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竹都传奇 之 三十六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昌宇    阅读次数：24594    发布时间：2024-06-23

三十六

傅老板过世了，金有才在四洞沟的篾厂开始走下坡路。一是竹源没有人组织；二是篾货销售后，贷币贬值。好在无外债，工人工资没拉扯，只不过得的是一大把“纸扉扉”，买不到相应的东西。工人没有埋怨金有才，都知道是国民党政府“烂干儿”出的怪事，民众拿他没办法。金有才干起活路淡心无肠的，去复兴场找保爷王大胡子商量。

王大胡子的纤篾生意同样要垮要垮的样子，但他坚持要银元，或盐巴、洋纱、大米折币，不收法币要好点。但船主有货物来易纤藤的逐渐少了，也是沙锅炒胡豆，炒不转。王大胡子建议停几天，看情况变化再说。

正在这时黎兴竹找到复兴来了，是金大娘喊他来的，说周转弟顺利生了个男孩。

王大胡子说：“我又升一级了。”乐呵呵地摸了一个银圆给金有才作贺礼。

金有才告别了保爷，兴高采烈地回到丙滩，看了有芳和王中胜。碰到桂月霞在打扫冷冷清清的堆栈场坝，月霞说：“恭喜，恭喜。晋升为人父。”

有才说：“同喜，同喜。”稍停，问：“王敬国有信没有？”桂月霞摇头。

黎兴竹说：“没有消息就是有消息，好消息定会来的。”

有才说：“吉人天相，敬国定会平安。”说完，就出门到上栅子。在路上有才问黎兴竹，啥起是没有消息就是有消息？黎兴竹说：“没有阵亡消息，王敬国就还活着。”

“啊！说得对，就怕坏消息。”有才说着，加快脚步，回到笋洞岩。兴竹回大岩垴去了。

王敬国的阵亡通知书半月前就来了，送到乡政府那天，是王敬山打招呼，不要公开，更不要让桂月霞知道，现在告诉她怕她接受不了。抚恤金给桂月霞一半，另一半给幺爷，王敬山暂时为她保存，到时候给她。

其实，桂月霞早就收到王敬国的战友寄来的信，信是这样写的：“尊敬的桂月霞女士：我是王敬国的战友，他和我有个约定，如谁为国捐躯了，活着的人要告诉他心中最爱的人说：‘我永远爱国家，没有给亲人们丟脸。’王敬国就写了你的名字和地址。他领到竹麻草鞋时，喜出望外，说一定是你打的。夸你明大义，知书达礼，勤劳朴实。抗战胜利就回来与你结婚。他经常拿着竹麻草鞋看，脸上洋溢着幸福。他背着草鞋去炸日军的碉堡时以身殉职。王敬国是英雄！”

桂月霞没哭，还觉得没认错人。一个晚上，她一个人抱了一5双布鞋，是平时给王敬国做的，没有王敬国的收信地址就存下来了，一捆纸钱，到中堆上去烧了。滩声哭泣，火势熊熊，把那封泪水斑斑的信丢入火中，被火点燃，随火焰冲了出来，飘飘然然飞向皓月星空。

金有才进门就喊：“转弟！转弟！”娘说在房圈头。有才推开房圈门，看周转弟头上包块蓝布封头帕，靠在枕头上，抱着襁褓中的小孩。笑着将小孩递给金有才，有才接住去亲。

“轻点，看胡子锥着大蛮儿。”转弟提醒有才。

有才抱着大蛮儿仔细端详，说：“嘿，有酒窝，像转弟。”

金大娘在门外，补充说：“当然像他娘，还像你，又是一个大汉子。”

有才见周转弟脸上晴转阴，又阴转晴，说：“转弟，受苦了。”

“去洗脸。”大娘说。

有才把大蛮儿轻轻递给周转弟，出门去洗脸。娘说以后不要喊转弟了，喊“他娘”。有才说知道了。

有才洗了脸，又去抱大蛮儿，在房圈里打转转，问：“他娘，改了名字没有？”

转弟说：“就等你来改名字呀。”

“啊，我在路上就在想，改个什么？想了些都不行。只有一个稍好点，你看要得不？”有才抱起大蛮儿，边说边抖，像摇篮一样。

“抱夠了放在床上。娘说的：抱起不要抖，‘三天娃儿娘惯适（成习惯）’，以后不抱起抖就要哭。”转弟还说，“把你想的名字说来听听。”

金有才回想起那年，在大金沙回来的路上，和黎转弟谈论为腹中的娃儿改名的事。“改山笋。大山愧赠给我们的礼物，像笋子破土，拔节向上，迎日凌云。继续发根结网，瓜瓞绵绵。”“要得。”……

“看改成山笋，要得不？”有才征求周转弟的意见。

“这个，你说了算。但有点土。”周转弟说。

“娃儿的名字就是要土，土的名字才不打眼（引起注意），才无灾无难，一长成人。你看我们这里有牛儿、狗儿、马儿、鱼等，都没有病痛。”有才解释。

“好了！我要给山笋‘换片片’（尿布）了。”周转弟默认了。

按赤水当时的风俗，妻子生了小孩，就要到娘家去“报喜”。金有才捉个公鸡（如果生的是女孩就捉个鸡母），高高兴兴地去了宝源岳父家。岳父见到鸡就知道自己的女儿生的是男外孙。岳父便叫儿媳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米、醪糟、鸡、鸡蛋、红糖、片片、婴儿衣裤等，叫有才带回去。

生娃儿山里人叫“坐月子”，产妇叫“月母子”。就是说产妇要休息一个月或者四十天。“坐月子”期间，不吃冷的、不吃麻辣、不搞凉的，不能被风吹雨淋，怕感冒，感冒了容易得“月后寒”病，得“月后寒”的妇女九死一生，死后也是产难鬼。不坐硬板凳，用箩篼装上谷草垫上棉絮，当板凳。不吃太咸的，不吃花椒、海椒。总之月母子忌讳多，如果忌得不好，产妇会得养生病。所以，有的人忌这忌那的，就有人说：“你又不是‘月母子’。”

月母子的房间叫“卧房”（产房），是不准外人进出的。外人也不愿进卧房，因为卧房秽气，容易“霉”人（影响鸿运）。更不准孕妇进卧房，怕孕妇带走月母子的“奶奶”（奶水）。

鸡母和鸡蛋，是“月母子”的主食。说是鸡和鸡蛋的营养好，肯生奶水。鸡和鸡蛋的来源是“打提篼会”，你家有产妇，左邻右舍、大姑婆、二姨妈、亲戚朋友等女性们都送“祝礼”（赤水有的地方说是‘送祝米’）。以后她家有人生了你又去送，礼尚往来。妇女们都是用提篼装起去送，所以叫“提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