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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外面的工作，厂里面的工作不自由，日复一日机械地做着一件事。流水线上的人们是最不需要假日的，节假日加班更是炙手可热，周末干一天顶两天，法定节假日干一天顶三天，大家都愿意加班。刘黄安排人加班的准则是：紧着让他舒服的人来。阿秀入职半年了，除了赶产量的那一个月，阿秀从末加过班。
阿秀想了想，这应该是上次被刘黄撞见上班时间在五线热压机下休息。那天是阿秀例假第一天，一站就是十个小时，腰又酸又疼，小腹隐隐作痛，那天只开四条线，是夜班，当天的产量已提前完成，大家可以自由聊天等待下班，但就是不能坐下，阿秀实在站不了了，便悄悄寻了个地儿坐着休息，没想到才坐下，刘黄便逛到她面前，刘黄黑着脸，“你老人家还坐上了，没事儿干了是吧！那地我不喊就没人拖是吧！”阿秀吓得一轱辘站起，洗拖把拖地去了。还有一次，也是夜班，阿秀嚼口香糖被刘黄看见，又是一顿臭骂。那口香糖是张木给的，线上的每一个人张木都给了，大家也都嚼了，偏偏只有阿秀被刘黄看到。可是刘黄和两个担当上班时间也总是嚼槟榔，没人说什么。阿秀郁闷得说不出话来。有时候目标产量比较少，车间只开三条线，另外两条线的人加到开工的三条线上，余下的实在没事儿干的，便一遍一遍地拖地，角落旮旯拖把够不到的地方，拿上无尘布跪在地上仔细擦除。刘黄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劳动力闲置，特别是阿秀。地上还没干透，刘黄又让阿秀重新拖一遍。
“还没干呢。”
“还没干就不可以拖啦？让你拖你就拖，怎么的，不想干呐，不想干就走人，门在那儿，随时可以走。”刘黄指着车间出口道。拖地是每天的5S工作，每天一到时间，刘黄便从产线上不太忙的岗位上拽人拖地，拖完找好角度拍照片发工作群。
阿秀复又拿起拖把冲水，在还没干透的地上又拖了起来，刘黄很得意于自己的权威。每天5S，刘黄准时拍照发进工作群，拍照的角度，光照都要把握好，开会时会得到领导夸赞，大概意思就是：5S反馈工作没做好的车间，看看人家刘黄，每天定点定时反馈5S工作，强调了每天要做好5S工作，发张照片有多累，怎么地要我天天下车间去看呐！
蔡立丹对刘黄这一项工作内容给出了车间里的人都认同的评价，“不在群里刷刷存在感，领导又从哪里知道他每天在努力工作。我告诉你，要想混得好，就得像他那样，下面人认不认可他无所谓，只要领导认可就行了。你看隔壁车间的组长，是从我们这个车间调过去的，干什么都老老实实，不会说话，不会在老板面前露面，在老板面前根本没有存在感，动不动就挨骂，你再看看人家刘黄，滋滋滋。”
这几天车间只开四条线，阿秀不是一遍又一遍地拖地就是和张木被派出去支援。张木是云南人，比阿秀早来半个月，和一个河南人在线头投料，大家都叫这个河南人老于。老于话很少，在这个厂里干了快五年了，在很多车间都呆过，和谁配合都很默契，每天上班下班吃饭都是一个人。车间里除了会看板的那几个人刘黄会稍微客气一点外，对老于也稍微还算客气，至少与其他人比起来是，但阿秀也会看板，刘黄对她却丝毫不客气。大家背地里开玩笑说，可能老于长得像刘黄他爸。后来在食堂，大家聊起老于，有人说老于是刘黄媳妇儿的亲戚。
刘黄带着其他人都转了白班，把阿秀一个人留在夜班，阿秀要重新与不熟悉的人一起工作，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在乎，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自认为心如磐石，自以为会对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把戏毫不在乎，但不知道为什么，身处把戏中时还是会难过。
阿秀为人随和，和夜班岗位周围的很快就混熟了，在夜班，阿秀也能时常看见刘黄，他难道不睡觉吗？夜班苏晓兮是三线看板员，岗位也就一张透明隔板相隔，工作起来面对面的，两人很快熟络起来。苏晓兮是四川人，高考失利便进了厂，已经有五六年的工厂工作经验了，嫁给了一个本地男人，夫妻两个在同一个厂上班。
苏晓兮问阿秀，“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阿秀顿了顿，“没有。”
“别告诉我你没谈过恋爱。”
“没有。”
“我不信，在我的身边，只有那种眼里心里只有学习考大学的人才会到这个年纪了还没谈过恋爱。”
“真的没谈过，不过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学习成绩也很好的。”
“那你为喃不上了嘞。”
“不想上，早点出来早点挣钱嘛。”
“哎，可惜咯，我是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我妈说，只要我能考上大学，她砸锅卖铁都要供我上学，但若是考不上，就出去打工吧，现在看来，我妈是真的做到了。”
“不是还有大专可以上嘛。”
“不想上，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早些出来挣钱，不用家里的钱多舒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每个月连买姨妈巾的钱都要从饭钱里省，还月月被叮嘱着要省着钱用，大人们挣钱不容易。我上学那会儿，寄宿嘛，每个月回家拿生活费，我妈都说‘要工资的来了啊’，走时她又会说’省着用啊，家里就你用钱最凶’， 所以我每次要生活费都有很深的负罪感。但是我弟的生活费是以星期来计算的，一个月算下来，是我的两倍。”
“乡里人疼儿子的多了去了，我们那里也有很多人是这样的。“
“你妈也这样吗？“
“我妈啊？”阿秀想了片刻，“她不这样。“
“哎，那你妈真好。其实这也很正常，对他们来说，只要有口吃的，就算是尽了义务了，至于你活成什么样，心里在想什么，他们根本不会关心。但是说他们不关心，也不完全是，比如生病的时候，他们也会担心。“
“他们能做的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么多，所以自己想那么多干嘛。“
“也是啊，想那么多干嘛，不开心就是因为想太多。“
两人正聊着，刘黄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板子隔着也挡不住你们说话，就有那么多话说，特别是你杨阿秀，别以为是夜班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上次那十几块板子还没让你长记性是吧，集中注意看好你的板子，再出什么问题别想着我还会像上次那样！“
阿秀马上闭了嘴，手上继续忙碌着，苏晓兮玩笑道，“刘大爷，你是不是喜欢人家阿秀啊，怎么总是针对人家，别人聊天也不见你说什么，喜欢的话别不好意思说啊，你这样欺负人家人家又怎么会喜欢你呢，阿秀你说是吧。“阿秀不理她，依然忙着手里的活儿，
“妈的我喜欢她，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可以吗。“刘黄一副油腻样。
“别，我是有老公的人，你说这话，不怕别人告诉你媳妇，让你跪搓衣板呐。“
“她又不在这里，管不到我，再说这话不是你挑起的嘛，怎么还把锅甩到我身上来了。怎么样，咱俩来一段。”
“想得美，我老公弄不死你。”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刘黄被提起了兴致，倚靠在隔板前，双手抱再胸前，意味深长地笑着。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说不过你还把自己搭进去，你回你位置去吧，别在这里影响我们发挥。”
“不影响，你慢慢来，今天产量不达标也没关系。”
“你是老板啊，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我不是老板，大不了被骂几句呗，可不能因为这个耽搁了咱们俩谈情说爱啊。”
苏晓兮是给自己挖了坑，阿秀在一旁听着一阵耳红。
“刘大爷，我现在发现你的脸皮又厚了一点。”
“一般般吧，脸皮厚吃得够，这不是你们最爱讲的吗。”
“唉，不跟你说， 你看着板子都有阴影了，你看都怪你，这么一大块站在这儿能没有阴影吗。”苏晓兮抬起板子的一角示意刘黄看，刘黄伸头撇了一眼，双手依然抱在胸前，倚靠着隔板，“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晓兮关掉热压机，用酒精将无尘布打湿了擦拭滚轴，如果板上出现了不良，首先要检查滚轴上有没有污渍，有的话处理掉才能继续。刘黄不懂这些，转身去休息室了。苏晓兮停下热压机，回到岗位上将刚才看的板放回流水线上，阿秀连忙制止，“哎，那个是不良，你忘啦?”
苏晓兮笑着道，“是好的，没有不良”。
“那你刚才是在干嘛？”
“让刘黄走嘛，他又不知道什么良不良的，我自己把自己带坑了去了，他那脸皮比风淋室的门还厚，我说不过他。”
“那你还和他开那样的玩笑！”
“失误失误！”
“你别拿我跟别人开这种玩笑，很尴尬的。”
“这兴头一来口不择言，再说就要这样多开开玩笑，又不少块肉，跟刘黄他们这样的人就要活泼一点轻松一点不要脸一点，你这样整天静悄悄死气沉沉的，别人说你你也不回，他不欺负你欺负谁。”
“太难了，我学不来。”
“哎，时间久了之后你会学会的。”
“可能吧。”阿秀淡淡地回道。“哎，你说怎么白班我能看见刘黄，夜班也能看见他？”
“他经常加班刷时长。“
“他都不用睡觉？“
“成仙了呗，大家都打卡下班了，他还要在车间左转转右转转，这儿瞅瞅，那儿摸摸，硬是拖到十点才打卡下班，这样就多了两个小时的加班时间。有时候，他直接白天接着黑夜，黑夜接着白天，你看到五线机床下面的那个门没，那里是监控死角，他晚上就悄悄跑到那里面睡觉，泡沫纸垫着，睡得舒服很。你不是开箱门还撞见过他在里面睡觉吗。 “
“那我就奇了怪了，大家都知道他在那里睡觉，为什么就看我不顺眼。“
“这得问你自己了。“
“我要是知道我还那么郁闷吗。“
“他派你出去支援的时候，你是不是跟其他人说过他坏话？“
“没有啊！你怎么知道他派我去支援的？”
“他经常来夜班窜，一聊起来止都止不住。你仔细想想你说过他什么话。“
“那我想想。“
阿秀在脑海里搜寻在外支援的记忆，她有跟谁说过刘黄吗？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跟张木，聊起过刘黄，但在阿秀看来，那算不上是坏话，所以也没注意过会被什么人听了去，再转述给刘黄。
“要说说过他什么话，到是说过，只是我觉得那不算是坏话，不至于吧。“
“不至于？隔壁车间的担当告诉刘黄的，他说你在他们车间说刘黄自私虚伪，总是针对你，你看着就烦。“
“我绝对没说过这话啊，隔壁担当是谁啊，他胡扯什么！“
“就是走起路来娘娘腔的那个，和刘黄关系不错。关键是你说没说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那样说了，刘黄也那样信了，所以啊，祸从口出，注意点自己的言行，说谁不好，你说刘黄。“
“我真的没那么说过。我去支援的时候是和张木聊起过刘黄，但不是那样说的。那天我和张木去成品检测库帮忙，张木说去成品库支援，活都比较重，我是来成品库支援的第一个女生，不然以前刘黄都没叫过女生去成品库支援。然后我就开玩笑的回了一句，‘可能是他看我不顺眼吧，也好，把我派出来，他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他，免了心烦’，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怎么到了别人的嘴里就成了那样了呢！“
“这些都不重要，人多口杂，你说出来的是这样，到别人耳朵里就那样了，以后多注意吧！“
阿秀感谢苏晓兮。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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