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陪着祖母推开了剥落了大红 油漆的院门,看望寡居的三婆。初冬的早晨,太阳晒走了昨夜的露珠和水汽,留下温顺和睦的光线,明晃晃的照耀在院中。
屋前的石榴树悬挂着开裂的石榴,却没有顽皮的孩子来吵嚷着要打落它,沉沉的石榴压得数枝垂下来 ,长长的枝条贴近地面;里屋的祖母和三婆在低声说话,听不清讲些什么,只是传来两个老人朗朗的笑声。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聊得轻松又愉快,是难得的清闲和惬意。三婆是祖父的三哥的第二个妻子,比祖母年轻,却是辈分较高的妯娌。但祖母喊她三姐,母亲喊她三婶。似乎在我有印象的记忆里,这是个有着严肃规矩,有着和气眼神的古怪脾气的老人,却如同我的祖母一般带给我深深的影响。
我对这儿的院落很熟,是儿时趴在祖母背上常来串门的。我想起了那个扎着两根辫子穿着手织的红毛衣,站在堂屋里的自己。那个老用左手拿筷子被打红了手心的自己;那个喜欢用手去撕挂历的而被紧紧握住了手腕的自己;那个打碎了紫砂茶壶被厉声呵斥的自己;那个中了暑躺在竹凉席上翻来覆去的自己,额头有只温暖的大手来试体温还带着井水的清凉,退却了一身的闷热;那个随口夸了句三婆做的马蹄糕香软,就带回家一整盒食篮的马蹄糕,甜蜜了整个冬天.....仿佛在顷刻间,记忆变得明朗,很多在以前断断续续的片断不能连贯起来,像是梦境里别人的遭遇。我不敢肯定在记忆里出现的人和事,其实真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是的,记忆是真实的,无论是我走路跌跌撞撞时留下的模糊印象,还是长大后大人口中的叙述。我依旧得出一个结论:三婆是个传奇性的人物,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就感受过她的严厉和慈爱,在我少年时依旧留下她的些许习惯。从祖母和母亲的讲述中,年轻的三婆雷厉风行,身材挺拔,做事利落,一手操持了一家的生活。屋前院后的几亩菜畦,山上田间的几亩农作物,草舍栏中的几头牲畜,经她的收拾掇出来的活计是那么光鲜亮丽。三婆一生坎坷,年轻时一嫁过来便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体贴着他们的衣食住行,冷暖温饱,却也大声呵斥,毫不避讳。三婆一生要强,在外人和妯娌面前,把持着自家的体面,从不数落自己媳妇和儿子的不是,也不述说自己的苦楚。这些总让祖母感叹。
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的人和事。人情和脸面在日子中打磨透了,人情变薄了,脸面变厚了。是儿子们的生活艰难吗,难以负担一个老人?不,日子很滋润啊!是厌弃,是怠倦,久病的日子里宁可出钱也不愿陪伴,一句“忙啊”搪塞了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三婆的一生没有生育子女,却拉扯大了一群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女。对她而言,年轻时的心高气盛,暮年的深深叹息,生活对待她是不是缺少了份人情和人味?
我望着三婆的面颊,依旧看得清她年轻时候的秀气。即便是年老的纹路爬满额头和脖颈,她的身上散发的依旧是的铄铄精神,没有丝毫年老人陈腐的气息。我握着她的手,干枯的食指套着粗厚的金色戒指,戒指环上绕着密密的红线,却依旧硌着皮肉,硌痛了筋骨。
当长辈的手抚摸我的脸孔时候,我亲近的感受到手心的茧子如沙粒一般地轻微摩擦,温暖,微热,发烫。我想起了眼前的这个老人依旧有着古怪的脾气,严厉的呵责,却也同时想起了她试探我额头的体温,那么亲切体贴。我能够理解,想着她在艰苦的生活里独挡风沙,拉扯父辈,走过了苦难而缺乏温饱年代的人,不可避免的融入了那个时代留下来的鲜明特征。勤劳,精细,急躁,大度,包容,宽厚。我甚至期待她的生活也能给予她关爱和容忍。
院中石榴树开得丰盛热烈,长长的枝条缀得满满的。 这个冬天阳光真好,一如三婆瞅我的眼神,温暖和煦。
(作者系萧山十中花雨文学社学生,推荐:张旺)
【编辑:周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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