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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归时有杏花 第一章 命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兰澜南    阅读次数:17523    发布时间:2021-03-11

第一章  命运

又一年春暖花开。太阳很温柔,照得万物懒洋洋的,山坡上零星分布着一团一团的嫩绿,椿树上,鸦雀上窜下跳,衔枝筑巢。田间幼芽嫩叶,遍地野花,泥土的气息混着嫩叶野花的芳香,随着春风飘散。春日如此美丽,木下村一片静好。

美好有时总是参杂着些许不和谐。村尾那间已荒废许久的破屋,孤零零的,颤巍巍的立在荒草的尸体中,院中还有杂七杂八散乱的枯枝,只有院前那棵大杏树不合格调地开满了淡粉的花。

这个院子很久很久以前是长生的家,长生有个弟弟叫长贵,出了这个院子有片小竹林,过了竹林就是长贵的住处,酷暑的六月,这片小竹林是天然的避暑胜地,若是没事,长生长贵便会拎着小木凳到竹荫下乘凉。他们不会坐挨在一起,也没有很多话说。兄弟两还有个年迈的老母亲,养子如此,她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一个人住在偏房,好在身体还硬朗,自己生活不成问题。

长生是哥哥,长贵是弟弟。这两兄弟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霉人。两兄弟都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喝酒。

这两兄弟,是村民茶前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长生有过一个妻子,勤劳能干,给他生了两男一女。相对于长贵,长生有家庭要照顾,所以不能像长贵那样潇洒,他靠给别人做苦力维持家计,妻子种菜卖菜贴补家用。长生脾气暴躁,等到最小的孩子长到九岁的时候,妻子终于忍受不住了,狠来下心来一走了之,留下三个可怜的孩子。长贵最喜欢到万家酒房喝酒,村中经常可以见到醉卧沙场的长贵。

万家开着木下村唯一一家小卖部,卖一些小零食和生活必需品,万家还开有酒房,还有村里为数不多的座机电话,村里的人需要打电话或接电话就到万家,万家房顶有个可以调节方位的大喇叭,谁家有电话就在喇叭里面通知,全村人都能听到。接电话五角,打电话按时间计费,万家便成了公用电话亭。

同样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凑到一起唠家常。长贵醉醺醺地,摇摇晃晃地来了。凤辣子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微微扯了扯,一副嫌弃的模样。

长贵啊,你这又是去哪儿喝的马尿啊,该不会又跑到万家酒房偷喝吧,这次被打了没啊?

凤辣子刻意刁难,长贵脸红了,结结巴巴的,半天也没说清楚。

你别说、说、说得那么难听,什 、什、什么叫偷,我那是、是、是正儿八、八经用钱买、买的。

哦,你买的,是不是拿你妈的低保钱买的啊?

说完,就是凤辣子那标志般的笑声,尖锐,刺耳。

你这人怎、怎、怎么这样,钱、钱、钱是我自、自己挣的,别、别瞧不起人!

哟,长贵生气了,开个玩笑嘛,别当真啊,你知道,我这个人啊,就是爱开玩笑,刀子嘴豆腐心。

这话一出,旁人也只是在心里冷笑,表面上笑嘻嘻地符合着凤辣子。这个凤辣子,在村里是最不省油的灯。就拿她家小孩来说,她的孩子跑到别人家地里,提着麻袋摘桃子,光摘不说,连人家的树都差点连根拔起,等人家找上门来,她就无关紧要的赔赔笑,说是孩子不懂事,回头她会好好管教……人家也不好说什么。但若有人碰到她家什么东西,天哪,不得了了,不吃不喝站在路边能骂上一整天,唾沫星子能淹了整个村。大伙也懒得理她,紧闭房门,任她一个人在那骂。

才怪、怪嘞,你这话是、是说给你、你自己听,他们都不、不、不说你,是他们不想浪费口、口水。要是像你说的那、那样,母猪都、都、都会上树、树了,你们说是不、不、不是?

嘿,我说你这娃,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信不信老娘我咒到你祖坟冒青烟。

我说你这、这又老又、又丑的死女人,只有你、你、你欺负人的、的份,这是谁规、规定的。

长贵大义凌然的回道。七大姑八大姨们都当他醉糊涂了,敢与凤辣子这样争锋相对。

你个死孤寡,年纪一大把了,还没个婆娘,还好意思说我,真不知臊。

那也比、比你不三不、不四好。

你个短命的,死了没人埋,一床破席子裹你甩到阴沟里去,敢和我这么说话,你个死孤寡。

长贵捋了捋袖子,凤辣子也不甘示弱,眼看快要打起了,周围的人才停止看热闹,过来调解。不过这次长贵算是栽了,以后不知道凤辣子要怎么找他麻烦了。这本来是想和大家唠两句的,哪想会变成这样。长贵开始有点懊恼。凤辣子怒气未消的回了家去,人们也都散了,只剩长贵还在那儿。长贵红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一会儿就倒下,睡着了,然后,淌口水了。

长生是有儿有女的人,自然不能像长贵那样舒服。他的工作是买苦力,靠做散工维持家计,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他都去做,有时真的是揭不开锅,他就去跟老母借,但通常是有借无还的。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日,长生家格外热闹,只见人们朝屋内指指点点,长生老母抚着全身僵硬冰冷的长生哭得撕心裂肺。

长生死了!怎么会?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呢?疾病?意外?自杀?还是谋杀?关于长生的死,一时间众说纷纭。

长生卒,享年四十五岁。

长生的死在村了引起了轩然大波,村里人心惶惶。家族里的人说在没有弄清楚死因之前决不能下葬。这六月的天,尸体很快发臭了。村长把这件事报到上面,很快,上面来人了。为了给长生家族的人一个真相,也为了消除长生的死带给村人们的不好影响,长生的尸体要当众解剖,纵使长生老母千万个不愿意,面对上面的强烈要求,也只能忍痛答应了。

解剖当天,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去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像是参加一个盛大的庆典。法医就像个江湖卖艺的,被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团团围住。法医娴熟地拆解这长生身上的零部件,内脏一件件的掏出,翻来覆去的观察。围观的人们也有各种反应,胆子大的男人们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了一丁点的精彩,女人们则双手捂脸,从手指缝里瞥见一点,有的看到一半便跑到一边吐了起来。长生老母和他的三个儿女则躲在屋里落泪。最后法医给出的结果是突发脑梗塞。

下葬那天,长生的棺材被钉得死死的,棺材两头各贴着两张交叉的黄符,棺材缝边上也贴满了符,送葬的先生神神叨叨地不知在念些什么,一只大公鸡乖乖地站在棺材上,它不知道自己成了陪葬品了。一路上没有哭丧的人,这在人们看来是件何其可悲的事。

里面,是沉睡的四分五裂的长生,外面,是表情复杂、各有所思的醒着的人们。按这里的风俗,新死的人是不可以马上入土的,要在墓地放上一段时日,等先生选好了日子,才可以埋掉。如果有人上山干活,就会偶遇一口漆黑的棺材。附近有地的人家在地里干活时,因为风的作用,就会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长贵揪着那只公鸡,锃亮的菜刀在鸡脖子上来回移动,鲜血不可阻挡的涌了出来,先生叫他把鸡血洒在棺材上,霎时间,那口漆黑的棺材显得格外诡异。明明是艳阳高照,人们却觉得凉风习习。那先生又说,长生死得突然,怨气太重,为保他家人平安,在他墓地周围布下了个什么阵。这样的无稽之谈,让那波上了年纪的村民深信不疑。

对于长生的死,长贵显得很淡然,村中的人都骂他铁石心肠,他只是木讷的回了句:

要我天天到坟上哭才是有良心啊,那样他就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吗?

还亏你们是亲兄弟,亲哥死了还这么无所谓,滋滋,看来还是酒才是你亲哥。

凤辣子借机嘲讽。长贵仍波澜不惊,直接从凤辣子身边飘过。凤辣子望着长贵远去的背影:他穿着一件破旧但干净的青蓝色中山装,衣服有点大。凤辣子想起以前长贵跟她吵架时的样子,当时长贵也是穿的这件衣服,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吃掉。她似乎发现了什么———长贵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一会儿功夫,长贵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凤辣子才恍然大悟:那件中山装在长生死的那天穿在长贵身上还很合身,现在变得宽松了许多。

长生的死,是个悲剧,也是解脱,是长生的解脱,也是长生女儿的解脱。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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