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红军像一根竹杆立起来,行着军礼向四周转了一圈,恭敬而又礼貌地说:各位老辈子,各位哥嫂,各位弟兄姊妹。我是大老粗,不会讲话,请大家原谅。我是遵义苗寨人,叫杨昌,我参加红军是因为恶霸地主强抢父亲的花豹皮,父亲不给,被地主、家丁活活打死。父亲一死,气死了母亲。红军一到遵义对穷人秋毫不犯,到一处就打土豪分田地给穷人,我信得过红军,就跟着红军入伍当兵来了,才两个多月时间。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就会吃苦,痛恨官僚地主,只要是听说要打倒官僚地主,浑身就是力量。我痛恨国民党军队,恨他们偏偏要保护恶霸地主,恨他们还要打好人红军。我这人不信邪,我就不相信这个社会穷人翻不了身,就该让富人欺侮我们,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
我这次受伤住在猴子洞,得到大家的关心照顾,请大家相信我,今生和来世都不会忘磨盘寨人的大恩大德。猴子洞旁边的那一壁红岩石,我仔细看过,只要太阳一出,就好像有一道道佛光闪现。我相信,这佛光是磨盘寨的福气,今后这佛光会变成“福光”,会给大家带来“福气”,因为你们心好,信仰共产党。
刚才心忠寨主说,要大家去参加石顶山武装起义会,我赞成,我一定要去。我决心与磨盘寨人一起同生共死为寨主报仇,为穷人翻身得解放打战。
受伤红军说完,又举起右手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军礼在掌声中好像杨昌的右手是根“竹杆”上一面红色旗帜,这面鲜红的旗帜在随风飘扬。
公元1935年2月20日,农历民国二十四年正月十七日,这天我死也不会忘记。那天,正好天上下着小雨,杨昌装扮成磨盘山鸟枪队的人,一行三十一人,三十一条猎狗,每个人肩上扛着一支用雨布包着的鸟枪,打着绑腿,腰间左边挂火药角,右边挂着羊耳尖刀,一派全副武装。其实三十一人肩上扛的鸟枪中,前后是鸟枪,中间是十三支步枪,人呢,三十名鸟枪队员,加上杨昌三十一人。
我们半夜打着火把动身,从半山腰走小路,绕过复兴场,在赤水河边切角垭过河,过河后走半山腰绕过大洞场,直插石顶山。当时,切角垭过河的人很多,我们乘坐的是牯牛盐船,没从正宗渡口经过。时间呢,到渡河时刚好天蒙蒙亮,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走山路时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时不时有意指挥猎狗叫几声。
大洞场不远有座奇山,堪称宇宙奇观。奇在地处鸡鸣两省三县冷三角,在贵州赤水县,四川叙永县、四川合江县三县交界地。山形像一只飞舞着的凤凰,有羽翼、有头、有尾。四面悬崖绝壁,唯一通道是凤凰头下一条石埂通往山顶。山顶有块光秃秃的丹霞石露在外边,石上建了一座庙,山不在高,有庙则灵,所以石顶山名气很大。有人依山形叫凤凰山,更有人因石顶山上有座庙,庙灵,香火旺,旁边有礅大石被一礅小石悬空顶着,悬而不落是石山上的石顶石,又称石顶山。石顶山上庙子不大,就一间正殿,两间偏房,正殿供了几尊神像,偏房是和尚食宿用房和香客功德捐赠房。正殿大门上刻着一副对联:
上联:为恶必灭为恶不灭祖上余德德尽必灭。
下联:信善必昌信善不昌祖上余殃殃尽必昌。
意思是:作恶者必然灭亡,当作恶还没受到惩罚,还没遭至灭亡时,是因为他的长辈还有善德存在。如果再不坚守长辈余德,丧尽祖德必遭灭绝。信奉慈善者必定昌盛,如果暂时还没昌盛,是因为长辈不行善,祸害于他。他只要改掉祖上的作恶,就一定会昌盛。香房后有一道后门,门外有一条小路,小路通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单居独户,名字叫桂梨园,名字是因为这户人家周围有几棵大桂园树和梨树得名,看样子过去是大户人家。
这天是石顶山起义筹备大会,参加会议的人全部装扮成上庙拜佛之人。因为庙里没有空屋,无桌无凳,会议地点决定设在桂梨园,桂梨园一则地形隐蔽,二则有两条羊肠小道通到山腰,便于撤退。
前一天,庙子来了五名和尚,其中有两名年轻和尚,两名中年和尚,一名老和尚。当天,五名和尚穿着和尚服装,在庙前庙后不停打扫,一块不到一百五十平方米的石坝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给人的印象是要在庙里举行庙会。
那天我们去时,已经有不少香客陆陆续续往山上走,从山脚上石顶山只有一条蜿蜒山路,山路是土路,只有快到庙前一百米才是石板路,路面不宽,也不规则,石板就两尺不到。只能容一人抬头上,一人侧身下。坝边站着两名光着头、打绑腿、脚穿草鞋、着和尚装的年轻和尚。两名年轻和尚每逢香客路过时,双手合十,头一点,口中念道:施主,阿弥陀佛!右手一伸,让香客上石坝。
施主!请留步!两名年轻和尚同时对一位即将上石坝的香客说。
为什么?我要上香,不允许吗?香客怒发冲冠直问年轻和尚。
施主,请息怒,你身带邪气,已患病在身,佛主今日不见。两名年轻和尚一齐婉言说。
香客正要想说点什么时,两名年轻和尚瞬间往中间一并,头一侧,左边和尚一只右手,右边和尚一只左手同时将衣袖一扬,一闪,站回原地。两名和尚一靠、一扬、一闪,快如闪电。
就在两名年轻和尚这一并、一扬、一闪之间,香客不知是什么原因,是病,是邪气缠身?不得而知,只见香客即刻倒在石板路上,人事不醒。
两名年轻和尚见香客倒地,对着站在庙门口的老年和尚说:施主有病,快扶施主到香房歇息!香客倒地时我正好路过,我对香客倒地十分惊讶,原因是两名年轻和尚,同时说香客有病在身,并且香客瞬间病发倒地,和尚不什么预测得如此准确?另外,香客倒地时两名和尚脸色不惊不诧,平静如常。当时我有一种说不出对和尚道法的佩服。
我带着鸟枪队到达会场后,王合廷把我介绍给了几位首长。我呢,又随着把杨昌介绍给了几位领导。首长一个姓杨,一个姓李,一个姓余,三人对杨昌的到来十分高兴。姓杨的首长首先说:我们杨家与红军有缘,又新增两名杨家将,欢迎!欢迎!接着握着我和杨昌的手,说:今天辛苦你们了,你们送来了枪,送来了鸟枪队,真是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有枪就有了一切,枪杆子里出政权!
后来我才知道姓杨的那位首长叫杨其生,是川滇黔边区红军游击队纵队长。姓李的叫李亚群,是游击队纵队政委。姓余的呢,叫余德彰,是政治部主任。当时我不知道政委、主任是什么意思,官有多大,只知道队长是游击队首领,这支队伍归他领导。由于大家都姓杨,后来成了无话不说的自家人。
大家听说杨昌是磨盘寨人救起的红军伤员,几位首长不停地问长问短,又是握手又是拥抱,亲热得不可开交,就像久别重逢的亲兄弟。
那天的会议,是起义前的动员会,也是武装起义工作布置会。
议程很简单,一是余德彰讲红军的战斗形势,面临的严峻性,遇到的困难和问题。传达中共中央泸县中心县委下达的关于:积极发动川南游击战争,配合红军创建乌江以北、金沙江以东、长江以南的苏区根据地的指示,以及泸县中心县委决定在石顶山组织武装起义的决定。
二是由李亚群宣布干部任职命令、组织机构设置、起义队伍的名称。武装起义部队的名称是:川滇黔边区红军游击纵队(简称游击纵队)。整个队伍分两个挺进中队和两个赤卫队。冯剑魂任第一中队队长,杨其生兼第二中队队长,杨昌任第一赤卫队队长。王合廷任第二赤卫队队长,鸟枪队归第二赤卫队队长王合廷指挥,他是队长,我是鸟枪队副队长。纵队有两百多人,一百多支步枪,一挺机关枪,五十人的鸟枪队。
三是由杨其生宣布起义队伍的原则、纪律、要求和时间。原则采用游击队战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
纪律要求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三大纪律是:(一)一切行动听指挥。(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八项注意是: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随着教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曲。
起义时间定在是公元1935年3月10日24时,即农历乙亥(猪)年二月初六子时。
开会时,王合廷坐在我左边,杨队长把起义时间一宣布,他把嘴唇凑近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今天是丁卯,除日。起义那天是乙酉,破日,两天都是好日子,起义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打破旧世界,消灭一切狗豺狼。从王合廷的出言,我知道他懂民风民俗。
我们鸟枪队集中训练是在庙前石坝上,训练的不是打枪、瞄准、跑步,而是站队列,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讲游击战术的一些打法,主讲是李亚群政委。训练时,我看见石坝边两个年轻和尚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山下,不同的是增加了侧耳听声音的动作,有时左转右听,有时右转左听。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听什么声音,是听风吹树林的声音,还是听人的脚步声。当时我很奇怪,随着悄声问王合廷:两位年轻和尚还站在哪里干什么?
王合廷像是一名解密专家,或者说两名和尚是他安排所为,他不慌不忙地回答我说:那不是真和尚,是红军装扮的假和尚,功夫好得很,他们站在那里是为了保护会场的安全。山下树林里还有两名,没有露身。一旦山下有风吹草动,他们会通过暗哨告诉山上作应急准备。他话音不大,犹如两人窃窃私语。
我突然想起香客倒地的事,随口问道:早上来开会的那人突然倒在院坝边,不知道那人得的是什么病。你说会不会是不祥之兆?会不会对起义有影响?
当然有影响啊!他回答得很神秘。
真的会影响到起义?
当然会?
说来听听?
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不天机?快说!
这人犯病是福,不犯病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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