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刚哄着儿子睡下,却见表哥红着眼,对着我轻唤:“四儿,姑姑她……”
清晨刚过七点,车子在崎岖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进着。妻子在车内哄着熟睡的儿子,兴许是天冷吧,鼻子冻得通红,不住地哈气。
我一夜未睡,心中惴惴不安,却再也悲伤不起来了。车子就这么驶着,周围的林林总总一直倒退。我突然想起那年刚考上大学,母亲便是在这儿给我送行的,母亲一路握着我的手,声声地唤着“四儿”,我戏谑母亲道,又不是什么临终饯行再也见不到了。
这次真的是再也见不到了。
母亲是农村一所小学的教师,为人温和,对人也极好。或许是被人当作知识分子的缘故吧,我与母亲并没有其他母子那般来得亲密。虽不亲密却也并非疏远地陌生着,而是淡淡地寻常但又不似寻常。好似这是生来的一种默契,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睡熟前,看到的是母亲在一旁温柔的微笑;迷路时,看到的是她在家门口焦急却又淡定的眼神;回家探亲,总是听到母亲轻唤我“四儿,四儿……”
人说,母亲性子冷淡。不似他人那么浓烈,可母亲的爱却是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丝丝入扣。她不言,我不语,但却也是温暖一室了。
工作之后,母亲愈加苍老,对我也愈加地依赖。我几次想要母亲搬到城里住,母亲都婉言拒绝了,说是城里太热闹。我了解她的性子,便也不多说了。却是每周必开车载着妻儿来趟乡下,仿佛为的只是听母亲唤我声“四儿”。
车到头了,停了下来,我的悲凉也到头了,泪止不住了。
母亲的后事极为简单,仿佛一切都已预备好的。我沉默着一件一件地拾掇着。周围都默不作声,一切看似都在无言之中明晓,一如母亲一样。
门紧紧地关上,与外面隔绝,再也不会有人从里面打开门笑着唤我“四儿”了。车子缓缓地离开,我却一步三回头,朦胧间又看见母亲笑着唤我,淡定从容一如从前。
后来,我偶然看到苏轼的诗:“人生有味是清欢”,猛然间母亲的声音又荡漾在耳边了。清欢,多像母亲的一生啊,在清淡中幸福着,在幸福中终老而去,不变的还是那声轻轻的呼唤——“四儿”。
(作者系萧山十中花雨文学社学生,推荐:张旺)
【编辑:杨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