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总要受到外界的一些限制干扰,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事,历来都是行不通的。何况,我们经常还会被自己的思绪、情绪所羁绊,不敢做出决择,不敢去做挑战,不敢去逃离,身不由己,自己的服从实在是一种无奈,不如说成是对实力,对历史地位的服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那就是无奈的选择。
上山下乡安家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件事,是刻骨铭心的。从内心深处来说,并不都是心甘情愿自觉自愿的,这是形势逼迫、大势所趋、脚肚子拗不过大腿,因当时处于非下乡不可,不去不行,不去的父母就要遭停职停薪反省进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直到儿女思想做通了下乡去安家落户了,才能复职复薪,在这种全国一盘棋的大环境下谁还敢不去上山下乡呢?但偏偏就是有人在“上山下乡等于变相劳改”的错误思想影响下,确实不愿去上山下乡,从而想尽千方百计顽抗逃避,有绝望服毒、上吊、跳水自杀自残的,有关系有背景有办法的可通过医院开病危残废证明,有外出躲避下乡运动就失踪的等等千奇百怪的事例,屡见不鲜,数不胜数。
一九七0年春天,打了近三年派战的赤水,终于在中国人民解放军0276部队的监督帮助下,反二五派和二五派才不得不从战壕里走了出来,在敌对了四年多的非常时期和特殊情况下终于实行了大联合,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作为一个文攻武卫的红卫兵,我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战火硝烟味,只好无奈地,身不由己地,很不情愿地向解放军部队上缴了和我朝夕相处三年多的五六式冲锋枪以及一百六十发子弹,三个手榴弹和一把军用匕首,若有所失地流泪离开香樟林广场。
不读书了,不打仗了,我该干什么呢?是干零工拉板板车,下河去捞砂捞娥卵石呢?还是开山放炮锤石子、花篾挑编席子或上天台山检柴卖?我正准备找人联系去风溪口张家湾修公路扛楠竹,居委会主任黄顺芬上门来通知我说:“你的枪刀都交了哈,交了好。我们排了一下,你属于知识青年要准备上山下乡去安家落户了哈”。我惊讶地说:“我初中都没毕业,算啥子知青?”她严肃地说:“小学都算,初中咋个不算!作好思想准备,到时候就开始走,你要无条件地去,还要带头去才行,千万不能给居委会增添麻烦”。
上山下乡,古人不知,后人不懂,前无先例,后无来者,大家都不理解,不支持,不愿意。为了逃避上山下乡,我所在的那条街上,有一对没有生育的老年夫妇,检养了一个儿子,如今已长大成人,属于上山下乡对象,一家三口对上山下乡都有抵触情绪,不论进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还是所在单位停职停薪,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决,不去就不去,扬言用刀枪来押解都不去,后来只因精神崩溃绝望,实在想不通,觉得生活没有意思,最后选择服毒自杀,直到一条街都臭了,邻居才报派出所,结果开门一看,一家三口的尸体上尽是红头绿苍蝇,已经高度腐败了。行人路过,掩鼻而行,想起往事,触景生情不禁潸然泪下。有人不禁要问,不上山下乡,他们还会自杀吗?
还有什么说的呢?我的邻居李兴才刘光荣夫妇都是包席厂工人,他们有五个女儿,一个个都长得貌美如花,人见人爱,颜值挺高,非常漂亮,出了名的五朵金花,遗憾的是五个都属于上山下乡对象,他们夫妇所在的包席厂和居委会都再三通知他们要做好五个女儿的思想政治工作,一定都要上山下乡、直到停工停薪、白天要进包席厂所在系统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晚上又进居委会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由于五个女儿都不配合,不愿上山下乡,当父母的深感绝望,实在没有办法?又没有其它路子可走,走投无路产生悲观厌世的轻生念头,夫妻俩恩爱如初,商商量量地在一个风雨交加夜深人静的晚上,想尽办法互相帮助,双双上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死的时候才四十出头,丢下五个女儿就放放心心地走了。
我的老表喻辉德,是赤水一中初三(四)班学生,比我大两岁,其父喻树云在十字口工农兵餐馆当厨师,属于商业局下属饮食服务公司职工,单位上知道他家有一个上山下乡对象,就通知喻树云进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其爱人罗国民进居委会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一天过了又一天,思想工作还是没做通,看来办学习班也并不是能解决问题的万能钥匙,还有停职停薪手段,有些时候阻力还是挺大的,解决不了就是解决不了。
谁知,才过不几天的一个下午,我和喻辉德到北门河头游泳洗澡,打光叉叉光胴胴,从河这边游到河对门,又从河对门游到河这边,忘乎所以,乐不思家,游泳比赛的结果,我虽然赢了,但大家后来都筋疲力尽地睡在河边沙滩上,直到太阳晒得身上精痛才懒洋洋地光胴胴回家。走到他家,门是虚掩的,我用手一推,门就开了,走进屋去,只见堂屋中间吊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表爷喻树云,我赶紧上前一边抱住双脚往上提,一边大喊:“喻辉德,快,用菜刀割断绳子”等我俩把人放下来,人早已经死了,我俩都放声大哭,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表爷喻树云上吊自杀,我清楚地知道,这是白天晚上进学习班又被停职停薪受不了高压造成的,他生前没有流露过丝毫的厌世自杀情绪,才满四十岁不久,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就含恨悄悄地走了,我们都知道表爷身体很好,经常一人唱《沙家滨》三人表演的智斗片段,一顿可以吃两个帽儿头还可以加一碗汤,平时爱说爱笑,非常幽默和气的一个人,经常摆龙门阵来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邻居们都很喜欢他,他很能干,常帮邻居们做事,很受邻居们欢迎,可他就是过不了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这一关,经批评教育还是不能端正态度,丢下一家六口人就放放心心地走了,表娘罗国民一天到晚只能以泪洗面,整天唉声汉气,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直到眼泪都哭干了,连死的想法都有了好几次,由于家人邻居盯得紧,连死过几次都没有死成。可怜我的表娘不到四十岁就开始守寡,如今已94岁还健在,这是后话。有人不禁要问,为逃避下乡而寻死的人究竟有多少?没有人去调查,没有人去统计,实话实说,这个数字应该是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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