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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第十四章)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易得必失    阅读次数:8321    发布时间:2014-02-24

此时嘉庆把军机处的事告诉了那彦成,又说:“这二人都是你的祖父挑选。以前皇考曾说过军机处,‘鄂尔泰在朝,培养了讷亲;讷亲在朝,又培养陶成了一位傅恒。’鄂尔泰是皇祖时期用的人。傅恒当朝唯有谨慎。而阿文成出将入相,行事以周密著称。又为国家深谋远虑,在这三人里功劳最上。”

听皇上这样评价祖父,那彦成觉得惊愕。一面跪下谢恩,想到傅恒父子都以郡王的身份配享太庙,两圣对富察氏有旷世恩典。那彦成谦逊道:“傅郡王立功至伟。带兵平定大金川莎罗奔叛乱,担任军机首辅二十余年,乾隆三十三年又出师缅甸。要论出将入相,傅郡王还要早二十年。奴才以为自己的祖父仍然不可比肩。”

嘉庆却正是对傅恒父子不满。傅恒去大金川的时候,战役已经打了两年。对方只是一名小土司,朝廷却丧失了三名一品大员。傅恒到前线以后奏报,大金川地势极为险要,莎罗奔构筑了三百余座碉堡,要有平定叛乱的长期准备。这和朝廷速战速决的意图恰好相反。由于担心再丧失一位大学士,先帝以孝圣皇后的名义,下谕旨让他班师回朝。在老将军岳钟琪的协助下,傅恒终胜了一仗。莎罗奔正苦于朝廷不受他请降,先帝借此机会准许傅恒受降。第一次战役草草了事,也为以后埋下了隐患。直到乾隆四十一年,阿桂带兵荡平再次作乱的索诺木,安抚了其余众土司,成立驻防军,大小金川才算安定下来。而金川战役里的逃兵和杂役在当地流窜成了啯匪,川省的白莲教匪徒就是来源于此。

眼下除了白莲教祸乱西南四省,东南的广东、福建也不安宁。安南国阮光瓒和阮映福内战,双方为筹集军饷,分别网罗了广东的土匪,在洋面上劫持过往商船。听刚进京的阮元奏报,海盗已经扰及了浙江境内。想起讨伐缅甸之初,朝廷里多位大臣认为远征不值,唯独傅恒主张出兵。结果老官屯久攻不下,将士染上瘴气伤亡了大半,三万余名将士最终只剩一万三千人。虽然傅恒请罪罢兵,算是替先帝揽了责任。但贸然出兵而没能扫穴犁庭,已经大损国威。安南、缅甸也由此滋生了怠忽天朝的心思。

两次战役不彻底,使嘉庆对先皇的黩武颇有些不满。傅恒是统兵主帅,嘉庆也厌烦他一味愚忠先帝,不顾及民间疾苦。至于福康安,则是深衔之。平定金川以后,阿桂把首功让给了福康安。朝廷从此又让他带兵。福康安简直似纨绔子弟,挥霍无度。动不动犒赏将士,每次出手的银子数以万计,国帑在他手里象流水一般,军中现在的恶习就是从那时流传而来。想起这些,嘉庆将心事不吐不快:“富察氏一门受两朝的厚恩。福康安和福长安一个挥霍国帑,残害忠良;一个助纣为虐,全无良心。傅恒有天大的功劳,也难辞教子无方之咎。”

嘉庆说的“残害忠良”,那彦成知道是指柴大纪一案。福康安的刻薄寡恩举朝皆知。乾隆五十二年,台湾林爽文叛乱,柴大纪带领军民苦守诸罗城将近一年,乾隆帝下手诏称他是“忠肝义胆”,封世袭罔替的一等义勇伯,又把诸罗改名嘉义城。因为在军前没向福康安行礼,福康安罗织罪名,诬陷是柴大纪“纵兵激成民变”,又在嘉义城寻了些百姓作证人,最终将他押进京城斩首。尽管乾隆帝也说福康安心胸太过狭窄,事后对他却仍是恩宠有加。

听皇上这样说,那彦成怕再联想到福康安的奢侈无度,这时反而不好主动奏报户部的事,只好耐着性子听他把牢骚发完。

国难思良将。想到柴大纪的冤屈,嘉庆越发愤怒,“乾隆五十一年,福康安奏称已经把四川的啯匪剿灭。勒保等人奏报川省的白莲教匪徒,最早便是金川战役以后的啯匪势力。暂且不论傅恒父子贻误军机,朕听闻福康安的儿子去贵州迎丧,在军前收丧仪达四万两之多。”说着冷笑道:“这样带兵,富察氏真可算是生财有道。”

台湾林爽文叛乱的时候,那彦成的岳父恒瑞任福州将军。因为救援嘉义城迟缓,朝廷正要解他的职。福康安上奏替他开脱,恒瑞却因此差一点丢了性命。岳父自己也称,“发配去新疆是拜福文襄求情所赐”。傅恒是先帝孝贤皇后的兄弟,福康安也是朝廷前辈,自己和他们不但身份悬殊,这里面也牵扯先帝的功过。那彦成尽管心里想到了这件事,此时一句话都不敢插,只低着头听皇上一个人说。

嘉庆也意识到在臣子面前不好过多谈论,这时想起来那彦成和永瑆清查军费,必是有事要奏。于是止住话题说,“你的祖父是国家楷模,治事要学习其周密,为人则要学他的谦虚廉洁。”

那彦成急忙又谢恩,接着奏报了户部的事。又替永瑆说:“成亲王有意让奴才独自进宫,想来王爷是不肯居功。在户部分开时,他也说胡齐仑名不见经传,单独经手如此巨额的军费,实属罕见。奴才和成亲王看法一致,想奏请皇上借开捐纳的机会,派钦差去湖北查实。”

胡齐仑的名字嘉庆并非首次听说。朝廷封疆大吏有密奏专权。年前景安上了一份密奏,正是参劾胡齐仑办理军需时虚捏款项,任意侵蚀军费。因为景安与和珅的这层关系,嘉庆怀疑他是依仗着和珅,事先开脱自己。想到查不彻底不如相机而动,就把折子留中未发。后来见和珅也没有提起湖北,看样子景安是有意瞒了他。处置和珅和福长安的时侯,嘉庆担心朝廷再生出事端;再有大臣的密奏没查实就公示于人,也有碍天子颜面;就以两位御史的举发为准,从速将心腹大患赐死——这件事却无意中成了谜团。

和珅伏法以后,嘉庆也接到臣子的密奏,说湖北布政使郑源璹结交和珅,还举发他侵吞了楚省库银八万余两。接着便收到高杞和郑源璹联名的奏折,称“全省民众历经战乱,大都耕织尽废,恳请朝廷按旧例准许粮捐。”——这本来是可行之计,但是想到湖北情状不明,又有前朝王亶望的教训,如果贸然准奏,施行不久便告结束,是朝廷朝令夕改,会失信于百姓。这时又看到他们提出的“准许文武大员纳捐开复处分”,嘉庆立刻想到了景安的那份密奏。再和高杞两人的奏请相互印证,觉得景安似乎猜到和珅会出事,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又联系郑源璹和按察使张长庚的请安折子,嘉庆越发怀疑景安与湖北巡抚、布政使、按察使沆瀣一气,有欺君罔上的大罪,更不想再开湖北的粮捐。

这时对那彦成说道:“高杞和郑源璹的奏请不准。如果重蹈王亶望的覆辙,是朕失信于民。胡齐仑的案子要严查。只是朝廷刚处置了和珅,中外震荡不安,事先不能过于声张。”

那彦成趁机会奏请道:“楚省战乱最久,百姓受苦最深。为一省灾民计,奴才认为粮捐仍要开办。只是请皇上派得力官员实地勘察,定下期限和可行的章程,监督楚省布政衙门施行。如果出现纰漏,则唯此人是问。”见嘉庆迟疑,又跪下请旨,“恳请皇上准派奴才去楚省查案并勘察捐纳。”

嘉庆也正为人选发愁。去湖北查案至少要两三个月的功夫,京里正是百废待兴,军机处人员军务缠身;朱珪则要主持会考,身边离不开他们。嘉庆也并非没想过那彦成,只是他从未做过外任,怕他识不透官场里的鬼蜮伎俩,被楚省的官员蒙蔽。再者那彦成年轻气盛,如果在湖广大张旗鼓地查办起来,一旦捅出了篓子,和珅的案子余波未平,朝廷一波又起,到时候也难以替他收场。于是说道:“你和成亲王有户部的差事。朝廷要修撰皇考实录,你也是领衔大臣之一。要想为国立功,将来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一时一事上。”

那彦成却态度坚决,跪着不肯起身。又说,“成亲王和奴才以为,户部以前的账目,参考来制定核销章程则可,靠它查清军费去向是沿波讨源。奴才也仔细想过,军费混乱的根源虽然在军队将领身上,正是胡齐仑之流在实际操作。他们是军费的经手人,从这里查起则是直中要害。户部将来管理军费也会事半功倍。”

不等嘉庆插话,那彦成又说道:“楚省地方官员导致了教匪之乱,借此机会严加整顿,正能给百姓以交代。此案也牵扯前三任经略和正在前方带兵的将领。奴才想军务是朝廷大事,将帅可从缓查处,以保证剿匪大局为准。眼下匪患重在川陕两省,楚省虽然以防堵为重,但仍然是军务第一,办案还在其次。奴才一定会拿捏好分寸。”

听那彦成能够提纲挈领,嘉庆也有所动心,接着说:“朕已经有了副钦差的人选。本来想让魁伦担任正职,只是他正在丁忧期间,为查案夺情也不合朝廷体制。”

去年魁伦从闽浙总督任上被召回京城,那彦成听说本来要任用吏部满尚书,却正赶上太夫人辞世。魁伦三年前一举参劾了闽浙总督、福建巡抚、按察使三位朝廷大员,名噪天下。其中总督伍拉纳还是权相和珅的姻亲,皇上因此对他钟爱有加。那彦成却知道他的底细,这时更有了底气,挺直身子说道:“奴才谨记皇上教导的治事周密。魁伦能做到的,奴才未必就输给他。”

那彦成跃跃欲试,嘉庆也被他感染——朝廷里暮气沉沉,给这些年轻的臣子机会加以磨砺,未尝不是件好事;纵使稍有不慎,有自己居中掌控,也不会妨碍大局。又想到对将来赋予他重任也有益处,嘉庆说:“你先回府歇息,等朕决定以后自然有旨意给你。”

 

【编辑:卓礼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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