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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桊风波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安龙 南燊    阅读次数:7130    发布时间:2025-08-09

农忙时节,一清早,父亲就给自己造成了一个大麻烦。

父亲开启牛厩门,准备牵牛出去打田,不料,把牛鼻桊给拽断了。

“野马无笼头”“野牛无鼻桊”,脾气暴躁的花鼻子大水牯,一旦没有鼻桊约束,跑出厩门,“天马行空”,那就无法拘管,更甭说役使它了。

父亲紧张得很。他条件反射地一下子把牛厩门拉回来,“砰”的一声上,重新牢牢闩死。确信大水牯不可能夺门而出,父亲暂时松了口气。

父亲离开牛厩,返回正房,在檐窝里碰到正张罗锄头镰刀,准备下地干活的母亲。母亲不解地问:“你不是要去打田?还不去?!

“打个铲铲!”父亲忧心忡忡,回母亲话时,略显粗鲁,声音不由得高了度,“牛鼻桊都断了!”

牛鼻桊断掉,对于父亲来说,是个愁的事情。父亲很少拿主意,问题又亟待解决。怎么解决?他束手无策。

要穿牛鼻桊,得请几个彪悍有力、下得手的邻里乡亲帮助,把“花鼻子”“四马攒蹄”绑起来。要不,性情暴的花鼻子会踢人。还要控制住牛脑壳,否则那魔王”会用坚锐的双角“戳、掀、撞、顶”……谁敢近前?!

央人帮忙,将派生诸多问题。“求人如吞三尺剑”,父亲艰于求人,怕欠人情债,难还。还得好饭好菜好烟好酒好招待。家条件差,手边不宽裕,多花一分钱都得大大地打个主意。欠了人情,父亲耿耿于怀,会成为心理负担。

忧急交加,心烦意乱时,母亲动问,父亲没能控制情绪,也就没了好声

母亲很委屈。父亲平白无故朝她撒气,她冤得慌。于是恼起来,反唇相讥:“牛鼻桊是你拉断的,冲我发什么火?!那田,你打不打,与我无关。”

“插秧不打田,打田不插秧。”乡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打田,男人的事,右边的只管插秧。

问题是要尽快把牛鼻桊重新穿上去。

牛鼻桊是一条比较细的精致棕绳,穿过牛的鼻中隔,围系在牛角后面,用牛鼻绳牵制,控制牛的行动,使它合乎人的意志,不至于撒野。

牛鼻眼里的环境很潮热,棕绳鼻桊直接接触鼻中隔的那一段,长年累月被潮润之气浸淫,细细的棕绳容易腐败。其处境隐秘,人们不易察觉。某个时刻,牛鼻桊腐化变质达到了临界点,在受到异常外力时,突然就会断掉。父亲对此,一向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他自己经常会去转动牛鼻桊,为鼻中隔里的那段绳子移位,“换岗”,以减缓腐化,延长牛鼻桊的使用寿命。父亲也敦促我照着做。父亲言传身教,我耳濡目染,小小放牛娃,也对牛鼻桊有了强烈的维护意识。我生怕它在我放牛的时候断掉。我有事没事也会两手分别抓住牛脸两边的牛鼻桊,轻柔转动一下它。粗糙的棕绳摩挲着牛鼻眼,雄健的大水牯感觉一阵酥麻,就像壮小伙让小情人掏耳朵,是一种比较销魂的享受。久而久之,它一见我,就会把花鼻子伸过来,让我帮它转动鼻桊。

“五月人倍忙”。父亲铲田埂,守水灌田,侍弄秧母田里培育的秧苗,筹集购买化肥的资金……忙昏了头,许久没顾得上去转动牛鼻桊。鼻中隔湿热区“值岗”的那段留置时间太长,棕绳渐渐腐化,弱不经拽。父亲性格懦弱,却很急躁。那天凌晨,他守了一夜的水,把田灌满回来,心急火燎地去厩边丢牛草喂牛,再去做其他事情。忙完别的,牛也吃得差不多饱了。父亲担心那熬夜引来灌满的田水,没及时用牛拖着犁耙在里面犁耙,势必渗漏,前功尽弃。“水是农业生产的命脉”,水资源少,打田的水来之不易。没水打田,“秧奔小满谷奔秋”“小满”将至,秧田里秧苗疯长,再不移栽就误了农时,就长成“娃娃秧”了。“娃娃秧”就是像娃娃一样高的秧苗,意思过高了。秧苗过高还不移栽,就成了“儿母秧”。“儿母秧”怎么讲?大概是已经开始分蘖的秧苗吧。反正就是错过了最佳移栽时机的秧苗,跟老处女一个意思。心急如焚的父亲打开牛厩门,一手拿起牛鼻绳,另一只手伸向迎过来的牛鼻子,一把薅住牛鼻桊。父亲把牛鼻绳连接到牛鼻桊上后,急三火四地转身要拉牛出门。

大水牯狡猾。我平常去牛厩门请它,它知道我是带它出去牧放,是去享受的,心情大好,行动积极。有时甚至等不得我拴牛鼻绳,急不可耐把我挤开,夺门而出,载欣载奔。父亲拉它出门,是让它去使夯力,干“牛活路”,它因此情绪抵触,懒懒散散,拖延一秒是一秒。它不情不愿地轮我父亲一眼,赖着迟迟不肯动步。父亲作色呵斥。它不看他,置若罔闻。父亲用鞭子抽,它疼得发慌,才不得不动。厩门既开,鼻绳拴好。拉它不走,打着倒退,磨磨蹭蹭,老是不想迈出那道门槛。父亲心急火燎,恨不能牵着牛一步跨到田里,马上开犁。他一拽拽牛不走。再拽,那牛非但不走,反而把头埋下去,“蹲起桩子”来跟我父亲“拔河”,较劲。父亲又急又气,咬牙切齿地骂了句“sei  ya ma mong!”(音,布依土语,大意是“XXX”)。父亲嘴上骂着,手上不由得使足了劲,带着情绪猛拽牛鼻绳。

牛鼻绳是一丈二长的优质棕绳,很坚韧。用它做箩兜系,四股可以挑一百多斤重担。用它从树上挂下来“打甩秋”(荡秋千),一个成年人坐上面,荡多高都不会有断掉之虞。用它来做牛鼻绳,把牛“芈”(方言,音mi,把牛马牲口用绳子牵制在固定的地方)起来,牛要摆脱羁绊,除非用角挽住绳子一头,用力才能将它绷断。牛鼻绳吃得住劲,那半腐败的牛鼻桊却扛不住父亲带情绪的巨大瞬时拉力,“嘣——嚓”,一下断得干脆利落,断头分别垂挂在牛的脸颊两边。牛感到鼻子异样地轻松,它不明就里,愣在那儿。父亲的心猛地一沉,原地僵住,不知所措。一度“纷争”白热化的牛厩边瞬间安静,大水牯粗重的鼻息声,听起来气势恢宏,动魄惊心。

犟牛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满心不安,担忧着即将到来的惩戒。

躁性的父亲变换了温柔的表情,嘴里发出讨好诓抚的“啧啧”声,试试探探把手伸向牛。牯牛怔忡望着父亲,心里依然提防着。不好过于明显地逃避,它不敢过分违忤主人,担心触怒主人,会被加重惩罚。父亲摸摸它的头,传达善意,极尽安抚之能事,力图让它放下戒备心。

父亲试图趁牛不注意时,用一只手拿牛鼻桊的断头,另一只手以拇、食二指扣住牛鼻子,把牛鼻桊重新穿过鼻中隔,对接成环,拘束花鼻子水牯牛。

父亲抓拿牛鼻桊时,牛虽然心有防范,但没躲避。当他的另一只手刚刚接触它的鼻梁,它却异常敏感和排斥,摔头躲过,警惕起来。它鼓起两只牛眼睛,满含戒备,望着我的父亲。父亲如果再进一步行动,它必将反抗或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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