空巷。尽管这不是常人所能选择,所以,所有死亡者也注定不是常人。
翻开最后一页书,所有存活者都在惋惜查海生,倘若他还存活于世?世间依旧还会继续留下华美的篇章。
雷声震耳欲聋,没有人想到这是梦幻之夜。那么,难道摊开双手躺上轨道就不是诗?就不是世间最为珍贵的财富?
就像诗人需要流离失所,死亡成了过客最好的征象。
等到黑夜敞开胸怀包揽万物。罪恶与善良都将成为无稽之谈。
又有死去了,就在琳琅满目的今夜。也许是一个屠夫,也许是一个农夫,当然,现在看来更可能是一个诗人。
世间绝对不止一个查海生。
岁月的篇章里夹杂苦乐哀愁。有的人成就了黄昏,有的人被黄昏钉在耻辱柱上。乌云密布,雨就要下了。有的花被大雨冲走,有的径自长在河道中央。她伸出头,静静地遥望星空,尽管黑夜依旧没有来临。
——即使今夜过后就再无人想到:倘若没有遗憾,世间将无任何美妙可言。
3
总会有伤痛来临,比如雨,或者其他。
芭蕉无家可归,径自躲在旷地任凭吹打。雨就这样来了,来了呀,惊世骇俗的雨。本就无处可藏,芭蕉还是用宽敞的叶子遮住头。遮住它那双曾经闪闪发亮的眼睛。
芭蕉企图祈求过往的人们视而不见。各自拥有自己的角落,各自拥有自己小小的独立的城堡。任由情侣站在其下谈情说爱。
不论什么风吹过,它都依旧沉默不语,只用雨敲打的声响发出警示。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拥有完整的理由。
悲伤让我想起曾经,当然,这会被定义为懦弱者。胆怯者。毫无建树者。我除了悲伤也会想起快乐,但每次都是悲伤成为伴侣。空白的纸本来无须理会,也有人说要先在中央画上几个字符。哪怕我爱上某人,曾经的痛也像针穿透鲜活的心。后来我也继续寻找偏安一隅的住处,像断乳的婴儿寻找母亲的汁液。
街道无比繁华,暗巷里灯红酒绿。我在一场大病中迷失自我。
那所有的回忆都要抛给昨天吗?这显然是一组矛盾。
有的痛,慢慢就淡了,不论曾经多么炙热。即使居无定所,千万人还是依然活着。包括我,不敢轻生,我们都只能活着。于是我无数次把自己灌醉交给黄昏……
我将身归何处?我无从得知。没有人会为我的余生淡妆浓抹。我在一场场凌乱中与另一个自己兵戎相见。即从第一次受了伤,此后经年皆于成长。
转身跪拜菩提,插上一株向阳的花草。向着内心深处走去,远方,落日……大雁结成方阵鸣奏笙歌。
雨已经越来越大,若隐若现的彩色灯塔燃尽最后一滴血。叫一声佛祖啊,我体内的伤痛不言而喻。
出行三两天,三两月,三年五载吧……把酒浇在摧枯拉朽的驱壳上。
思过崖,长满了菊,花何在?已流浪在摇摇欲坠的风中。雷声震耳欲聋,谁能听到箴言?想必只能看见明日花堆成骨。
撕夜的尖叫声消亡在撕夜。
此后经年,至于谁还会想到一座城?这已无需多言。
4
抱紧她,紧紧抱住,不准松开手。假使失去,你将一无所有。我千百次把诉讼递交给上帝。
依旧年轻,我就要像千万人一样错过?任性地把信签纸撕碎在风中,随意地把信物摔碎在花园里。当然,这一切皆源于试想我依旧年轻。我现在忽然害怕碰触一株草,一朵盛开的野花。
我的心流过多少血,就代表我的曾经有多么伤悲。血从暗河中涌过,这恰似我的青春,绝对没有人看到一丝苦楚。
若无其事的尘世间,多少人就这样恍惚的活着,从放开一株牵牛花到玫瑰。从洒脱离开到狼狈回来。从置之不理到撕心裂肺。许多事,年轻时不以为然,知道弥足珍贵时已不再年轻。
我无须向任何人说明缘由。
那么,活在浮沉的世道里,到底需要谁来扯下我们虚伪的面具?
但愿所有迷路的人们都可以向着光源走近。枯萎的心不要再被外物遮挡……
如果谈到消失是一种解脱,有多少人愿意在这个夜晚死去?
当暮钟声响起,每一个拥有良知的人都会忘记名字。
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既然不敢轻言生死,就给我活得像模像样。
5
撑一把伞,看不见天。
穿梭过寂静的村庄,炊烟袅袅。他们说又有人死去了,和昨夜的惨状一模一样。
稻田的麦穗朝着天生长,多么疯狂。牵牛花死在篱笆上,筋骨像几根黑线绕在春天枝头。
那就错过所有花开吧。
不去倾听风雨,做一个梦。一切正如梦中所愿。
◎浅秋
这个秋和往常不尽相同。
雨缠绵悱恻,像珠帘也像窗纱。看不见来源,人们也不问,问了也是多余,明白人都知道,充其量从天而降。这和鲁迅《狂人日记》写的恰好相反:村口的狗叫了,于是村里的狗也跟着一起叫,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叫的什么意思,但是跟着叫。雨从何而来?从天上来。憨的人才会问,聪明的人绝对不会。
我独打一把透明的白伞,竟才发现,这算决策失误。来往的人用黑伞罩住自己,尽量打低,把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哪怕不下雨,地下积一潭水,踩一脚,臭味散开,令人作呕。有的会说句抱歉,有的则利用黑伞遮住溜走。乍一看,这样的水潭并不少见,当然,识趣的人会绕开,绝非人人似我。来往的人换了一波一波,死水还是盘踞原地。白昼不露光黑暗,露出也不好,太短无济于事,太暗逢场作戏。
无法判断透明白伞孰好孰坏,好处吧,习惯了生在光明之中,这里必须强调,并不是雨天就没有阳光,只因云层太厚,阳光无法刺透苍穹。坏处吧,但凡下雨都会遭受直面淋漓。紧凑的,松散的,斜着身驼着背的雨们像刀枪剑戟。开始会胆怯,即使打不到身上,眼角总会迷惑,所幸,时间一长,倒觉得一个人必须要学会和整片天空对抗。
雨从月初下到月尾。很少出门,居室良久,不得不恐惧,忽然想起那句话:舒适是留给死人的。不过死也并非那么可怕。当然,这里的死不是代指生命。暂且泛指细胞吧,像儿时被镰刀割开伤口,抓一撮黄土糊上,伤好了,和之前并无异样。按理说,伤痊愈,下次再用镰刀心要提防。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没心思管这管那。但凡烧脑占内存的事,都毫不吝啬选择格式化。
若非闻到花香,我是不会出门的。缥缈透来,鼻孔成了清香弥散的通道,这远不够,嘴巴不由张开,眼睛像坐在佛前的僧侣双手贴紧。会想起一些往事,还记得那个夜晚么?我低头捡起纸蝶,无意中看到你的眼睛,——哦豁,我的心顿时奏响乐曲,你到底明白了我要什么,我心里要的是什么。我看到你停靠的纱窗撩了起来,挂在种兰草的瓷盆上,完全透着我要表露的心声。那是一个夜晚,灯亮了起来,我在狭窄的屋子中张皇失措……总要,也总会花心思想些什么。
风伸出手推人,没有发声,难免怀疑让人下了黑手。推离这地,恰好,在那地儿更加浓郁。缓过神,平日娇柔的风呀,倒令我小瞧了她。正面让人神清气爽,可别不信,若她后面推你一把,倒能折腾个三三两两。
桂花们藏得隐蔽。
说到花,牡丹该最让人爱。可她不属于秋,要站在启程或开端的春天抢先下手才能一睹芳容。沿着宽阔的马路行走,香味从四面迎风而来。这时的风可不似先前,它不会推你一把,只争着抢着涌去远方。如若有血有肉,有躯壳有形体,我断定先前推我者并未走远,假如必要,我定能揪出它来。
草地已淹雨中。有心的人会发现,她们绝非缴械投降,而是将头贴紧地面一鼓作气生出根,长出芽,向偌大的空间宣誓生命的可贵。
桂花们可难发现,绕过草地,还要穿过几丛刺荆。在一排排列兵式的大树底下孤芳自赏。不多,只三五棵。如果拟人?她们绝非正常而论,必属那类精神错乱披头散发的女人们。相比道旁修剪整齐的盆景,她们乱极了,肮脏的躯体让人可恶。伸手去碰,叶间星星点点的蓓蕾却端庄独处。她们并不依附也不剥离。只在伸回手的瞬间,赐予触碰灵魂的手掌芳香四溢。竟想不到,她们是这样的喜人。也并不像腊梅,非要冰雪才能锻造品质。
浅秋来了。这是毫无征兆的。
放眼望去,天依旧是雾蒙蒙的。风倒像春风,往这儿一下,那儿一下,无法掌握分寸。这时没有雨,但行人们又把黑伞拿出来,遮住自己。
不远处是一棵枫树。直径足有两尺。风依旧在刮,也不知为什么,刚入秋,就有这么肆无忌惮的风。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枫叶堆积如山。这时仰头看枝头的叶们,她们并没有死死握住,或企图奢求上苍,只是飘飘扬扬,一股劲儿,像人站在悬崖,想象着一片蓝天放开双手!
天冷了,穿上秋衣。我不懂搭配,白色连帽外套内塞一件高领毛衣。同学们会笑一声,补一句,龙哥都穿高领毛衣了。我缓缓回复:人老了,不得不服输。这似乎和衣服毫无关联,也罢,很多事也绝非要有关联。倘若事物都要拥有答案,这个世界早被虚无塞满。而且,这样的浅秋,不穿还好,一旦穿上就难脱下。除非等到明年春天,人们都穿短袖,我不知为什么,但又会跟着脱下来?似乎又不太现实。我就属于那样的人吧!咫尺的路所有人都会选择越过,而我非要当成不可逾越、必须亲历亲为摸爬滚打的沟谷。也不愿做那类修剪整齐的盆景,即使要被打到不见天日的大树底下做一树不伦不类的枯枝烂叶。何况,我就是我,是有血有肉的人,纵使万劫不复也不愿学一声狗叫。
还是?在这种没有蝉鸣的浅秋黄昏,我要怎样?
◎北坡游记
贵阳阴雨绵绵,出行撑把雨伞,似乎整个天空都被遮蔽。渴求一望无际的视野,又只在冰冷的雨中败下阵来。一队排列整齐的麻雀从晨雾中掠过,与往常有所区别,它们低飞着贴近地面,像行走的人群把头埋入尘埃。这令人不得不想起故都的秋,号称“阳光城”的威宁。秋天会把雨滴抛之脑后,哪怕是雨天,也要抽早晚蹦出些温暖的光照。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大学毕业,多半过上舟车劳顿的生活,再美的风景,也都只在绿皮火车仓促地瞟。无法说些体会。以至于时间一长,心也变得麻木不仁。
我们长大后,家反而成了漂泊的土壤。母亲多次电话催促,也只再三推诿。若非威宁事业单位招考,也难轻易回到故土。就像朋友普遍说的,曾经努力走出去,如今却要努力走回来。转眼就到这个迷茫与归途杂糅的年纪,有些人事早已不由掌控。这次考题说不上简单抑或复杂,只是看到参考的人海,难免心有余悸。恰逢威宁天晴,一幅秋高气爽的画面横挂蓝天白云之间。考试结束,多半包袱悉数卸下。我主动约了一年未见的朋友,吃了便饭,去哪儿?我们异口同声说出:草海北坡。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溢美之词。无非是那儿的秋天美如画卷罢。
陈婴婴,我总会少念一个字。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用樱代替婴,也会站在花团锦簇的樱花树下写些赋予所有春天烂漫的文字。她很少出现人潮,倒像归隐山林的隐士。回眸的笑浅入密林,同凤凰的羽翼埋进莫名而去的芳香。曾经见她,说不上三两句话就渐行渐远。今日不同,我竟获得整个下午。倒教我要知足常乐。
从街心花园出发,沿着草海路迎着阳光前行。她走得缓,我会不经意托举衣物遮挡强光,留些斑驳的影子予她。时光像缠了足似的,不知不觉就漫步到火龙山长长的缓坡上,此刻旦见来往的人们仰头沐浴阳光。不远处就是有高原明珠之称的草海,她趁着芦苇摆动轻轻招手,风像得到某种指令?浅浅将水面揪起,缓缓透入银色的光辉,远近之间,尽是波光粼粼映入眼帘。这和刘禹锡“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形成鲜明对比,但我依喜爱此刻的意境,喜欢流动之下跳跃的光景。缓过头,脚轻轻踩在一尘不染的沥青路上,黑色的路,也难免让人想到纯洁、干净之词。这真的,像极了她。再前行,迎着风吹收回目光,近处排列整齐的树木贴满成群结队的红叶,似乎逢年过节挨家挨户挂满的灯笼,令人不禁想到毛主席站在橘子洲头放眼江山,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之意境。也有些特殊的树木竟将青涩的叶子亮出来,甚至还有稚嫩的蓓蕾挣脱而出。让人很难想象这是秋天。我很久没有走过这么远啦,她说。累吗?我问。她摇摇头,甜蜜的笑容一下浅入远处的秋波之中。径直沿着起伏的路径朝江家湾漫步,绿草铺设,乖巧依在树底,知名的,不知名的树木缓缓摆动,腾在空中企图拉紧一次跨越时空的手指。这样的秋天要用什么换来?她就在眼前,无以言表的想象点缀着岁月的年华。
她始终走在我的右侧,在阳光下不快不慢倾吐温柔的语言。笑容满面,这一切并不多见、甚至从所未见。尽管我知道,走到巴迪鲁旺,她就要沿着捷径返回家中,我也没有任何挽留的理由。但我已经不再去想,包括曾经找不到灵魂归宿而虚浮的绚烂夜晚。哪怕我只能漫不经心挥动手臂,我也深刻明白,草海北坡的秋天,早已不再是光与影,人与景的界域,而是一滩能把心卷入静谧的漩涡。
是为记。
作者简介:潘雨龙,笔名:六月雪,贵州威宁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州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作品见《散文百家》《散文诗世界》《贵州日报》《贵州民族大学报》《乌蒙新报》《当代教育》《贵州作家》《长江诗歌》《天津诗人》等。偶获奖,著有诗文集《向阳花》。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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