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来到了广州,以前听说这边工资高,很是心动,只是碍于不舍眼下的风景没有付诸实践。通过人力中介,阿秀进了广州的电子厂,主要组装液晶电视。简单培训之后,阿秀被分到导光板车间,来领人的车间组长是个胖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车间组长隔老远便朝着人事科的同事嚷着:“妈的,别人挑剩下了才叫我,当我这里是垃圾桶啊!”
负责新员工培训与分配的是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你他妈的说给谁听啊,有人给你就悄悄闷着,瞎叫唤什么!”一个留着黑长直,身穿浅咖色T恤,满脸雀斑的女人白了车间组长一眼道。
“我早跟你们说过给我留人,你们听了没有,我们车间的产量都耽搁几天了,头两批我让胡棠来领人,你给我留了吗?妈的被老板骂的又不是你们,都专挑软的捏是不是!”胖子男人情绪激动,双手抱在胸前,时不时地伸出一只手指着人事科的同事,又指了指等着被领走的五个零时工。
“你嚷什么嚷!又不是只有你们车间缺人,总得先紧着最缺人的地方来。”雀斑女人想接着说,被另一个卷发脸色油黄的女人抢了去。
“别人缺我就不缺!妈的欺负人还讲得那么好听!”
“你不要拉到,分点人还得看人脸色,妈的你吃了火药了就上别处放去,别在这里恶心人!”雀斑女人道。
见争吵没有要停的意思,另外的一个白衣女同事赶紧劝着,“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这人已经给你了,赶紧领人去车间吧,在这里杵着老板看见了又要骂人。”白衣女同事推着车间组长出了食堂的门,又转身对排成一列的五个零时工说,“你们五个跟着他走。”车间组长还想再说点什么,被白衣女人推着下了楼梯,另外的两个人事科女同事的眼珠差点白到天边。
车间组长把人领到更衣室,作了自我介绍,名曰刘黄,又介绍了车间的两位正副担当,冯得全和胡棠,介绍完后,刘黄把名字和人对了对,宋华辛、代小兵、徐闪闪、宋夏欢、杨阿秀,只有代小兵是男生。对完名字后,刘黄又让五个新人相互熟悉熟悉,宋华辛和宋夏欢两人是老乡,分到了夜班,剩下的三个留在白班,白夜班一月一轮。休息室的“VIP”专用衣架上分别挂着三件黄色的和粉色的连体无尘衣,另外一个衣架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白色无尘服,组长和担当衣服是黄色,QC是粉色,普工是白色,分发了无尘衣无尘鞋后,刘黄把人交给冯得全,让他带着人进车间去熟悉环境。进入车间要穿无尘衣无尘鞋,要带口罩,不能露出头发,全身上下只能露出一双眼睛,阿秀才带上口罩几分钟便觉得难受。冯得全带着五人在车间转了一圈,将人分到不同的岗位后便去了休息室。另一个是副担当胡棠,个子不高,瘦瘦的,长得也清秀,口中嚼着槟榔。休息时间,车间里的人来找新员工搭话,聊的也无非就是:你是哪里人,是自己找的厂子还是跟着中介来的,工资多少,你是临时工还是长期工,是社会工还是学生工,你们都是从贵州来的,你见过山吗,听说你们那里很穷,你们通电了吗,你们是不是都只吃土豆,上学上到哪里……阿秀则在岗位上看着他们聊天,反正她是没有什么要聊的。
进车间已经五六天了,和车间的人们也混熟了脸,最有意思的是胡棠。胡棠性格比较活泼,爱说话,像阿秀这样不喜欢说话的人都能与他聊上几句,整个车间,最忙的人也当属胡棠,哪里出了问题都叫他。休息时,大家谈起胡棠,都说这人不错。车间最爱八卦聊天的是一个叫蔡立丹的大脸女人,徐闪闪跟着她学看板,打打下手,两个人每天上班聊得火热,车间的新成员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车间管事们的八卦,休息时阿秀也凑上去听。
“胡棠是四个多月前才进的厂,分到车间后很快摸熟了车间里的各个岗位,产线上哪里出了问题他差不多都能解决,上个月就当上了担当。胡棠是刘黄的左右手,车间的生产他什么也不懂,全靠胡棠,刘黄就只管理人员信息,沟通车间与上级。冯得全每天不管事儿,看着吊儿郎当的,对车间的生产完全不放在心上,产线上的事儿都是胡棠在管着。”蔡立丹说。
“那他那样都不会被老板开除?”徐闪闪问。
“那你就不知道了,这里面还有故事。”。
“什么故事?”
蔡立丹看了看车间入口处的办公桌,没人,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环境安全后,才说:“冯得全是比刘黄先来的,刘黄最开始是在冯得全带的,冯得全带他的时候对他不错,你们是不知道,那时候刘黄对冯得全殷勤得很。我们的厂是韩企,老板们都是韩国人,冯得全是朝鲜族的,会说韩语,得到老板的赏识直接做了车间组长,冯得全一下子变成了刘黄的下属,之后他对冯得全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天天针对人家,我们看着都过分,但也没人能说什么,他还在老板面前说冯得全坏话,冯得全经常挨骂,刘黄当上车间组长后没多久冯得全就不管事了,不然以前他很负责的,胡棠都是他教的。”
“这也太委屈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胡得全太可怜了!”
“人家用不着你来可怜,现在每天悠哉游哉上下班,反正车间的事有胡棠管着,胡棠解决不了的问题才叫他,日子舒服得很,除了时不时被老板骂,但只要人家在岗一天,工资还不是照发,被人在老板面前说了这么久坏话还没被开除,说明人家也是有本事的。”
“这么受欺负,他为什么不走呢?自己有本事,到哪里都不愁没饭吃,还要留在这里受气。”
“他本来就不想干了,听说有其他厂的人来挖他,他之所以没走,是想等到发年终奖,年终奖一发就辞职。”
“这样都能忍,我有点佩服他了。”
“他人不错的,胡棠人也不错,对冯得全也很尊重。”
蔡立丹和徐闪闪一来一去地聊着,阿秀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聊天,不由得想起了冯得全对车间的每一个人都总是笑脸相迎,连对刚开始上岗,显得有些碍手碍脚的新员工也都是笑脸,一时间心中漫起一阵难以名说的感觉。
导光板通过热压机源源不断地流出,热压后的导光板需要抽查,发现不良品便要关掉热压机,找出滚轴上的灰尘污点,一丁点的灰尘污渍都会导致出板不良。导光板不良品的观察判断是这个车间的“核心”技术,会看板的人很少,整个车间就四个会看板的,现在一个请假回家过年就没再回来,就只剩了三个,如果车间五条线全开,人手不够,阿秀被派去跟着董秒勤学看板,胡棠一个人看两条线,同时还要处理线上其他事情,车间里每天听得最多的就是不同的岗位都在喊“胡棠”的名字。学了一个星期,阿秀勉强可以独自看板,拿捏不到的就喊胡棠,几天下来阿秀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几乎可以不用喊胡棠了。
导光板经过阿秀的岗位后流到产线末端便可以打包出库,这天,四线线尾岗位的员工请假,阿秀临时任两个岗位,看板之余帮看着线尾,胡棠告诉她要留意翻板的吸盘。大家都在线上忙着,刘黄突然叫停了产线,各岗位集合开会,阿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大家集合。刘黄骂了半天,阿秀也没弄明白出了什么问题。刘黄继续言辞激切,一众白衣站成两排,静静地听着,两个担当也在旁边静静地站着。听到最后阿秀算是听明白了,上午出了大量不良,是机器上的吸盘松动掉落没注意,导光板一块摞着一块,硌坏了十多块导光板。午饭时,刘黄坐在车间入口的办公桌前,叫住阿秀,将一个带着螺丝的吸盘扔在桌上,黑着脸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连个吸盘都看不住,现在弄坏了那么多块板,我这报告怎么写!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被老板骂得有多惨,不想干就走人,别一天天的在这里祸祸人,你看看你弄的那些板,人家下游车间给退回来还在前面堆着,这下你让我怎么办!这报告你来写!”
阿秀有些猝不及防,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集体被骂是她工作的疏忽,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看见吸盘脱落,对不起让你挨骂了,真的很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对不起。”
阿秀大脑里一片混乱,毕竟一块导光板好几百块钱,十多块板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赔,只能一个劲儿的道歉。刘黄的态度转变让阿秀有些意外,见阿秀道歉,刘黄的语气软了下来,“没事,下次注意,别再犯了,这事儿我来处理,我想想这报告怎么写。你去吃饭吧。”
“好的谢谢你,谢谢。”
刘黄的态度转变让阿秀很意外,一时间便觉得这个胖子也没那么讨厌。蔡立丹说,刘黄那个人,就喜欢别人顺着他,哄着他,夸着他,在他面前要会说话,要会服软,那你日子就好过,如果你让他不舒服了,他也让你不舒服。看来还真是这样。
车间这两天的产量没有达到要求,只能将一天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压缩成一个小时,也就是午饭和晚饭分别只有半个小时时间,加上排队浪费的时间,大家要吃得狼吞虎咽,速战速决又马上回到岗位上赶产量,重复着机械的动作。这样接连着过了两个星期便转了夜班。比起白班,阿秀更喜欢夜班,夜班没有领导来车间里晃悠,也不用担心聊天被抓,或是忘戴静电手环被骂。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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