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粼轩接到吴小枚电话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吴小枚一开口就让他送钱到人民医院,章粼轩一头雾水,琢磨着是骗子。吴小枚急到不行,抱了护士台上的电话就往急诊室跑,章粼轩听到阿秀的声音才放下顾虑。一听阿秀受伤在急诊室,大半夜的,吴小枚在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章粼轩来不及多想,火速赶往医院。
章粼轩赶到医院,阿秀就着急诊室的床睡着了,吴小枚在旁边守着。章粼轩缴了医药费,吴小枚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阿秀手臂上缠了一圈纱布,另一只手臂上和两只膝盖也受了严重的擦伤,她倒是睡得沉,章粼轩可在心里骂了她几百遍:大半夜的不在家呆着去什么KTV,小姑娘家家的,还玩到那么晚,这次还算是运气好,那两个贼只想要财物,没有伤人性命,要是碰上的是什么亡命之徒,那后果不堪设想!这死丫头!都这样了还能睡得着,真的是……
章粼轩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个睡得正香的人叫醒了臭骂一顿。吴小枚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也睡着了,章粼轩现在的心情……不可描述……
阿秀和吴小枚一觉睡到医生们换班,章粼轩正等着杨阿秀醒来将她骂一顿,但眼前这个可怜的娃娃一盯着自己,他就骂意全无,气儿也消了大半。
“杨阿秀,我真的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这样了还能睡得着!”
“你来了我安心,自然睡得着。”
阿秀和章粼轩说话,吴小枚在一边不知所措,阿秀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枚,我们收拾收拾就走吧,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吴小枚看了看阿秀缠着纱布的手臂,坐着没动。
“你收拾什么啊收拾!这样了还上什么班!”章粼轩消了大半的气又冒了出来。
“没什么事,就只是划伤,又不是断胳膊断腿,怎么不能上班了,现在店里就我一个人,我不去怎么行。要换以前,我不在还有婉扬姐顶着,现在婉扬姐看新店去了,我当然要对‘花语心愿’负责。”
“哪儿都别想去,在医院把伤养好了再说,你就对自己好点吧大姐。别的姑娘,哪儿不小心刮了蹭了。你倒好,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还这么淡定,跟没事人一样,我是佩服得很呐。”
章粼轩话里透着责备,阿秀嘴上不说,心里却又是感激又是感动。感激的是,在那样的时间,有个人愿意给他送来医药费,感动的是,自己受伤时,有个人会为自己担心。这种感觉真好,这就是受伤的好处,她似乎还要感谢那两个贼人。
章粼轩给两人买了早餐,临时接到同学电话出去了一趟,等回到病房,阿秀的床位空了,两人已经办理了出院。章粼轩将汤放在窗户下的床头柜上,一屁股坐在已经空空如也的病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无奈地起身到医生办公室仔细询问了阿秀的伤势情况,直到医生说无大碍可以出院他才放心。
章粼轩满脸阴雨的走出医院大门,只留下那盅汤在窗前飘香。
章晓是最后知道阿秀受伤的人,她早早关了店门,去菜市场买了排骨,绷着脸给阿秀煮了排骨汤,再绷着脸送去阿秀的小出租屋,盯着阿秀把一盅汤都喝了,才又绷着脸回去。养伤这段时间,吴小枚到处给阿秀搜罗不留疤的秘方,都被章粼轩一一给挡了回去,用章粼轩的话说,不听她的还有希望,一听她的准玩完。阿秀现在是不在意,以后可就不会那么想了,现在听医生的最靠谱,每到换药时间,章粼轩准会出现的在“花语心愿”门口把人拽去医院,比伤者本人还要积极。
启乾的大学生活过得还是像高中那样充实,每天三点一线,总有看不完的书,这与高中老师描绘的大学生活可有点区别,启乾的活动地点除了教学楼、寝室、食堂、图书馆,就是兼职的地方,这座历史悠久的大学他还没好好看一圈。一给阿秀打电话,就只能说他们的图书馆怎么怎么好,食堂的菜式怎么怎么多,兼职又挣到了多少钱,阿秀听得都快背下来了,但她还是乐意听。听着启乾的描述,再加上阿秀丰富的想象,她感觉自己也是那个学校的一员,就当是安慰安慰她自己吧。
花店最近生意不错,今天新进了一批花,章粼轩闻讯飞一般地赶过来,二话不说就承包了那些花花草草的搬运工作,阿秀除了有说不完的感谢,不知要怎样回报章粼轩对自己的好。她帮不上他的忙,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阿秀一边修剪花叶,不时地注意着章粼轩进进出出的身影,她心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伤,像红花失去绿叶。
章粼轩搬完了花草,又把店里打扫了一遍。阿秀叫不住他,也只能随他忙活了。忙完已经是下午两点,阿秀塞给他一盆小雏菊,接着就把他赶回了学校。阿秀倚在店门边,望着章粼轩远去的背影。
回到小出租屋,阿秀躺在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睫毛不时地翕动,一会儿她双目紧闭,久久的不见翕张,大概已经进入了梦乡。她会在梦中想:我今天是不是不应该送那盆花的。
阿秀手上的伤养了将近一个月,如今已经结痂脱落,只是不管怎样小心翼翼地呵护,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店里无人,阿秀坐在柜台边上,一会儿摸摸手臂上的疤,一会儿目光又在双手上搜寻:左手食指背上有一个明显的月牙状的伤疤。这好像是多年前某次割草时割到的,那天镰刀刚磨过,迫切想要展示它的本领,所以咬进肉里时毫不留情;左手中指的指甲缺了块辣椒种子大小的指甲,好像是某次剁猪草时削掉的,连肉带指甲毫无预兆地掉落,鲜血欢愉地往外冒,当时是怎样止血的来着?记不得了;左手手踝处有一道大约两厘米长的浅褐色暗痕,如果不是它的主人,是不会知道它曾经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这好像也是多年前的某一天,它的主人带月荷锄归,被小路上打结的杂草绊倒,手踝从灌木丛尖锐的树桩上划过留下的;右手手掌有一个花椒籽大小的白点,摸着有点硌手,这也是多年前的某天在地里收玉米时,脚下踩空被土坎上的尖石伤的,那块石头被启乾扔了很远,但它的杰作你却可以伴随阿秀一生。还有一些已经不明显的伤痕,阿秀已不记得它们的来历,现在手臂上又添了光辉一笔,阿秀这一身,可以组成一个伤疤家族,新添的那一道,应该可以做族长了。
曾经的阿秀,无论是割伤划伤摔伤,不会轻易留疤,就算当时伤口深了留下疤痕,它都会跟着岁月的脚步慢慢变淡。阿秀又弯腰端详着小腿肚上的疤痕,手指轻抚那道她曾不在意的伤疤,可是现在她有点在意了。
果然,伤了不会轻易留疤的年纪已经一去不反了。
已是初冬,小区花园里的落叶乔木类已经光秃秃,唯独花园外围的水杉还是一身墨绿。
今天超市打折,章晓拽了阿秀一起去超市血拼。两人在人群中嗨抢,恨不得把整个超市都带回去。血拼结束,两人守着战斗成果发了愁:这么多,拿不完呐!打车?不划算!守了半天,两人才极不情愿地拦了辆的士,直接开到了小区住宅楼下,两人又折腾了一会儿才把东西全部运到家中。阿秀一头仰倒在章晓客厅的沙发上,紧接着章晓一屁股坐在她脑袋旁,背靠沙发,双手排开。
“妈呀,累死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逛个超市比上班还累,还烧了一大把钱,章阿姨,下次你可别再拽我一起了。”
“这不是看你整天都在花店待着,想着拉你出去透透气,再说,该花的就要花,什么叫烧钱呐。”
“不行,我得回去好好算算花了多少钱。阿姨,账单在你口袋里吧?”阿秀还保持着仰躺的动作,语气悠悠的,像个劳累过度的幽灵。
“都在我这儿,别急着回去,咱们先歇会儿,一起吃晚饭,菜都买回来了,叫章粼轩那小子回来吃饭,今天无论如何他都得回来吃饭,那小子,都多久没回来了,像个野人。”
“一个多月了吧。”
“这死小子,学校离家这么近都不回来,这以后结了婚该不要他老妈了。”
结婚?什么时候?也对,他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在老家,以他现在的年纪,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那阿姨,你想要遴轩哥和一个什么样的人结婚啊?”
“要过日子的是他,只要是他喜欢的就行。”阿秀静静的不说话。
章晓今晚还是没能和儿子吃饭,不过有阿秀这个饭友也不错,至少不用洗碗。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阿秀每天出门都把自己裹得圆滚滚的,小屋里没有暖气,一个人吃饭,还没吃完菜就凉了,阿秀也就懒得做,下班后在外面随便吃点,回到小屋烧点热水泡了脚就钻进被窝里,还好有电热毯,不然,连被窝都没法待。阿秀趴在被窝里翻看从店里拿回来的杂志,看着看着睡着了,半夜模模糊糊的醒来灯还亮着,阿秀极不情愿地伸手去关灯,又迅速将手缩回被窝,重回梦乡。
启坤上的高中和当初启乾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分在C班里,启坤给老师和同学的印象是阴冷无常的,不爱说话,但别人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都能引起他的巨大反响。前段时间,因为后排的同学跟他开了个玩笑,他便掀了人家的课桌,接着两人便扭打在一起。启坤个子不算矮,只是体型偏瘦,后排的男生明显要比他壮得多,可他三两下就把人撂倒在地,旁边的女同学吓得缩到窗帘里,其他同学也都站的远远的,自觉为他们让出一片战场,直到看见被撂在地上的同学流了鼻血才上去劝了一下。
这“光荣”的一战,在启坤被德育处主任要求请家长时,他后悔了。家长?他的家长只有腰背佝偻,行动蹒跚的奶奶。一日请不到家长,启坤就得在德育处办公室站一日,一个星期过去了,家长人影都没见到,启坤在德育处到成了熟人。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德育主任气得“啪”地挂掉电话。启坤又站了一上午,想着等老师们下班了,他回去吃个午饭再回来接着站。启坤已经做了和德育主任斗争到底的决心,却被放回去上课,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在县一中,德育主任很遭学生们讨厌,在学生们眼中,他无处不在,你只要没事抽个烟打个架顺便破坏下公物,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准要去德育处办公室喝口茶,只要是被他盯上的学生,不是请家长就是回家面壁思过,你要是成绩好的话,他会考虑从轻发落,你要是班级小混混的话,直接开除学籍,留校察看。用学生们的话来说就是把握着给学生记过的权利就“肆无忌惮”,因此,学生们送他一个“你惨了”的外号。
启坤回到教室时还没下课,他在全班注视的目光中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专属座位,轻轻抚了抚书包上修补后留下的一排针脚。哎,冲动是魔鬼,一动就后悔,以后不能那么冲动了,要冲动,也要在不用请家长的时候再冲动。
“杨启坤,来吃酒的就请出去!是不是在德育处门口冷风还没吹够,想再去吹两天!”数学老师粗犷的声线拉回了启坤的思绪,他不紧不慢地拿出数学书,翻了半天才找到老师正在讲的内容。都上到这儿了!
数学和物理一直都是启坤的强项,数学老师嘴巴虽毒,但对启坤还是格外的关照。
终于盼到了月假,四天的月假,启坤可以回家把地里种的菜摘到集市上卖了给奶奶买双棉袜棉鞋,买点米糕,还要再买点排骨,排骨和土豆一起炖烂了,再放点草果,奶奶喜欢吃。这样就要去两次集市了,再把衣服洗了,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对了,还要再买双厚厚的手套。煤很贵,除了启坤回家的那几天,奶奶总是舍不得将炉火烧旺些。
源友不想上学,和杨从厚闹得厉害,杨从厚让启坤帮忙劝劝。
劝什么劝,连我都不想读了。启坤口是心非顺口应了杨从厚,到源友面前话出口却是鼓励支持,气得杨从厚见着他就翻白眼,他自己自然是挨了奶奶一顿教训,奶奶是苦口婆心,例子举遍,阿秀的电话也及时从遥远奔来,这才打消了启坤辍学的念头。不过,这下启坤到是成功地成为了杨从厚的重点防范对象,这可是鼓励他儿子辍学的坏小子啊!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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