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风采 >> 作家风采 >> 正文

冉进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作家网    阅读次数:12935    发布时间:2021-02-04

【作者简介】

冉进勇,贵州作家网签约作家。曾用名冉景勇,笔名冉旭、网名边城一夫,男,土家族,大专文化,56岁,原籍贵州省印江县,现居铜仁市碧江区。当兵十多载,曾任部队战士、文书、有线技师、军事志编辑等职务,转业到地方后曾任科员、科长、监察室主任等职务。2015年病退,现受聘于贵州建工某公司。

自投笔从戎开始写作22岁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在各级报刊、电台发表新闻作品400余篇,在《童话世界》、《贵州日报》、《贵阳晚报》、《铜仁日报》和《梵净山》杂志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童话30余篇,于2015年至2016年在17K小说网发布长篇小说《我是兵王大护法》(108万字)、在当当文学网发布长篇小说《阴阳无界》(30万字);其中小小说《醉酒》获1989年贵阳晚报“艺术杯”征文三等奖。曾为贵阳晚报、贵阳广播电台、铜仁日报通讯员和特约记者,于2004年2月加入原铜仁地区作家协会,17K小说网驻站作家。



【代表作品】

我的老表福二


福二是我大舅家的表弟,因排行第二,大舅将他取名“福二”。福二已经四十几岁了,我回老家路过的时候,时常在大舅家门前的公路上见到他,也偶尔在亲戚家的酒席上遇见他。他的头发零乱而泛黄,脸色暗晦,眼神无光,虽然个子不算小,但举手投足十分的轻微,显得胆小害怕的样子。

每次见到福二,我的心都是沉甸甸的,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他。而他倒还记得我,怯怯地叫我一声哥,甚至不忘从荷包里掏出一包廉价的香烟来,散给我一支。我问:二毛,你现在……可好?福二的脸上显出窘迫的神情,道:嗯,我么,有啥好不好的……说着,便慢腾腾地转身离开了。

其实,福二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从小活泼可爱,而且说话做事都比我有头脑,我敢说,如果他能继续读书,那怕上一所职校,他的未来一定会很好。可就在他初中毕业后,因为成绩一般,加上家境困难,大舅和舅妈就不再让他继续读书了,而要他去跟着二舅和小舅他们学木工手艺。那时木工在农村很是吃香,除大舅外其他几个舅舅均是木工师傅,他们每年东奔西跑,有忙不完的活,也有挣不完的钱,这些大舅和舅妈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尽管大舅当过十几年的大队支书,但报酬微薄,日子自然没有二舅和小舅他们好过,因而大舅铁了心要让福二去学木工手艺。

然而福二却不依从大舅和舅妈的安排,他坚决要求去读书,而大舅和舅妈也坚决不同意,谁也说服不了谁。眼看下一年度的开学报名时间就要到了,福二又哭又闹,大舅找几个人来给福二做思想工作,也没有改变福二的想法。大舅也没管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心想你不学木工也行,那就在家修地球吧,家里那么多土地正好没人侍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初冬征兵时节,一条条红色的标语出现村里的办公楼的四周,对未来已经感到绝望的福二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对大舅大声说他要当兵!大舅吃惊不小,正想找什么理由来说服福二时,福二已跑出家门,去乡里报名参军去了。后来大舅回心一想,当兵是很能锻炼人的,而且吃喝都是国家负责,保不准还真有出息的机会,于是他就不再阻拦福二了。

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福二一定能当上兵的,而且凭他的头脑,真的可能有出息的一天。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体检前夕,福二得了一场叫“伤寒”的大病,与大多数农村人一样,大舅没有让他去县医院住院,而是请来本土医生按土方法治疗,全身刮砂拔水罐,还在福二的身上“爆灯火”。所谓“爆灯火”,就是将灯草放在盛满桐油的灯盏里点燃,尔后将燃着的灯草顶端的“灯芯”用手掐灭并摘下,迅疾地分别朝着患者的额、鼻、上嘴皮、下嘴皮正中位置四个地方按去,其中额、鼻、上嘴皮各三下,下嘴皮四下,一共十三下。殊不知那摘下的灯芯头还处于高温状态,虽然医生摘灯芯的手提前吐了泡口水,但是那灯芯却没有降温多少,灯芯一按在患者的皮肤上,会立刻冒出一股难闻的烧肉的焦臭。福二在“爆灯火”时候自然是一声接一声的哀嚎,但为了治好病他还是咬着牙齿挺了过来。好在“爆灯火”几天后他的病确实好转,只是他的面部从上到下便多了四个黑色的疤痕。

恰恰这时,乡武装部通知报名参军的青年统一到县医院体检,福二也没多想就在大舅的陪同下去了县城。在县医院里,血常规、透片等都一路过关了,但就在检查五官时他被刷了下来,原因就是他的头上那四个因“爆灯火”而留下的疤痕。当时福二急得哭了起来,大舅也赶紧给医生做出解释,说那四个疤痕不是天生的而是“爆灯火”留下的,不久就会自然消失的。但那体检的医生是个西医,听不懂什么叫“爆灯火”,毫不留情地把“不合格”三个字填在了体检结论栏内。

当然,以上这些情况都是我后来听说的。其实当时我正在军分区服役,记得那天大舅从县武装部打电话来军分区找我,要我想办法帮帮福二。我问清情况后马上给县武装部征兵办的老田打了个电话,要他给负责体检的那位医生通融一下。不一会儿老田回电说,那位医生坚持体检不合格意见,怎么说都说不通。我放下电话,心里沉甸甸的,觉得对不起大舅,对下起福二。我又想,考不上就考不上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干哪一行都能挣钱过日子,不一定非要去当兵,于是这事便慢慢淡忘了。

第二年三月的一天,我们一家人正在军分区宿舍的客厅吃饭,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我拉开门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铁丝绑着的年轻人,咋一看竟是福二!而后面站着的两个面色凝重的大汉则是大舅和小舅!当时我就懵了,赶紧将他们让进屋来,问大舅是怎么回事。大舅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才说:真是造孽啊!福二没当成兵,一天茶钣不思,也不说话,直和我们呕气。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以为他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好起来,可是慢慢地,他开始乱砸东西,乱拉屎尿,又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还拿着菜刀砍人,我才发觉他精神有问题,可能是疯了。他的力气很大,我和你小舅等四个人才将他制服,用铁丝绑了送到这里来,打算明天送到精神病院去。

听了大舅一席话,我又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福二,恻隐之心顿生。我试探着问了福二几个问题,结果对答如流,而且口齿清楚!我说,可能搞错了吧,二毛的思路清晰,并不糊涂,可能疏导一下情绪就会好起来。我叫大舅把福二身上的铁丝解开,让他坐下来一起吃饭。大舅犹豫着说,但愿如你所说一样没事吧,我也巴不得他好起来呢。而小舅则几乎跳起来,说不行啊,福二确实疯了,如果现在解开铁丝,就怕他乱搞没人能拉得住他!我说不怕,有我在这儿呢,我相信他不会乱来的。

大舅和小舅终于相信了我,就把福二身上的铁丝给解开了。其时妻子已添了三付碗筷,福二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臂,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咕噜着一饮而尽,接着又端起一碗饭大口吃了起来,其行为并无异样。大舅和小舅见状,也放心地喝酒吃饭,不在话下。

吃罢晚饭,我和大舅小舅坐在沙发上拉家常,福二则在室内游走,许是觉得新鲜吧,他对室内的物件都要去摸一摸、瞧一瞧,我都认为是正常的行为。但是,他最后走到厨房去用螺丝刀撬开关、拉电炉丝,把正在厨房洗碗的妻子给吓跑了出来,我急忙到厨房将福二拉了出来,叫他不要乱动,小心电打。福二很不服气,竟然伸出双手向我抓来,他的举动惊得大舅小舅瑟瑟发抖,小舅颤着牙说:这、这、这可咋办?我说不让解开铁丝吧你们非要解,现在谁制得了他?

其实最为惊慌的应该是我了,据说一个精神病人在发病的时候力气是平常的三倍以上,而块头较大的福二作为十九岁的年轻人,可谓气壮如牛。福二已经掐着我的脖子了,我本想单手将他的手腕取开,却丝纹未动!我心底一惊,因为我经常锻炼身体且懂得点拳脚功夫,腕力是一般人无可匹敌的,但在福二这样的精神病患者面前却显得无能为力。眼见得福二凶相毕露钢牙紧咬,我本能地搭上另一只手扭住他的右手腕,猛一用力终于将的右手从我的脖子上移开,接着一个反手将他置倒于地,再猛一上提竟将他悬空掷出两米多远,“咚嚓”一声掉落在旁边的一张木床上,一块床板当即断裂。

福二横担在床上没有动弹,大舅小舅都惊得目瞪口呆。我担心福二受伤,便上前将他拉了起来,给他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大碍。大舅回过神来,上前踢了福二一脚,叫福二跪下给我承认错误,福二竟然很听话,一下就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我看着福二低头弯腰的可怜模样,心想他毕竟是一个病人,没什么错不错的,便将他扶起来,好言好语的开导了一会儿。福二不停地点头,但他并不承认自己是疯子,要我们不要将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疯子,福二还叫我拿来纸笔,稍加思考,在纸上写下了几句话,我一看竟然是一首诗!诗句如下:我的灵魂在飘荡/飘到远处的山坡上/那里无雨也无风/也没有灯光/从早到晚/只有我孤独地歌唱。

我看着这首诗,顿感诧异。我知道福二上初中时语文成绩特好,就是数理化成绩差,但是这首诗让一个初中生一气呵成地写出来还是不容易的,何况他还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者!我难以置信地重新打量着他,他也似乎知道我心中的疑惑,得意地说:怎么样,我不会是疯子吧?哥,精神病院我就不去了,我就在你这里呆一段时间,你找点小说来给我看,我要当作家!

我心里一个激凌,真不知道福二是不是疯子了。如果他没疯,刚才他为什么要和我动手?如果他疯了,为什么片刻间就写了一首诗?我将目光转移至大舅小舅的脸上,他们都摇头示意我不要相信他。我于是宽慰道:二毛,我答应给你找小说书来,我们一起写小说,今后争取当作家,但你必须先去医院检查一下,有问题就捡点药吃,没问题就回来,行不行?

福二怔怔地看了我一会,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我安排福二在客厅的那张木床上休息,也没有将绑着他,但为安全起见,其他的人全部在里面的两间卧室内休息,并将门反锁。经与大舅小舅商量,决定明天一早将福二送到精神病院去检查,待检查结果出来后再确定是否住院。

第二天清早,我起床后第一时间就打开房门,看福二是否有异样的举动,但那张木床上却空无一人!我立即叫醒大舅小舅出门寻找,在军分区营区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他。大舅说算了不找了,就由他自生自灭吧。我说就怕他在外行凶或被其他人打,如果造成后果就麻烦了。大舅小舅听罢又和我到街上去找了半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福二跑了,一时找不着,小舅说他的木工活挺忙,就先回去了。大舅则在城里一边打零工一边等着福二的消息,吃住都在我家里。大舅喜欢喝酒,我便打了一壶包谷烧在客厅的条柜上放着,由他自斟自饮。

这样过了几天,正当我们忖度着福二究竟到哪里去了时,福二竟然回来了!我发现他时他正在门外的菜地里一把把地捋豌豆苗吃,显然是饿极了;脸上有一块瘀痕,不知是跌伤还是被谁打了。妻子虽然害怕,但还是于心不忍,忙将福二叫进屋里,将半锅陈饭炒给他吃,福二如风卷残云,几分钟就扒了个精光。

种种迹象表明,福二的精神还是有问题的,我便和大舅立即将福二送到了精神病院,办了入院手续。福二在精神病院住了半年,病情大有好转,便开了一些药物,由大舅接他回家了。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给福二带了几次药,也在探家路过时到大舅家看望福二。福二有药物控制,言行举止基本正常,一天老老实实跟着大舅干农活,或跟着大舅去亲戚家吃酒,没有发现异常。

而今福二依然单身着,像他这样一个人,估计是没有姑娘喜欢上他吧。他无事的时候,就默默地坐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看着一辆辆的汽车从柏油公路上驶过,目光追逐着汽车直到远山的空溕处。我不知道他心中是否还有梦想,或许他孤独的灵魂,正在无声地歌唱?

 

 

作品二:

 

幸福的滋味


去年年底回到老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我家对面的一栋银灰色的砖房却亮如白昼,我的目光从房前院坝上站着的人群缝隙中穿过去,只见表弟爱民坐在一张四方桌前,板着他那张宽眉大眼的脸大声地讲着什么。那些村民如小学生一样一声不吭地站着,他们头上戴着斗蓬或草帽,身上还有粘着些许树叶。

我想,莫不是爱民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被村民们围攻想讨个说法?我急忙停了车,穿过马路走到爱民家的院坝里,从荷包里摸出一包香烟,打开了散给院子里的乡亲们。乡亲们接了香烟,对我点了点头,但仍就一声不吭地听着爱民的训话。只听爱民说道:“从明天起,你们要保证早上七点半钟前到地里干活,超过时间我扣工资!今天迟到的三个人就算了,仍就按一天工资发给一百五十元,但下不为例!”

接下来爱民一边叫着名字一边发着工资,村民们拿到钱后立刻堆上笑容,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这时候爱民才叫了我一声哥,将我迎进屋里,表弟媳泡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忙着弄饭去了。我和爱民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得知他承包了村黄桃专业合作社的几百亩黄桃的管理权,由他负责组织劳动力和技术人员对黄桃果树进行施肥、剪枝、抹牙、除草等,合作社每月给他三千元的工资。而他自己还在后山上建了一个养殖场,养有八十多只本地山羊,因此他一天到晚都挺忙的。

在我的印象中,爱民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哪怕没有了晚饭米他也不着急,照常地抽烟喝酒打牌。由于姨父去世得早,姨妈拉扯着爱民兄妹四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爱民和他的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早早地成婚,爱民结婚时也不过二十出头。而我一直在外从军,并不知道爱民如何从一个经常挂着鼻涕的小孩成长为一个男子汉的,等到我来到市里的军分区时,出现在我眼前的爱民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当时他身上挎着一个已经退色的胀鼓鼓的大帆布包,手执一根铸钢顶棍,脸上笑嘻嘻的,眉宇间透出几分调皮的厌气。看着他这身行装,我就知道他从事的是我们老家的祖传手艺——补锅。二十世纪前,无论在城市还乡下,人们经常能够看见补锅艺人的身影,他们走村串巷,一边叫着“补锅哟——换锑锅底哟——”,一边用心听着客户们的回应,只要客户有需求,就会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坐下来施展他们的手艺。若是补锅,还得区分热补还是冷补,如果是热补,就得烧起炉火拉着风箱将补锅用的铁块熔化成铁水,然后将铁水灌入铁锅破漏处,再用稻草或棉絮等隔温材料紧紧地捂着那铁水灌入处,待冷却固定后才松开;如果是冷补,就用专用铆钉嵌入铁锅破漏处,用铁锤轻轻地敲打吻合便是。若是换锑锅底,则直接将破损的锑锅底剪掉,换上新的锑锅底,沿着锅底反卷一圈,再用铁锤敲牢就行了。对于补锅这门手艺,家乡的人很是热衷,不下半数的男人都靠这门手艺维持生计,而许多没有上学的年轻人也都传承了老一辈人的衣钵,农忙时在家干农活,农闲时都外出补锅,所挣得的钱足够补贴一年的家用了。

爱民最先来到我这里,就在我家里住下了。他清早外出补锅,下午三四点钟就回来了,趁我还在上班就倒在床上睡觉。那时部队住宿区各家各户都有一块菜地,妻子有空就在菜地里干活,见爱民睡觉也不好打搅他。下班后妻子却嚷了起来,她说爱民这人有点懒,一天回来那么早,能挣多少钱?他婆娘还等着他拿钱回去修房子哩!我一听妻子说得有理,便将爱民从床上拖了起来,给他说了一通大道理。爱民嘻嘻笑着,递过来一支香烟,说道:小哥,干我们这一行,讲的是运气,我今天只能找一百块钱,哪怕你干到天亮也不会挣到两百块,人生在世何必那么苦呢!喏,我今天虽然来得早,但也挣了七八十,我去买点卤菜来下酒,咱哥俩要好好喝两杯!爱民说罢,径自转身朝门外走去,我拉都没拉住。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大包,里面装着烤鸭、卤鸡爪、卤豆腐等。当晚,我和他都喝得晕乎乎的,而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说现在农村有责任地不愁吃,出门找点小钱也不难,但是要修房造屋却不易,因为找的小钱要送娃儿读书,要买化肥侍弄土地,还有人情事故,一年到头也没余下多少。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唉声叹气,而是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多了必然不快活。说罢,脖子一扬把一杯酒灌下。

爱民在我这里进出,无论他生意好坏,都隔三岔五都买一些卤菜来打牙祭,我开导他节约一点,他嘻嘻哈哈不答应。对于他的生活态度,我不能说不对。而为了保持应有的生活水准,我也顿顿不离肉。生活变好了,但成本也增加了,为了增加收入,妻子在军区废弃的猪圈里开始养猪,爱民空时帮着打猪草、挑猪饲料喂猪,俨然成为我们家庭的一员。我也将我的一套军装送给他穿,让他激动了一阵。

到了盛夏收包谷的时候,爱民回去了。再来铜仁的时候,他身后跟着白晰秀气的表弟媳,弟媳手里牵着一个小孩估计两岁左右,背上还背着一个。爱民肩上扛着一大包袱,手里提着补锅用的工具箱,显然是要来这里安家了。第二天,我陪着爱民走街窜巷找出租房,那一年铜仁受了一场水灾,河边许多民舍都毁损了,租房十分困难。经过几个小时的寻问,才在后山山腰处找到了间廉价的出租屋,每月房租五十元。经过一番收拾,爱民一家人算是安顿下来。

爱民按照他“早出早归”的规律补锅挣钱,表弟媳照顾孩子料理家务,日子过得还算温馨。每到周末,我都会去后山他的出租屋里一趟,偶尔邀人一起打一打双升、斗一下地主,直到在他那里吃了晚饭才回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爱民的大儿子也到了读书的年龄,由于他的户口不在铜仁,读书要交高费,他自认为无力承受,便又携着全家回去了。后来爱民很少来铜仁了,我回老家也很少看到他。听姨嬢说他带着全家到上海打工去了,先是在厂里做保安,后来老板发现他有一定的管理能力,将他提拔当了一个车间的主管,月薪六千元,而表弟媳也在帮着厂里做饭,有两千元的收入,全家便顺利地在上海安顿下来,并送孩子在附近的学校读书,不在话下。

又过了几年,我回老家的时候,爱民已在我家对面修建了两楼一底的砖房,房屋设计新颖,看去挺气派。只是没看见他和表弟媳,倒是看见姨嬢在帮他照看着房子。他这房子至少要花二三十万,我想爱民肯定在上海搞发了吧。这一年我因病提前退休了,想到外面去轻松一下,便打电话给爱民说我准备到上海玩,问他住哪里我到上海后去找他。然而爱民说话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详细地址,最后他才说他最近去了奥门,在赌场里面做服务生,并着急地要我借三千块钱给他,否则他就回不来了。经过一番询问,我才知道在上海的厂最近不景气,他的工资降了许多,他听在奥门赌场做小姐的小姨子说在赌场做服务生挺能挣钱的,便办了临时护照去了奥门的赌场,并成功地当上了服务生。由于临时护照只能在奥门呆上一周,期满后他只能坐飞机离开奥门前往附近的深圳,在深圳住上一晚第二天又去奥门,这样频繁地往返交通费支出太高,加上生活费住宿费等已入不敷出,再继续下去便会深陷奥门难以回家。听了他的叙述,我回到铜仁后当即从银行打了三千元钱给了爱民,爱民回来后先到上海住了几天,然后只身回到了老家。

爱民回家的头几个月,整天抽烟喝酒打牌,什么也不做,姨嬢急了,要他去补锅。随着时代的进步,传统的补锅匠已变成了修理电器的师傅,寨上的许多补锅匠还买了面包车跑市场,挣钱的效率也高了许多。爱民出去了这么些年,自然不懂修理电器,因此姨嬢的话等于白说。不过爱民却动起了脑筋,他到村后的山坡上跑了几回,又到乡政府去了几趟,终于在后山上修建了一个养殖场,并申请到了六万元帮扶资金。接着他到县里参加养殖培训,回来后在乡场上收购了几十只本地纯种土山羊放入养殖场圈养,还买了几十只土鸡在林下放养,从此当上了养殖场老板。不久村里成立黄桃专业合作社大面积种植黄桃,请他当上了管理员,他的日子从此在忙碌中度过。

在爱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和他一起去后山放羊。我们没有开车,沿着村后的产业路步行,经过一大片黄桃林后,就见一排钢木结构的羊舍矗立在山腰树林中。正值初夏时节,晨光旖旎,山野葱绿,鸟儿啁啾。许是羊儿听见了爱民熟悉的脚步声,都“咩咩”地叫了起来。我们很快来到圈舍,爱民一个个打开圈门,上百只或白或黑的羊儿便簇拥着冲了出来,跑到产业路上后便沿路向后山一边吃草一边前行,渐渐地隐没在灌木丛中。爱民看着羊群的方向感叹道:唉,我在外面混了半辈子,幸福的滋味现在才体会到!小哥,你一直在城里工作,看到咱农村现在这种日子,恐怕也羡慕吧?

我看着沐浴在晨光里的爱民,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啊,现在农村到处是果林茶园,生态宜居交通便利,人们昔日脸上的愁云已为幸福的笑容所取代。我想,如果还能够,我真的愿意回到故乡去当一回农民,让自己也亲身感受一下新时代农民的幸福生活。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57572995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