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夜（外二首）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程志强    阅读次数：6692    发布时间：2014-03-05

如果说，深度睡眠是深层次的真理，

我将活得很惨。不明不白。

我看见街道伸张成咆哮着的装饰，

熬夜的店铺也开始凋谢。

公交站牌扛着自己的名号，

却经常无人认领。

出租车们循环往复，里面坐着

我上辈子的情人。

她每一次回头，就劫持走一个我。

——我被颤抖的精神俘虏，

所以，只有在入睡前，

我才拥有活着的更多现实。

是啊，只有在死后，

人才拥有生前的更多美德。

月光下的故乡

月光奔波。疲倦而孤独。

故乡的沉寂，比荒岭的沉寂更深入骨髓。

没有面具可戴。人如田野里的庄稼，

一茬一茬地耕种，收获，

总残剩下，些许无辜的颗粒。

砖窑的鼻孔长着一堆荒草。

村后的坟丘上也蔓延着荒草，在月光下

无休止地唉声叹气。

作古的长辈们扛着锄头，

像夜空的阴云一样，遽然飘过。

几根经脉的小路，日复一日，

啜饮着村前的河水。而河水的容颜

已老，由清变黄，黄脸婆；

再变黑，犹如疯长的指甲，藏污纳垢

——又有很多陌生的脸孔坠入河底，

让我惊愕得连打寒噤。

……应该向谁追讨？

河里曾嬉戏着我的儿时玩伴。

在岸边浣洗的黄毛丫头，在我外出颠簸时，

嫁作了他人妇。而我腾出的枕头，

腾出的床，腾出的荒芜的心，

和院中的老树一起被绑架，被搁置。

多年以后，当我踏月而归，

乡亲们说，她再也收容不下更多的游子，

更多的疲惫和沉寂，已经乘月而去了。

走在打滑的路面上

往回走。往梦醒的深处走。

想要马上吞下爱和苦楚。

至少，努力摆脱的对象犹在。

高楼也有失落的时候。

路灯诡异地亮着，

路面拒绝不掉冰的光滑。

接连的打滑所形成的阻力，

逼迫我心不由衷。

逼迫着我，依赖坚持的蛮劲儿，

摩擦不出回家的温热。

同行者争相匍匐，沿着

远去的身影和被路灯支撑着的路。

暮色中的寒碜，让白天的尊严

也变得邋遢起来，让我

无暇关注，滑落到体外的体温。

滋生在肉身中的罪愆。

喧嚣不已的痛苦，

从内心深处排斥着，剔除着矫情。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