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人家‘才女’要为我写一本书,说是要全方位的来采访我,我都没有同意哟,作家哥哥……”
幺妹在电话上夸大其词地告诉大作家陈秋华。
陈秋华回幺妹的电话: “你以为你真的是一个名人,是个富婆,不得了,我非要了解你,非要写你是不是?!”
“你们文人哈,不是很会……很会编故事的吗?!你就闭门造车——编一个。信马由缰,张冠李戴。那不是显得你更有才气、更有水平吗?”
幺妹在电话上“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好。”陈秋华只说了一个“好”字。
既然自称是一个作家,为何就不可以编一个象样的故事献给读者呢?
陈秋华的耳朵边还贴着手机,还有幺妹的“哈哈哈哈”,但他的意识已经不在这一个“进城女人”、“离婚女人”、“提刀砍杀过男人的女人”幺妹这里了。
他听了幺妹“编故事”这一句很刺激人、很伤人自尊心的话之后,便决定要编一个像幺妹那样经历的女人的传奇故事,也要把这个故事,正二八经地取名为《幺妹进城》。
大作家陈秋华在自己的灵感中,他尽量把自己的艺术触角远离于现实中的这个真实的幺妹,尽量让自己的编撰显得天马行空,离真实的幺妹越远越好,以免有人对号入座,让作家自己吃官司,惹麻烦。
陈秋华他开始忘乎所以起来。
他的整个身心都进入了连续的虚拟的故事情节之中了——
“你真的想为我写一本书吗?
其他一点想法都没有,或是一个条件、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没有?
你的动机是这样的纯粹吗??”
接下来,陈秋华收到幺妹发过来的这样一条短信。她把作家看成是向她“卖”文字垃圾的货色了。
作家收阅短信后,没有回复她。
这时的陈秋华,已打通了被幺妹称之为“才女”NW女士的长途电话。
陈秋华在电话上告诉对“才女”NW说道:
“当年,你想为幺妹写一本自传性的书;现在,我也想这么做;但是,你我相同的结果是,都被她‘儿马婆’给拒绝了哟。
“今天,我只想告诉你的是,我将以小说的艺术手法,让幺妹从现实生活走进我杜撰的虚拟空间,让所有热爱我的读者,看到我们的这个时代,有许许多多像幺妹这样的‘进城女人’,‘问题女人’,看到她们最初因为心中的梦想而如何拼死忘生地挣扎,奋斗,又如何在美梦破灭之下,变得不再理智、不再理性,以至于精神崩溃,处于疯狂变态的颠三倒四中……。”
但才女NW听了电话,在电话中反问陈秋华说:
“谁是幺妹?哪个是幺妹??请你不要拿我讨厌的那种女人与我说事哈!不然我挂电话啦!”
NW非常不礼貌的挂断了电话。
陈秋华仍然处在自己的兴奋里。
他就站在自已家的屋顶上。
他的身后,是一个两米来高的瓜棚;瓜棚上,结有一个大的、一个小的玉色苦瓜,和许许多多的小黄花;在旭日冉冉东升下,瓜与花十二分显眼。
此刻,一片朝霞抹亮作家陈秋华那睿智的额头;他隐约显出眼袋的双眼,向大山外望去。他深邃的目光,像要穿过一座座群山,像要望到让他痴迷的那个幺妹,那位与现实中的“幺妹”似像非像的、是他自己艺术地虚拟出来的小说人物……
在家中。
幺妹的手上拿着一张发黄的、两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她身边站着的,是放暑假在家的大女儿婧婧和小儿子虎虎。
——照片上照的,是当年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婧婧,她参加学校举行的“古诗朗诵比赛”,正在台上朗诵李白的《静夜思》。小婧婧当时身上穿的,是一件大人的旧衣裳改缝的补丁衣服……
女儿当年穿著的寒碜,让做妈妈的幺妹今天看了,也感觉辛酸;她,双眼潮湿……
幺妹不敢相信,从前那些一贫如洗的日子,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那要有多大的毅力和忍劲啊。
把照片交到女儿的手中,幺妹告诉她和小儿子说:
“你崽儿些不要以为现在日子好过了,特别是你婧婧,觉得自己是个在校大学生了,就忘记了过去!!一个人,不能忘了本,不要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们要夹起尾巴做人,低调一点,不要让人指脊梁骨。懂吗?你们记得住了吗?”
女儿显然对手上的照片不是很感兴趣。
“妈,我知道。我朗个不晓得这些嘛!”
幺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要是当年老子有你们这样好的条件,哪会混得这样子差哟。”
幺妹站起来,从女儿手里拖了那张旧照片,碎步走进卧室去。
自然光照下,卧室一片温馨。
躺在宽大的床上,幺妹觉得心里烦躁躁的。往事萦怀,她无不伤感。
但这时,她竟然没有意料到,自己的耳边又传来了小儿子虎虎对他姐姐说出这产一句话:
“姐,妈要是找一个很有钱的男人,嫁给他,从男的那里拿点钱回来给我们用,那才巴实哟。”
“小虎,你朗格说出这种话呀?”婧婧很不高兴的口气,说,“你把妈老汉看成是什么人了?要是妈真找了一个陌生男人,看有你哭的那一天!”
……幺妹很想冲出卧室揍一顿儿子。狗东西,心眼钻到钱里去了。
但她始终还是躺着,身子动也懒得动一下。
社会是一个最好的大学,尽管儿子现在才上初一,但他老爸的唯利是图和所用所为,已教坏了小虎:身上有钱,什么都敢做;手里没有钱,做什么都不能!儿子小虎,把钱看得比考试拿100分更重要啊!
躺在床上,幺妹的心思飘到播市以外,飞到还有七十高龄的母亲生活着的故乡——石寨街。
她打开了记忆的大门,滑入了自己的童年,自己不堪回首的所谓初恋生活……
大约就是在自己比小虎大一两岁、正上初中二年级的那一年,一个落魄的、但不失精明强干的“外乡人”,进入了幺妹的人生,让她从此陷入了无边的梦魇!
“小九,你进屋来,不要走。我和你爸有事跟你说。”
那天是石寨街赶场。傍晚了,母亲关了面临街道的大门,取下胸前的围腰布,打着身上的灰尘;她脸上没有过去的慈爱笑容,有的是沉重,有的是对女儿命运未来的种种担忧。
“上晚自习要迟到了,等我回来,有什么事那时候再说。母,行不吗?”
幺妹看着渐渐黑了的街道,立在屋檐下,向母亲撒娇,请求等母亲放行。
“你爸马上就从你卢表叔家回来了,你今晚就不去学校了。姑娘家家的,读书读书,难道读书还比谈论你的终身大事更重要吗?”
“妈,你说的哪样哟。”
幺妹不敢相信妈妈说的话,什么“终身大事”。难道父母真的想到要把宝贝女儿“嫁出去了”吗?
幺妹气呼呼的盯着母亲。
“今夜,卢表叔要给你做媒。那个娃儿,就是在你卢表叔家犁田栽秧的那个,人们管他叫‘外乡人’。”
“羞死人哟……”
幺妹在薄暮中绯红了脸颊,人呢,像被追昏了的一只兔子,箭一样朝学校方向跑去。
当夜,坐在教室里的幺妹,虽然在翻译古文《爱莲说》和《陋室铭》,但脑子里尽是母亲说的那一句话:“读书,读书,读书难道还比谈婚论嫁更重要吗”。
从学校上了晚自习回到家,时间已经比往常推迟了二十多分钟。但幺妹的家里仍很热闹,因为卢表叔在,那个外乡来的流浪汉也在。
父母陪着客人,吃着葵花子,吹着龙门阵,全都在等着她幺妹,在盼着她幺妹。
幺妹进屋喊了一声“表叔”,就背着书包咚咚咚咚地走上了二楼。
她“哐”地一声关了楼门,把自己关在楼上。
幺妹很生气,自己才十五岁多一点,谈什么婚?论什么嫁?父母穷怕了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卖钱来过日子是不是?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幺妹伏在床上,她用牙咬着枕头,她恨卢表叔,恨自己的爹老汉妈老汉,更恨那个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所谓“外乡人”……
这一夜,幺妹始终没有下楼一步,她也不知媒人是哪时间离开自己家的。
以后的日子,上学放学,无论在碗窑边,还是在水井边,或在供销社柜台边……幺妹都发觉到,外乡人那一双窥探自己的眼神。幺妹不明白,是他本人喜欢上了自己,还是卢表叔想吃那杯酒,怂恿父母来谈的这件事?他,来自哪里?他与卢家又是什么关系?他,难道是我幺妹前世的冤家对头吗?
……当后来幺妹提刀砍伤这个外缚人的手臂,被传讯到派出所,她回答办案的民警时如此说,是他杂种毁了我一生,我不砍他,死了心都不甘!
办案的民警叫她说详细一点,她回答,我根本没有心思回忆从前了。
“你提刀杀人是犯罪,难道这个都不懂?”
幺妹说:“我,是为民除害,是为自己申冤,我犯什么罪?”
记得,是快要初中毕业的某天晚上,那位被同学们称为“才女”的、英语成绩特别冒尖的NW,在补课回家的路途中,她突然问幺妹。
“儿马婆,帮卢家做活路那个娃儿,经常与你爸一起下馆子,总是吃得像红脸关公一样。你们是亲戚啊,幺妹!?”
“你还想知道什么,神经兮兮的。”
——其实,幺妹已逃不脱命运的安排,她父母在未经她本人同意或是根本就没有与女儿商量的情况下,便将她的终身大事,作了主,许配给了“外乡人”。
——“才女”在只有她与幺妹的这个时候提出“外乡人”的敏感问题,可以说,“才女”她是在明知故问,她心里早就知道了幺妹与“外乡人”的那层关系。
幺妹万万没有想到过,自己会与一个外乡来的陌生人结婚,当然,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个丑小鸭,阴错阳差会进城做大生意,后来又会与那个“外乡人”不共戴天,以至提刀相向,血溅湘江。
幺妹是一位很要强的乡下姑娘,因为出身的贫寒,心里自卑,但又从不认命。随时随地都在想改变命运并为之拼搏。
“才女”和其他同学初中毕业后继续上高中,考大学,而幺妹却因为经济上的原故,回到了家里。
农忙时,与父亲母亲一起,在责任地上与土地打交道,任何家事都做,算个主要劳力;农闲的时节,就与比她大一点的街坊姐妹们一道,赶溜溜场收山货、收药材,做小本生意。
“穷则思变”,老祖先的这条古训,让幺妹树立了不出人头地,不通过奋斗让自己过出光鲜来、体面来,自己宁可死掉了干净一些,免得牵了他人的眼睛!
幺妹常常把自己和父亲一起上播市购买农药的事情,讲给女儿和儿子俩个听。
“那时,你妈就跟一个要饭的没啥区别,头发乱篷篷的,拖一根棍子,提一个蛇皮口袋,走在播市的闹市区,不像要饭的那才怪哟!但你们要知道哟,我提的蛇皮口袋,里面整整装着九百三十块钱哟!”
儿子虎虎听到这里,就笑老妈:“拽呀,你那时就开始管钱了啊!”
“现在来看,那点钱是不算多。但在当时,九百块钱要买三头大肥猪,还可以买一头能下田的大水牯哟。”
幺妹对自己的打拚历史,无不充满深情充满自豪。
“记得,我和你外公从现在的丁字口,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火车站。那时的客车站,就在火车站的旁边,一角钱的公共汽车我们也不坐,为的是节约一角钱呀。”
“妈,你那时还没有和‘外地佬’结婚,对吧。”
“但那时你们那个臭老爸已经搬到你外公外婆家住起了哟。他没有上过学,斗大的字也认不到一个。他不敢进城,他怕迷了路找不回家。”
“真的?我爸真的那样子差呀?”
“你外公死得早,不然你们去问外公,看看是不是真的。”
“妈老汉,第一次上播市,究竟做的什么生意哟?赚了没有哟?”
“我记得是进城买农药,农药买回来后背到赶乡场上去卖。”
幺妹沉浸在自己最初的“生意经”里。因为有了第一次,她才有跨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的勇气。
按“才女”NW对有来往的同学们说的话讲:
人家幺妹,她就是敢冲,人家的嫁妆也是自己一分钱一分钱挣的;那个“外乡人”,能娶上我们的小幺妹,比找到一座金矿还值。
“才女”不愧是才女,说的话文质斌斌的,叫人不得不佩服。
陈秋华为了编写好“七零版”的人生故事,或许就是为了赌气写好“幺妹”的人生传奇,他曾到过石寨街附近的石碓窝、承恩场、雅水、黄鱼江、官路场,枧坝……了解幺妹年龄段的一些女子,及其她们的父亲母亲,想从中窥观那一个时代的情感、心灵和精神境界。
黄鱼江街背后住的一位“梁女士”,其人生阅历基本与幺妹相似;现在,她已经在县城购房居住了五个年头,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在读大学、一个在读高三。
陈秋华为了圆好他的文学美梦,就把梁女士的一些故事,经过艺术处理,嫁接到幺妹的身上,让幺妹这个小说人物得到了充实,显得更加有血有肉。
“我之所以要进城打工,就是想甩掉那个‘外乡人’。他,年龄要大我8岁多,并且一点文化都没有。我要是跟他过一辈子,不是毁了我自己的青春吗?”
这是“梁女士”告诉陈秋华的,但作家已将她的身份置换成“幺妹”了。
幺妹说起自己的前半生,悲从中来,双眼潮湿。
“一个偏远山村出生的人,仅上过小学二年级,我与他在一起,我做的事,他看不习惯;他说的话,我又听起来十分反感,万分厌烦。我们还没有结婚,他就敢打我!他让我感到害怕,害怕得有时在梦中都在乱躲乱藏……”
陈秋华递了一张纸巾给“幺妹”,随她的回忆,意识飘到了白马县城,她租房卖煤的那个崔家巷子——
一个人,因为生活所迫,因为爱的追求,有时是会产生从前不曾有的一股勇气、一身胆略,甚至超人的智慧。
幺妹用她中学毕业回家赶“溜溜场”卖水果、卖甘蔗、收山药赚的一点钱,一个人闯进县城卖块煤。购进一车块煤,一百斤两百斤慢慢卖。
她卖块煤的生意先不是很好,但比她赶乡场赚的已多出好几倍了。
幺妹她整天像个“煤婆煤鬼”,但晚上在清点钱的时候,她心里乐着,那个很美梦,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认为,不进城,不知道县城这么好做生意;不进城,也不知道城头的人花钱像流水一般。
进城不半年,父母双双找到崔家巷子,来到幺妹的煤棚,要女儿回家结婚。
“我还小,岁数还不到结婚的时候。”幺妹冷冰冰的对父亲说。
但一直不说话的母亲,眼睛包不住泪水,就在幺妹的面前汪汪汪的淌。
“你们差了‘那个人’好多钱,我一个人还!!我做生意来还,我贷款来还。”
“人家二十七岁了,你让他上哪儿去找一个相当的姑娘呢?”
“这门亲事,我一直就没同意过。事情到了这一步,这能怪我吗?”
“当爸的求你了,行吗?”父亲简直要向女儿下跪了。
母亲呢,跑到出租屋外面去,呜呜呜的哭出声音来了……
当天,幺妹喊了经常为客户送煤的三轮车师傅,与父母坐三轮车向石寨街“咚咚咚”地颠簸而去。天上无月,四周黑得就像是在一个坟墓中。
幺妹,她欲哭无泪。心,开始不是自己的了,人成了一个躯壳。
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训下,幺妹违心地同意嫁给“外乡人”唐水牛,婚期就定在石榴花开的五月初八。
在婚期快要到来的前一个月,仍然不认命的幺妹,与父母不辞而别,去了江苏乌镇的二姑妈家。
幺妹希望二姑妈支持自己、劝一劝双老退了唐家的这门亲事。
但是,二姑妈认为一个姑娘家,嫁谁都是嫁,况且姓唐的也不差手不差脚,而且也在幺妹家生活多年了,现在若是退亲,事情有辱门风,要遭人议论。因此,当二姑母的于是就反过来劝幺妹,叫她不要东想西想的,认命算了。
二姑妈亲自送幺妹回到石寨街。
二姑妈看幺妹如期结了婚,并在她县城的出租屋住了一个星期,等幺妹心平气和了,才高兴样子的回她的江苏去……
结婚,使幺妹成了另一个人。话少了,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了。
婚后的日子,男人与她一起进城卖煤,开始学习做生意。
有一回,幺妹有事回石寨街,男人还把一张一百元的假钱也当真的收下了,让幺妹怄了几天的气,以后再不敢让这个男人独挡一面了。
女儿婧婧是在县城出租屋生的。当时为了节约钱,手上也没有多余的钱,分娩时,还是请的母亲进城来接的生。
因为第一胎生的一个姑娘,男人便对幺妹耍态度,稍有不顺心,他还抓起煤块掷她。幺妹因为自己生了一个女儿,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在男人面前只有忍,泪水常常藏在被窝里流。
男人具有两面性,他在岳父面前很会演戏,老人对这个女婿是很信服的。
婚后的第二个春节,幺妹与男人回到娘家。
父亲告诉幺妹说,唐水牛想学开车,劝幺妹顺了水牛,把钱拿给他学。老人也认为,水牛的想法是对的,只有开车才能找到更多的钱。
幺妹问父亲:“他晚上不把我当人打,他连畜牲都不如,我拿钱,我是傻儿么?”
但是,幺妹还是听从父母的,过了大年(正月十五),她从信用社取了四千块钱交给男人,并与他一起,到石寨街附近的平安驾校报了名,让他“脱产”学起驾驶技术来……
这个时间,幺妹想到要带女儿婧婧,就把外婆接到县城照看孩子。
做母亲的觉得对不起的,三个孩子中只有幺妹她。母亲为幺妹常吃不好,也常做噩梦。她尽量帮助幺妹,好使自己内心得到平衡一点。
幺妹的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卖块煤,还卖起了“长效化肥”,也收起谷子、苞谷。她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忙不过来了。
男人三个月驾校学习结束,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想要幺妹想办法买个车来跑。
买一辆新车,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但看着男人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幺妹横下一条心,就回家与父母商量,打电话给读大学的哥哥,亲自到信用社找到 “八节竹竿打不到”的雷表叔开恩,以父母、读大学的哥哥三个人担保签字,好不容易从信用社贷了五万块钱,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为男人买了一辆东风货车。
当新车开到石寨街的家门口,当男人与父亲母亲一起喝酒庆贺时,幺妹用她镜片后的眼睛瞧着这个从外地“流浪”到街上的男人。
幺妹心里想,他杂种以后要是成了爆发户,手中有了钱,他会再来这间屋里,会和双老坐在一起喝酒吗?他会变得像魔鬼一样让人害怕吗?
没有料到,当夜,父亲也在幺妹面前,对他的女婿说了这样一句话:
“水牛,你娃要对我家幺妹好点。不要阴一套,阳套的。没有找钱,你们是夫妻!找了钱,也是夫妻。懂吗?”
“爸,你喝醉了吧。你说这话!!我姓唐的,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么?”
“我告诉你,幺妹不可欺负。有我在,量你不敢欺她。”
父亲说这话时,幺妹取下眼镜,双眼就死死盯住男人,好像要看穿他杂种的灵魂深处还藏着些哪样不敢露出来。
因为有了车,男人就随他的师兄一道跑长途,奔他看好的生财之道;
幺妹呢,还是做她的生意,夫妻两人都在挣钱。用一股银水往家里流来形容他们,是不会错的。
不到2年的时间,幺妹他们就还清了信用社的五万元贷款。
还款的那天,幺妹在石寨街最有档次的餐馆请信用社的雷表叔,以及出纳田某女士。
席上,幺妹向雷表叔说了几多感激的话,说要不是他放款拉她家一把,自己决示会有今天这样好的前景。
自称雷主任的“所谓表叔”,要唐水牛敬他三杯,又叫幺妹敬他三杯。
男人不擅长应酬,心里也对主任大人很瞧不起;最后,男人竟提前退了席,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电视电影“少林寺”,认为男人像李连杰那样有功夫,也不错。
当天,夫妻双双回到县城。
幺妹因陪喝了一点酒,人有点头晕,倒在一把从旧市场买来的沙发上,叫男人给她倒杯水。
男人竟骂她,“九岁进养老院,福气来早了一点”。
幺妹也不服输,操起身边的一只空杯子,向男人掷过去。
“你杂种给我记住,你尾巴还没有翘,老子就知道你要屙屎。有本事,你当年为啥不自己去贷款,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
幺妹越说越气,走过去,贴着男人说,“好,这样也行,明天我们去办手续,哪个杂种才不敢去!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婧婧我带。我什么都不要,明天不去离婚的是杂种!”
但幺妹话还没有说完,男人的脚已跨出门去,找人打麻将是他最大的业余爱好。
怀第二个娃儿的那一年冬天,幺妹晕厥了一次。
那时,国家政策规定,家村第一胎是男娃的,生第二胎要隔五年,不然就要罚款,还要把人抓去作“绝育”手续。
幺妹为了躲避罚款,也不想挨那冷冰冰的一刀,她就不再在县城做生意,而是只身回到了石寨街,藏在娘家里等产期临近。
这天,邻居的老人过逝,幺妹穿了一件大号外衣,在邻居家帮忙,择择菜,洗洗碗。
幺妹先都是好好的,洗碗的时候,脑壳突然昏了一下,她不得不抱住身边卢幺娘的双腿;但接下来,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起洗碗的邻居,都是一些妇女,她们对幺妹抬的抬脑壳,抬的抬手,把她平抬了悬在空中。
等幺妹苏醒过来,看见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听到的是卢幺娘在这样说:“掐人中,掐她人中。”
又有一位邻居说:“怕她是脱症哟,塞住她的屁眼,把屁眼塞住。”
这件事,让幺妹一想起来就害怕,就无限的产生恨!
她恨对她不忠的男人,恨不听话、不专心读书的儿子。
她想,那天自己真的一命呜呼了,也不会有儿子,自己也不会砍伤男人被派出所传讯问话那样 “丢人现眼”的传奇故事了。
在怀着儿子(当时并不知道就是儿子)的日子,每当傍晚,幺妹就由母亲陪着,走出门来,走出老街,逛到碗窑边,来到已很少有人来担水的水井上……
月亮慢慢升起来,晚风悠悠吹起来。
母女俩什么话都没有说。其实,当母亲的,一直在内心祈祷,向月亮发誓,希望幺妹这回怀的是个男胎,一定就是个男胎,让幺妹的男人以后不再因为“生姑娘”而打她、骂她!
幺妹是上完了初中的、是有文化的一个人,但她就是不明白,生男生女本来是男人的事,但天下的男人,都会因为老婆生姑娘而怪罪于女人,女人真的错了吗?女人难道不冤枉吗?
幺妹忘不了刚生下女儿还不到半年的一天,男人用火钳打她的那一幕。
她当时抱着女儿婧婧,她护着女儿婧婧,她怕男人的火钳打伤了女儿婧婧。
那一夜,身上青一块紫一片的幺妹,头发篷松,满脸泪痕,她抱着女儿徘徊在白马县城的街巷中,她真想一死了之,但自己又丢不下半岁都不到的婧婧啊……
女人,你是弱者的代名词,你的命运真的掌握在男人手中吗?
好在,这一年菩萨开恩,让幺妹第二胎生的就是一个长鸡鸡的男性婴儿。
幺妹想,自己可以在男人和世人的面前昂首挺胸了!她这样想时,泪水就落下来了……
离开白马县到播市经营更大的生意、创建更大的事业,出门的那天,幺妹的父亲语重心长,他告诉女儿说:
“我看,你们要是找不到钱,家庭可能不会分散;到了播市,说不找钱,那不是你们的初衷。但当你们找到很多的钱,找到了很多很多的钱的时候,幺妹,你就把持不住这个唐水牛了。当初,我和你妈……”
幺妹知道父亲心里还想说的是什么,她把父亲的话打断了。
她说:“人的八字出生前就安排好了,未来怎样,我无所谓。我的使命,就是把婧婧虎虎培养好。”
幺妹从挤身播市的那一天起,她早就有了思想准备。
她不怕离开男人,她也想离开这个人面兽心、五毒俱全的男人;她只是担心失去那双宝贝儿女,怕儿女没有自己的母亲会受人欺负。
进播市的第三年,幺妹与男人,还有两个孩子,全家去了一趟男人的老家W县的虎落坪。原因是,孩子的老祖祖过逝了,去披麻戴孝。
男人开着从老总那里租借来的黑色小轿车,五岁的儿子与男人坐一排,女儿婧婧与当妈的坐后面一排;表面上,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无比。
这是幺妹婚后第二次到男方家。
第一次到婆家是生了儿子小虎。
当年,男人无论如何也要幺妹把儿子抱回老家让爷爷奶奶看一眼,说是他唐家不会绝后了,不会断香火了!!
幺妹一个人抱着仅仅才50天的儿子,刚满五岁的女儿婧婧,背着婴儿吃的用的一大背篓,母女仨坐了一天的大客车,天黑尽才到达小村的平桥。
这次“母以子贵”抱儿回男方家,幺妹印象较深的,是在客车上,一个男人公然爆打自己的老婆,而车上的客人居然没有一个出来指责,连劝一下的人都没有。
幺妹抱着儿子上前对臭男人说:
“你有本事,你有气力,你会打,会打得很!”
但臭男人恬不知耻,扬着拳头,露出一嘴的煤山牙,骂幺妹说:“你要是不怕打,就拭拭我的拳头”!
客车在颠簸着前行,而幺妹的心在滴血,既为被打的妇人,也在为自己。
通过车上的所遇所见,幺妹终于明白了,自己挨老公的殴打,是在情理中的,“打女人、不把女人当人看待”,是虎落坪这个鬼地方的水土,养出来的男人必修的一课。
与这里的男人结婚的女人,在劫难逃。
在播市的生意,比起在白马县城的生意来,简直有天壤之别,这是幺妹预料中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同男人一起挤到播市。
也正是在这样一个前提条件,男人开始忘乎所以,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男人开起了自己的小车,包养起比自己的女儿婧婧大不到儿岁的“二奶”,几天不回家,连向幺妹扯谎的电话都免了。
幺妹心如止水,她给自己立了一条规矩,臭男人可以没有,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作为一个女人,不能失去了宝贝儿女,心中时刻要装着他们,要培养他们,教育他们,但决不能因为溺爱而宠坏了他们。
除了打理正常的生意之外,幺妹的整个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她的母性和母爱,赢得了儿女!一双儿女始终依赖着她。
在女儿婧婧考上重点大学的这一年,恰恰就是幺妹离婚的一年。
当然,这一年,也是幺妹的父亲——一个了不起的“预言家”病逝还不满周年的时间。
幺妹,她一直就盼着实现过“孤家寡人”的日子,是她在“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时候,一再让步,一再牺牲,才从婚姻的阴霾中,自己把自己解救出来,才从魔鬼一般的男人的手掌中逃脱出来。
4月,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幺妹揣着那一纸轻飘飘的“离婚协议书”,法庭认可生效的“离婚法律文书”,一个人回到了石寨街,她在母亲的床上,抱着“小时候母亲抱着自己”的一张翻拍放大的旧照片,在大白天里甜甜地睡了一夜。她像睡了一年,时间或许更长。
离婚的事,她对谁谁也没有讲;她认为,这是一件丢后家人脸面的事情,但对她内心来说,这才是一件改变自己后半身幸福的大事,是值得大庆特庆的,但又是需要保密一段时间的。
清晨,她听着MP3,一个人来到上曾经上读书的中学、现已成为废墟校址。
物是人非,人何以堪。
伫立在一棵自己曾经背诵过毛泽东《长征》诗文的槐子树下,幺妹用多肉的指头,摸着斑驳打皱的树干,树长粗了,槐花满地,浓阴森森……
幺妹回忆曾经给自己写过几次情书、自己从来不回一字的所谓“初恋情人”。
人生,当你回首曾经的甜蜜岁月,是不是真的就是衰老的象征和开始呢?……
这一天,幺妹打电话把与她有联系的中学同学,才女NW、洋娃娃莉莉、侠女诗诗,以及她们的老公、相好、情人七八个,约到县城“南部鱼舫”喝啤酒,吃乌江鱼。
酒饭后,幺妹又请大家走进附近的“梦幻歌厅”,在一间阔气的包房里,疯了一晚。
没有破灭,哪来新生?没有失败,哪有反省。
幺妹在闪烁的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把泪水一直噙着,强颜欢笑。
她戴着眼镜,唱了一首老歌《生活,是一团麻》。
她在开始慢慢适应过“一个人的”生活,她在失落中希望,在把悲凉的泪水,如何变为人生的喜泪,幸福的那一种!
“我不下地狱?谁下?”
幺妹在大学放暑假、女儿回家度假时,听女儿在电话中说过这样一句话。
后来,幺妹就用这一句话,骗了作家陈秋华,让作家真的以为,她有多么深的文化,一直把她捧在天上,让她飘飘然的过了几天!
是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句圣经上的话,现在很流行,非常流行。
当幺妹因提刀砍伤离了婚的“鸟男人”,自己被传讯时,民警杨警官也就是这样对她说的:“你不下地狱,还有谁会替你啊?”
陈秋华在白马县一个“状元酒”的集会上,与大家称道的才女NW不期相遇。
“不够意思吧,才女?”
才女穿一袭雪白的吊带长裙。给人的感觉,就像在高温酷暑下,与冰山雪山相坐,透心的爽。
“你,难道不知道我早与她闹翻了吗?”
“后来听说了。才女,我认为,幺妹她,是她的父亲‘一棋不慎,全盘皆输’的具体写照。她父亲给女儿酿下了这一杯苦酒,让幺妹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啊!”
陈作家与才女走出人群的漩涡。
他记起过去幺妹告诉他的一些事实。
“一个正上初中二年级的女学生,父亲就给她说什么亲事,况且,这个男的还大她八岁!简直不可思义!!”
“但,外乡人长得确实挺帅的哟。”才女NW竟为自己的这一句话笑了起来。
“才女。你是怎样与幺妹闹翻的?”
“无可奉告。”
“结交一个知心朋友不容易,与友交恶,就是那么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就分手,你认为是不是这样。”
“作家,你了解这个富婆多少呢?”
“我不以时间论,而是凭自己的直觉。我认为,幺妹这个人是相当不错的。”
“长相?身段?还是她的财大气粗?盛气凌人?”
“除了这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永不放弃心中的理想追求,即使鸡飞蛋打一场空,她都在为了一双女儿作牺牲,做考虑,她的母性母爱让我十分敬佩。”
“大作家,才女不想听你这些了。你,是不是爱上了她本人了哟!陈秋华同志,作家都是见一个,就喜欢几天,然后就甩了扔了。你不会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如果幺妹不嫌我穷得丁当响,我倒想请你才女作媒。人都半百的年龄了,为什么不追求像她那样高素质高品味的一名女性啊。才女,你说我的想法跟时代合拍吗?”
“你把手机给我,我马上与她讲,就说我们的大作家,如何爱上了幺妹,哈哈哈哈……”
“才女,你真的不想告诉我,你与她的不相往来,是怎么一回事吗?”
陈作家离开NW才女,把这么一段故事,编进了《幺妹进城》的小说当中。
那是在“一剪梅歌舞厅”。
为了公司生意上的事,幺妹陪四川的三个(二男一女)客人喝醉了,就打电话叫才女MN开车来接她回家。
半个小时后,才女开车来到歌舞厅楼下,打不通幺妹的电话;上楼亲自去找,一位穿青花旗袍的坐台的小姐说,幺妹已经喊车走了二十多分钟了。
“儿马婆!整人不应该这么一个整法呀!”
后来,幺妹打电话说,她砍了男人几刀,在派出所问材料。才女说啥也不信幺妹说的了,也不理她了!
才女认为,砍什么男人,怕又是幺妹喝高了,在胡说八道,骗人哟!
陈作家小说中的这位才女,是在文联办公室上班,是一位把诗写到了极致的女诗人。
她有一首短诗,就是这样写的:
“一只鸟
落在苇杆上
歌声婉转而悠扬
它忽然挺立
箭一样射向远方
歌声随着它变得渺茫
只留下寂静
还有苇杆上的摇晃”
曾经,才女NW把这诗读给幺妹听,幺妹听了三遍,对才女说,你写得太深奥了,太朦胧了,本宫听不明白,你大才女究竟写的是啥子意思呀。
当然,才女也没有给幺妹讲诗中写的是啥子意思。“诗向会人吟”,不懂或没有那样的境界,是难以理解的啊。
后来,幺妹被拘禁在派出所,她竟想到才女写的这首名为《翠鸟》的小诗来。
“一只鸟,一只鸟”,自己不就是一只“落在苇杆上”上的鸟儿吗?现在,自己出了恶气,报了血海深仇,自己就要“变得渺茫……只留下寂静……”了啊。
她为才女的这首好诗而感动,也以这首仅仅才八行的短诗所创造的意境,打发监室的孤凄……她想,要是能通电话,与才女研讨一下,也是人生的乐趣呀!
当陈秋华与才女NW来到派出所,准备探监。
但他们这天来迟了一步。民警告诉他二人,幺妹已放出去半天了。
“她不是用刀砍伤了人吗?”
“她这个案子是最特殊的,所以放了她。”民警告诉二人:“这女犯算一个了不起的英雄,我要不穿这身服装,会夸她,还会一直宣传她!啥叫血性,啥叫忍无可忍,她就是!她是巾帼,生要作人杰,死要为鬼雄的那一种呵!”
离开派出所,陈秋华正要打电话,幺妹却打过来了。
“女儿说你们把电话打到我家里去过,还要去派出所,感谢你们二位哈。”
才女NW大声地说:“儿马婆,你拽啊!竟出去了!”
“我要不是看在儿子还在上中学,老子砍都砍死他杂毛了。”
“你幺妹伟大!”才女在电话上不停地夸幺妹。
陈作家要请幺妹出来,在附近的茶楼小坐一下。
“好。听作家的,但得让你多敲击几晚上的键盘,多写几篇稿子发表哟!”
在螺江流韵的茶楼那优雅的环境中,幺妹讲了她“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亡命之勇,如何提刀砍伤臭男人的那一血腥事件——
时间是兔年的农历六月二十七,从石寨街娘家回到播市的幺妹,心情简直坏透了。
妹弟与邻居不和抓扯,把手摔成了骨折,动手术要钱,当幺妹的就向当姐的借,开口就说要8000。幺妹眼下正为刚考上大学的女儿婧婧酬学费,还不知如何酬齐三万五千八,心里还打算叫幺妹把过去借自己的2万还了呢!
离婚时,婧婧是判给幺妹的,但女儿所应分得的财产(主要包括38万元),是由其父打了借条用于公司开支,婧婧实际上只分得了她父亲的一纸“借条”。而今,女儿要钱到西安上大学,男人托辞说,自己手上没有现金,先让做母亲的垫付,过后等他有了钱,再还幺妹。
男人在外面还到处传言,说幺妹与他离婚时,分走了三百多万。
幺妹听到这些流言,简直要气炸了。什么几百万?划到自己身上的那几十万,都在住房上。她不气炸肚皮那才是怪事啊。
又加上幺妹还听到一些做生意的朋友说,男人正在装修“新房”,不久就要把狐狸精娶进门一起过日子了。
幺妹终于忍不住了,她为了女儿上大学,为了讨得女儿分得的那一笔财产,这天,幺妹离婚五个月来第一次走进男人的公司,把男人堵在他办公室的门口,大声地质问他:婧婧的钱你给不给!婧婧的大学究竟还读不读!
男人嘴上咬着一支烟,但回答说的话很清楚:“你泼妇有本事呀!你把女儿负责到底呀!来找我,找我干啥?”
“你杂种不要欺人太甚?”幺妹的声音比先前高出若干倍。
“我怕你了?你泼妇会哪样?”
幺妹掏出手机,在男人眼皮下打派出所的电话。
她在电话上说,有流氓抢了我女儿的钱,现这个人就让她堵在XX公司,要求警察赶快来抓“流氓”。
男人听了幺妹在电话上报假案,吐掉嘴上的半截纸烟,上前一把抢过她的手机,用力向远处扔去。
“老子看你打,看你泼妇乱报警!”
“今天,老子也不想活了,跟你拼了。”
幺妹边与男人吵,边退到男人的小车边,她随手捡起一半块砖头,她口溅唾沫,骂道:
“你杂种敢摔我手机,老子砸不得这车子!老子今天与你杂种拚命!”
幺妹用砖头把小车四面的玻璃窗全部砸了一个落花流水,然后昂扬而去!
男人气得直跺脚,话说得吞吞吐吐:“你砸,你砸,你会砸,老子不让你赔,老子是你麻X屙出来的,让你泼妇赔到底……”
——后来,因为幺妹提刀砍伤男人被民警传讯,在派出所民警问幺妹,幺妹就砸车一事,这样回答说:
“小车有我的一半,我就是要砸!!他杂种不把钱如数交还我的女儿,我就与他杂种以死相拼!要么是他先去那边,要么是我先去。”
砸车事件后的第五天,公司同仁对砸车一事的议论还余音袅袅,幺妹提刀砍男人的事接着就发生了。
——这真是冤家路窄。
早有准备的幺妹,在住宅小区的大门外遇上了男人,和男人的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幺妹一见仇敌,两眼发红。已失去了理性的她,大声地侮辱小女子,喊她骚货,喊她骚母狗!
见对方不理,幺妹又撵上前,又骂她:“你骚货怕老子啦!你抢了老子的男人,你不吭声难道就算球啦!”
男人在一边说话,叫幺妹放尊重一点。
幺妹说,老娘尊重品行好的人!你他妈的烂流氓,没有你的话说。
男人要为自己的二奶争面子,挥起手来要打幺妹。
没有料到,幺妹抽出了提包里的菜刀,向男人猛砍,一下,两下,三下……刀光晃动,让人感觉就是一道道白光在飞舞。男人的左臂先被砍伤,后左肩又挨了一刀。
被幺妹骂骚货的小女子,哪见过这阵势,五步当做三步迅跑,躲到小区门卫室,立即引来了保安。
没有几分钟,派出所值班的三位民警也赶到了“砍人的现场”。
“杂种和他那小婆娘两人打我,我不反抗,我等他们把我打死吗?”
幺妹显得理直气壮,在围观的群众面前大声地对民警吼。
民警反问她:“你不认为自己提刀杀人,是犯了多么严重罪行吗?你不认为错吗?”
“我错在当初嫁给他,错在为他生了一儿一女,错在这次没有砍死他这对狗男女。”幺妹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也有男人粘在她脸上的血迹。
幺妹,她是一部分人心中的英雄,一定有人崇拜她的这种反抗与敢于牺牲的斗志。
当天,家中的女儿婧婧,为了为母亲开脱,将母亲事前准备的一些被男人 “家暴”摄下的照片,以及九年前幺妹自己写下的一份离婚诉状,送到派出所,以佐证母亲所受男人的种种残暴。
办案民警审查了幺妹母女提供的图片材料和文字材料。
次日,男人或许是良心发现,具状申请不追究幺妹的刑事责任,自己负责医治刀伤的所有费用,并向民警表示,在女儿上学前五天,将50000元,打在随录入通知书一并寄来的女儿的 “建行卡”上。
——有人说,幺妹不砸车,不砍人,事情不会这样顺利就解决了。
也有人说,二十多年的夫妻,多少还是有点情分的,并且,儿也有,女也有,说断,是断不了的!
有女群众发感慨说,男人,不能太绝情,像幺妹这样的女中豪杰,多一点更好,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看看谁怕谁!?
幺妹后来说起自己揭刀砍人这件事,当然,这事也没有多少人晓得——她自己也显得有点后怕。
她说,要是砍当经了,砍死了,自己坐大牢,自己吃了枪子,自己的儿自己的女,那时会怎么办?他们那不遭孽吗?
杀人,不是谁都敢拭一拭的?因为,杀人要抵命,而人的命又只有一次!杀人,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陈秋华作家与才女NW漫步在螺江的第九道湾上。
黄昏的凉风,吹动着才女的秀发,吹动着才女的长裙。他俩时近时远,看去,二人倒有点像在热恋那样感觉。
论人生,有的相信宿命论,认为一切都由冥冥中的神圣安排好了的,作为无奈的人,只有在这样的安排当中生活,无所作为。
但也有不认命的“种”,他们总在抗争中,总在失败下昂扬奋起,直至生命终结,表现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大无畏精神。
“幺妹是一个正直的人,先是穷怕了,吃一杯凉水,都要看看有熟人没有,能节约一分是一分;后来,她路子走对了,发了,富了,朋友也多了,她就忘了我们这一些老同学。这,是人在江湖的潜规则吧。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陈作家,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才女NW没有向陈作家介绍幺妹过多的隐秘。但从她的这几句话当中,已能让人感觉到几分沧桑感了。
“人,都是很现实的,为利而来,为利而往,谁也不是圣贤。”
才女驻立在一块石头上,似乎,她又回忆起从前,那些与幺妹、与莉莉、与诗诗、与文科代表等许多耍得好的同学来。
才女记得,当年大家也曾游玩赏到螺江这里,也曾在江水滔滔前许下过“苟富贵,莫相忘”那样幼稚而可笑的誓言。
“时间,会改变一切。这才是唯一的真理。”
陈秋华的思想又滑入了小说的艺术世界。
他预见,幺妹在离婚后的第二年,在过去男人学驾驶的驾校,她也报名学起驾驶来,不到三天,就与一车学习的、风度翩翩的“科长级”人物有了短信交流,打电话要吹半个小时或许更加长……
时间,可以让人忘掉过去,也能让人,在新的憧憬下,开心地、忘我地生活下去。
当陈作家调过头、进入现实的暮霭中,他才发现,那位被人们称作才女的NW、在文联上班的NW,已走在前面几百米远了。她显出那么的孤芳自赏,那么的特立独行。
陈秋华犹豫不决,作为作家的他,反问自己,是不是要追上去……
【编辑:卓礼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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