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去石顶山,纯属偶然。
那天原计划在大石盘看云海,大石盘是苗族聚居的地方,地势奇特,是观云海的好地方,同行资深摄友指着大石盘对面的山说:“看到那座山没?对,就高耸入云那座,那是石顶山,在石顶山上看云海,那才真叫一个壮观,美仑美奂让你无法想象。”
因了这一句,我缠着朋友朝石顶山而去。等到达山顶时阳光已刺穿了云层,云海是看不成了,心帐然若失,却意外的发现不远处有大片开花的树,望不到边际,像下了一场白雪铺在绿林上。惊喜的跑过去一看,原是李花肆意开着,透着清咧的粉香,耳畔满是蜜蜂采花振翅的嗡嗡声。李子林中间有条小路,路两旁是怒放的映山红,紫的映山红与白的李花遥相挥映,格外的艳,前面隐约可见几间瓦房,我好奇的沿路前行。
一位年纪七十来岁的老人在前面李树下弄着蜂箱,见到我们,热情的打着招呼,蜂箱旁有个开满了映山红花的坟吸引了我,坟上的映山红都是经过精心修剪的,呈现出错落有致的花苞,更奇特的是这个坟比一般的坟大很多,像是合坟。我心存疑惑,见老人甚是友善,于是冒昧询问。
老人端来凳子让我们坐,抽着旱烟,望着那坟,沉吟了一会说道:“这的确是个合坟,但埋的不是情侣也不是夫妻,是两个男的,很奇怪吧,这里面故事长着呢,你们听过石顶山起义吗?当时为配合红军"四渡赤水",北上抗日,泸县中心县委在石顶山领导和发动了"石顶山革命武装起义"。这是红军长征中惟一一次为配合红军转移而进行的起义。起义军攻下大同场,在攻打五通场的时候遭到敌人1个团的优势兵力的阻击,损失惨重,最终失败。
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它间接地支持了红军四渡赤水。那一战可真是惨烈!你看,这坟里的两个男人,一个叫江生,一个叫黄九,还有那边有个坟,看到没?那是个新坟,那里面的人叫玉姑,我就给你们说说他们三人的故事,这故事啊,得从1935年说起……
1935年,大同场逢大旱,很多地方庄家颗粒无收,山上悍匪常下山掠财,川黔军也时来骚扰百姓,地主乡绅更是变着法子收租压榨,大家都在水深火热里熬着日子。
大同有一家玉姑的豆花馆,川黔一带,豆花是家常小菜,当时有句俗语:早起豆花面,中午豆花饭,让做神仙也不干。这玉姑做的豆花莹白细滑,筋道绵扎,再加上新鲜时令蔬菜相配,蘸着香辣可口的辣椒,吃过的人只有二个字:巴适。
久而久之,玉姑的豆花馆便成了商贾担夫三流九教的歇脚之处。这玉姑和她做的豆花一样,水嫩得像刚出锅的豆花,稍抿一口就能融掉,惹得不少过路商贾慕名而来,名曰吃豆花实为看玉姑。看归看,谁也不敢动歪心思,曾经有个过路的商人不知好歹调戏玉姑,第二天便尸横码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肯定是黄九干的。
场上的人吓唬哭啼的孩子最管用的招数就是:“哭,再哭让黄九抱你去!”话刚落,孩子就瞪眼哽咽着收声了。
黄九是何许人?他和玉姑是什么关系呢?别急,我慢慢说,其实这黄九说好听了,是远近闻名的九哥,说白了,就石顶山占山为王的土匪头,手下有几十个弟兄,只要有看上的货,烧杀抢掠毫不手软,性子来时天王老子他也不甩帐。不过抢归抢,他有一条铁规矩,不抢穷人家,不抢女人。
不抢穷人家,说到底因为他也是穷人出身,黄九没当土匪前就一良民,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黄九靠打猎为生。山林里不缺活物,黄九枪法准,总能搞上野猪野兔什么的换点钱。黄九重义气,三流九教的朋友都有,卖完猎物就在场上喝上一宵酒,有啥打抱不平的事,他第一个挺身而出。日子一长,九哥这名号就叫开了。黄九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英子做婆娘,小日子过得苦是苦,但还有盼头。
谁知道天降祸事,有天黄九去场上卖野味,英子上山挖冬笋,被路过的大地主刘二毛看见,见色生恶,在竹林里把英子给糟踏了。英子遭这一劫无颜苟活,自尽而亡。得知消息的黄九抱着猎枪找刘二毛报仇,这黄九势单力薄,哪干得过刘家的几十个号走狗呢,这不,仇没报到反被打个半死扔在山林里,眼看着也要随英子去了,凑巧玉姑在山上挖草药,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黄九。
俗话说:英雄好汉都是逼出来的,这土匪也是。黄九伤好后思前想后,觉得要报仇,得自己先强大起来。于是伙了几个弟兄,买了工具火药,做了几竿鸟枪,在石顶占山为王。他只抢富豪乡绅,有时还会救济走投无路的穷人,按理说穷人不该那样怕他,可他自死里逃生后性情大变,做事亦正亦邪,有时甚至抓人当活耙子给弟兄们练枪,这让别人心生怯意。
那些地主富豪对他更是恨之入骨,出钱请大同团练围剿。这石顶山长近二十公里,石顶山得名于其山顶的两块奇石。上顶悬崖边上,一块小石顶住一块大石,摇摇欲坠,堪称奇迹。大石上有清代光绪年间名士石刻,字迹清晰,这山上山高林密,沟深路险,易守难攻,进可以直捣赤水、赤水,退可以在山区分散打游击,黄九倚占着地势如鱼得水,根本不把那班团练饭桶放在眼里,大同团练几次围剿都吃了亏后来就再不敢去了。
这黄九每次下山,都会带几个兄弟去玉姑馆里吃豆花饭,有时拿着山上打的野味递给玉姑,啥也不说,枪匣子往桌上一放,坐着放开膀子吃,吃完后扛上桶挑水劈柴,玉姑有时和他说话,他应答着,匪气全失。
日子久了,谁都看得出黄九的心思,但谁都没猜透玉姑的心思。
二
说起玉姑,对场上的人而言,她就是个谜。
玉姑是在一年前的某天来大同的。玉姑租了店面开豆花馆,刚开业就遇上了麻烦。大同有名的恶少刘光看玉姑人长得标致,借吃豆花的名头想吃豆腐(揩油),起初还只是嘴上说说,玉姑得体应对,不动声色。刘光看玉姑好说话,越发放肆,手就向玉姑脸蛋摸去。玉姑当时就冷笑两声,扭住那只手一抬臂膊,只听到“咯登”一声,刘光哭爹喊娘叫得像杀猪一样。
刘光痛疼不过赶紧跪地求饶,玉姑手臂轻轻一抬,刘光的手又像以前一样完好无碍。玉姑露这手惊呆了所有人,有人说玉姑会巫术念咒,肯定是山上苗家的人。有人说玉姑是练家子,这种手法就是跌打损伤里的伤骨接骨之术。大家心里惴测着:乱世里漂着的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没个看家防身的本事谁敢行走江湖?这一想,就没人敢再去试玉姑的深浅了。
这玉姑没生意的时候她就坐在店外百年老黄桷树下绣腰带。石顶山上居有苗人,与山下汉人来往甚少,不过相关习俗大家还是略知一二,传闻这绣腰带本是苗女的习俗,一般是未婚女子为自己心上人所绣。大家寻思,有一天,这腰带会拴在黄九身上。
黄九看到玉姑绣腰带时就精神亢奋,和弟兄们的吆喝都份外起劲。有一次黄九趁玉姑不注意时偷偷拿起玉姑绣了一半的腰带往身上比划,然后黯然放下,那腰带太短,根本拴不住他魁梧的腰身。
黄九不动声色,暗地里打探着和玉姑有过接触的年轻男子。
一天,大同来了个弹花匠,叫江生,弹得一手好棉花,他弹出的棉被,线压得密花弹得松,找他弹被的人都很满意。江生之所以惹眼,是他过于斯文,不像弹花匠倒像个教书先生,但的的确确的,江生的弹花手艺又实在好,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没疑虑了。
不过大家很快发现了异常,玉姑家仿佛有弹不完的被子。
到后来,有人传出了话,说玉姑和江生以前就认识,这江生原本是石顶人,外出弹棉花认识了玉姑,两人相识后有了情份,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分开,而玉姑之所以到大同场开豆花馆,就是为了找到江生。
对于传闻,玉姑和江生从不辩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玉姑对江生那是情有独钟。
听到风声的黄九来到豆花馆后院,刚好看到玉姑和江生手扯着新弹的被子,正眉来眼去,空气里流动的,全是黄九猜不透的暗语。这让黄九无法忍受,提出要与江生单挑,败者主动离开玉姑。如果江生不应战,那就是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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