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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语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省黔西南州赛文学校 王永梅    阅读次数:6966    发布时间:2025-07-22


初醒的晨雾在万峰深处舒卷,我们踩着晨露,看着悬挂在空中的一根根电线,欣赏着溪涧中它们晃动的身影,天生桥是月光在惊雷后留下的万年精髓,是牵了玉弦的古琴,是在群山的皱褶深处被月光抚白了的珍珠。当云层被第一缕阳光刺破时,大坝里的水花如同点点碎玉,为天生桥电站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金纱,关于天生桥名字的来历,南盘江畔的苗寨与布依寨各有说辞——

寨子东头的火塘边,做了一辈子木匠修了无数吊脚楼的老阿公,总爱在火塘边抿一口苞谷酒,鲁班师徒的悬案娓娓道来。千年前,鲁班携弟子赶修两座桥梁,师傅造十里外的杨林桥,徒弟则开凿天生桥。年少气盛的弟子,非要与师傅比试手艺,于是他约下日子,怎奈山岩顽固,星子落了仍未成形。鲁班心疼徒弟,趁夜暗暗相助,不料挑工具的小伙计想要收工回家就心急学鸡啼,师徒惊得仓惶收工。慌乱间,金扁担哐当一声坠落山涧,霎时化作天生桥的石梁,至今月圆之夜,天生桥桥洞下仍有金光隐现。

西岸的采药老人却笃信这是太上老君的手笔。当年南盘江暴涨,洪水将漫过坝盘村的垭口,炼丹的老太君一拐杖劈开山体,北捅落水洞,南凿天生桥,自此浊流归渠,百姓得到安居乐业。如今电站泄洪道轰鸣如雷,倒像是那根拐杖仍在叩击层层叠叠的山峦。

最玄妙的当属电站建设者的口耳相传。传说1984年开山筑坝时,工人们常在爆破后的硝烟里瞥见白衣女子立于岩壁,雾散后只剩半崖幽幽兰花香。有人说那是镇守雷公滩的白龙未散的魂魄,也有人说是山神显灵,护佑着六台机组在雷公滩头次第点亮人间灯火——风过峡谷,仿佛听见当年号子声穿越时空,与涡轮机的轰鸣交织成歌——那是人类以渺小对抗洪荒的史诗,更是山河与热血共同镌刻的丰碑……

横跨碧浪黛色石梁三百余步,沿着赭褐岩脉攀升的苍苔,在时辰滴落千年光阴的日光未醒。我把手掌贴在岩壁上,听到南盘江古老的心脏在跳动,古老河床如同血脉正在奔流,那些流水带不走的山魂,都在峰峦叠嶂的群山深处,在青黑色石脉里凝成守望的星辰。

天生桥水电站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南盘江的脉络间,南盘江奔腾的咆哮被驯化成电流和村寨窃窃私语,那些散落在山峦褶皱里的村寨,是一颗颗闪亮的明珠,用自己的名字记录自己的历史

江坡村的名字是命运的注脚——半坡临江,静卧碧波之畔,偶有布依人的吊脚楼悬在时光的斜坡上。近在咫尺天生桥二级电站的轰鸣,赶不走萦绕村庄山雀婉转的清啼和布依姑娘手中的捣衣声。三四十户人家守着百亩青山这是南盘江畔最后一缕未被惊扰的炊烟。 坝索寨子像是银河中出逃的星星这里曾是布依族先民梦想停靠的港湾。今天,从山外刮来的风吹散旧日的渔歌,岸边的芭蕉林却依旧摇曳着布依人家迁徙时的足音,茂密的甘蔗林恰似青纱帐,把人们对生活的期盼酿成甘甜。广西的桠杈的纳贡村倒影如画,着万峰湖的浩渺烟波,把壮族兄弟的话语,透过每一扇木窗,喊进贵州布依姊妹的心窝

穿过横跨南盘江的祥和大桥,大湾的洁白的浪花带着久远的传说,将村庄裁成两片水墨的剪影。这里是摄影师的秘境,也是布依族人舍下吊脚楼,用红砖青瓦浓墨重彩构建的家园。湖面如镜,倒映着万峰湖水的漾漾清波,一声一声拍打着村口的石阶,老妪编织竹篓的手指,仍缠绕着十年前那些被淹没的记忆。

沿途可见有老旧的吊脚楼院落里桃李兀自开花结果荒藤已爬上石磨,唯有白发老者倚门数着南盘江的波纹——在天生桥的峡谷深处,撕开云雾猿啼,在为这一座座即将消逝的村落唱着挽歌——手攀岩上贴在峭壁上的小路,是布依族先民用草鞋丈量过的天梯。 这些村寨古老的名字,在天生桥水电站湛蓝的湖水中投下长长的身影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布依族人,有的在移民的舟楫里重生,有的在峡谷的褶皱中老去。当电流顺着铁塔奔向远方,留守的老人仍在古榕下敲打八音锣鼓,唱着快要失传的小调,被穿过天生桥的风,捎走一段未被驯服的山水谣。往事化作山风掠过新修的条条柏油路,却吹不散天生桥下龙带石的传说:嶙峋的怪石堆里,藏着被霹雳斩断的兴风作浪的孽龙残躯。

七十年代末,天生桥是一座悬在传说中的石壁,雨季涨水时,涛声能淹没整夜的叹息。天生桥岸边那见证了千百年历史的大榕树,崖壁上垂落的藤蔓是它老的胡须;它见过蹲在河滩捶打衣物的妇女,见过赤脚追逐搁浅鱼虾的孩童,见过撑着小船江心打鱼的汉子,见过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它也知道人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得依着南盘江这条河的脾性。南盘江这条奔腾的河流,它的宽度曾被两岸的百姓竹篙丈量。雾霭未散的清晨,瘦小的渡船在峭壁投下的阴影里摇晃,哼着山歌船夫头戴草帽,轻轻一撑小船就直奔江心吹着木叶的姑娘,她背篓里的山货沾着露水牵着犁耙的老汉,动作和他手里的老牛一样慢悠悠山路上星星点点的野花被牛群的尾巴扫过。偶有外乡人背着勘测仪路过,草帽下透出的目光,像在丈量山神的筋骨……老人们说:“欺山不欺水,南盘江的脾气像野马,拴不住,驯也驯不服。你们的想法简直是在逆天——怎么可能会实现?”

1982年的深秋,天生桥的崖壁上攀满了人——他们背着测量仪,踩着嶙峋的碎石,用脚步丈量着这片即将被改写命运的土地。两岸山崖如刀劈斧削,江水的奔腾胜过怒龙,而一座注定要载入历史的电站,正在千万双粗糙的手掌中悄然孕育——以民工身份参加当年建设天生桥水电站的老父亲现在已经年过七旬,它回忆天生桥水电站的修建过程,总是感慨地说:"我参加建这座水电站长达十几年的时间,给我的感觉我们像衔泥的燕子那样往雷公滩运各种构件。"

我仿佛看见,那年的南盘江畔,叠起千层皱褶的山峦如同南盘江奔腾的波涛,父亲二十多岁的手掌还攥得住整座山的重量。他领着四叔和小叔跨过坝盘村村口的老榕树时,竹扁担一头是叮当作响的铝饭盒晃晃悠悠,另一头是破旧的衣物上带着盐粒的梦想,他们顺着山路谈笑的声音像一串散落的铜铃,惊起南盘江边老鹰嘴上木叶声一阵阵。

老父亲说:“当年刚开始修的时候,我们点的是煤油灯、柴油灯,而且能不用就不用,还要很节约日子才过得下去;碰着非用不可,用久了第二天鼻孔都是黑黑的。天生桥电站修好后,乡村城镇亮起的万家灯火,觉得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参与建设的民工,都觉得那些年的青春很值得。"老父亲的话语,一下子拉近了我和那个年代的距离——微弱的灯彻夜悬挂在钢筋铁骨之间,工人们轮班倒着,影子被探照灯拉得时而绵长时而短促。我的叔叔和父亲,喜欢踩着清晨的露珠去接班——水泥要一袋一袋的背送到工地,钢筋要一捆一捆地扛到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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