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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岁月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赤水 万慧阳    阅读次数:7252    发布时间:2025-08-25

山野之间,总有一些声音,一旦响起,便刻进了一代人的骨血里。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那首由朱践耳谱写的《知青之歌》,像一道炽热的烽火,燃遍了六七十年代的中国。旋律铿锵,字句如铁,是理想在时代洪流中最滚烫的注脚。它不只是一首歌,更是一面旗帜,在风雨如晦的年月里,召唤着成千上万的青年走出课堂,走向荒原。而我,正是那最后一列队伍中的一员,搭上了上山下乡的末班车,成了一名知青,在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中,度过了永生难忘的半年。

那是一九七八年七月,我刚行过冠礼,正值意气风发的十八岁。原本志在必得的高考,却意外地名落孙山。大学梦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面对师长与亲人灼灼的目光,只有将某些窃语与嘲讽默默咽下。人生的路径仿佛在这一刻忽然模糊,眼前不再是预想中的通衢大道,而是一片草色萋萋、歧路交错的荒野。可转念一想,野草深处,谁说再找不到新的小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这扇门已关,不如转身走向另一扇窗。只要心里那点火不熄,走到哪里,不能重新生长?

于是,在父母的宽慰、老师的包容与亲友的鼓励下,我终于卸下心结,顺应时代的浪潮,迁了户口,收拾行囊,踏上了去往赤水县旺隆区龙岩公社福光村二队(200210月合并至胜丰村)的路。从此,我的身份多了一重:知青。

当时的政策,知青若想返城,须在农村劳动一段时间,等待招工或参军的指标。父母心疼我是独子,怕若安排在城郊条件较好、知青众多的地方,返城反而更难。于是和大姐一样,他们为我选了一处偏远艰苦、知青稀少的山乡。真是难为天下儿女行,可怜天下父母心,每一步选择,都是慈母严父无声的牵挂。

我的知青点,藏在离县城三十六公里之外的深山里。从旺隆场下车,还要徒步走上五公里的毛坯路”——那是气矿开采新辟的土道,再翻三四里山路,才最终抵达观音庵山上的福光村第二生产队。这一路,山愈深,林愈静,而人生的另一页,正悄然展开。

家住队里的老支书刘明周,约莫五六十岁年纪,是个有二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他身高一米六七,方脸浓眉,一双眼睛仍炯炯有神;身穿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腰间还系着刚从田里劳作回来的围裙。一听说队里来了个知青,他立刻赶到我外婆的亲戚——我称作大舅公的家里。寒暄几句后,他抖了抖手中叶子烟斗的灰烬,缓缓向我们讲起福光村二队的往事。这村子坐落在赤水中部,属于半高山地区,平均海拔六百米左右,是典型的河谷丘陵地带。东南高,西北低,山势起伏,沟壑纵横。全村有三四十户人家,一百五六十口人,土地贫瘠,世代靠天吃饭,主要种些水稻、玉米、小麦,收入极薄。一个壮劳力,一天挣满十个工分,也不过两角钱。可想而知,那时的日子何等艰难。

原先知青驻点的唐姓知青返城之后,生产队就把那处改作了保管室。我一时无处可去,只好暂住在邻近的大舅公代志洲家中,和他们一家搭伙。大舅公家是一幢三合头式的土墙平房,除了二老,还有三个儿子、几个孙子,老少八九口人,挤在本来就不宽敞的屋里。他们仍特意为我腾出左厢房的一间,让我落脚。

舅公舅婆待我如自家人,每天打理三餐,出工时常指点我农事。家中四母代中良,是做木桶手艺的桶桶匠,替我打了衣箱、米桶、饭甑子、担粪桶,日常用的、下地干的,一应俱全。五母代中学在村小代课,不时跟我讲讲新闻、说说乡里趣闻。七母代中良年纪与我相仿,除了带我上工,收工后还常与我谈天说地。天黑时,更领我去田里抓田蛙、捉泥鳅……

我在大舅公家住了个把月,后来才搬去地名叫百果树的知青驻点——那是一间二十平方米上下的二层土墙小屋。总算,我在农村也有了个自己的。然而大舅公一家的照拂与温情,却让我至今难忘。

安顿下来后,队长吴绍全和老代会计等人,拿着竹仗杆在我住处附近量出一亩左右的集体地,划作我的自留地。后又请乡亲帮忙,种上蔬菜、胡豆和小麦。村老支书刘明周,常跟我讲农业学大寨时热火朝天的往事,带我去田头体验铲搭犁耙的农耕场景。

每天清早,出工哨声嘬嘬响起,队里男女老少便扛着农具走向田地,除草、翻土、播种、施肥、犁地、抛秧、收割……我这样一个城里长大的学生娃,哪样农活都不摸门。幸有张大哥、李大婶和几位亲戚耐心指点,我才勉强跟着比划两下,装个样子。队里仍按上级要求,每天给我记十二个工分——现在想来,实在惭愧。

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上工正值夏收,生产队组织社员到旺隆场交送公粮。晨光熹微中,山路蜿蜒如蛇,隐在朦胧天色里。我肩头虽是一副看似轻省的担子,脚下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碎石与坑洼。行至山下,毛坯路稍见平坦,奈何前头的壮年社员们步履如飞,我惟有喘着粗气追赶,胸腔里如同塞了一团火。

及至姚家坝,眼前陡然竖起百级石阶,如天梯般迫人止步。我拄着扁担喘息不定,吴队长回头望见我的窘态,温声问可要相助。我咬咬牙,只求稍歇片刻:不妨事,我自己能行。终是憋着一口气,将六十斤稻谷颤巍巍挑上粮库。

回生产队后,日头已爬得老高。上午在水田坎上来回穿梭,将一个个梱好的秧包抛向田里,其他社员俯身插秧,青苗在他们指间滑落又立起;下午转战晒谷场,烈日把稻谷烘得焦香。原以为晾晒是轻省活计,实则暗藏学问:须择晴日高温,寻通风之处,摊晒要匀,翻动要勤。赤脚在滚烫的谷粒间来回走动,谷芒刺痒,地气蒸腾,汗滴落下即刻化作白汽。这一日的劳作,竟比那百步石阶更磨人意志。

值得回味的是家中三餐素来由外婆一手包办,我们小辈是从未沾过灶台之事的。到了乡下,生火做饭竟成了我面前一道实实在在的难关。那些尚未干透的树枝木柴,堆在灶膛里总不肯痛快燃烧。我常常一连划上好几根火柴,才勉强点燃一簇微弱的火苗。铁锅里的水沸了,米下了锅,我却手忙脚乱:什么时候该捞起米粒沥干上甑?什么时候才算真正煮熟?一切都得从头学起。一顿饭做下来,人在灶前灶后打转,烟熏火燎之间,竟如打了一场仗。

生产队杀猪分肉,按人头分配。队里照顾我独居,特意多割了些肥肉给我,嘱咐我熬点油做菜吃。可怜我哪里懂得熬猪油的窍门?将分得的两三斤肥肉洗净切块,便直接丢进烧旺的大锅里。待锅中渐渐浮出油星,肉块早已焦黑粘底——一股糊味弥漫开来,叫我站在灶边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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