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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说，剩下的这些砖瓦，多久能拆完？”我指着废墟问他。
“三天！”商正轻拖着鞋，揉着眼睛含糊地回答，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听着就没什么底气。
“好！男子汉说话要算数，可不能打白条！”我边说边从废墟里拾起一把砖刀，在地上划了道线，“今天能不能清到这个位置？”
“能！”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红毛绳，在砖刀划过的地方找了两个木桩，把线拉紧固定好。
“明天能不能到这儿？”
“能！”
……
商正轻的老母亲也拄着拐杖来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却比儿子勤快多了。我和向老师也不闲着，陪着母子俩一起在废墟上清理断砖。太阳慢慢爬上来，屋顶的白霜被炊烟驱散，村子渐渐热闹起来，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些不阴不阳的风凉话，听得人心里发堵。
“瞿老师，我家房子也快塌了，也给我家修一间呗？”邻家的刘婶从我们跟前走过，语气里满是讥讽，明摆着是嫉妒。
“瞿老师，我家没米吃了，给我家送袋米来吧！”高大娘背着背篓赶着牛从旁边走过，阴阳怪气地丢下一句，像是我们欠了她似的。
“还是懒好啊！有国家给修房子、送米送钱，多省心！”刘大爷找着犁赶着牛从田埂上走过，瞪着我们往山上去，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
手机突然响了，是工作队二号领导的声音，语气急冲冲的：“在哪儿？赶紧回来开会！有急事！”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对商正轻说：“兄弟，我去开个会，马上就回来。你加把劲，你母亲年纪大了，别让她干重活。”
“好！好！”他连连点头。
散会后，我脑子里全是商正轻母子俩在废墟上忙碌的身影，心里实在没底。这小子真能说到做到吗？别又是糊弄我们的。于是我又叫上向老师，驱车再次往石牛坪赶去，打算去同他一起干更快些。
日头正毒，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田埂上偶尔有几条狗懒洋洋地走过，田里的油菜被晒得蔫头耷脑，没一点精神。废墟旁没见着商正轻母子，我仔细看了看清理进度，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没偷懒，进度比预想的要好。
我敲开老木屋的门，笑着说：“兄弟，早上干得不错！照这个进度，两天半就能清完，施工队就能进场了。我们吃完午饭就来陪你接着干！”
“好！我们歇会儿就去搬！”商正轻有气无力地回答。
回到驻地，我和向老师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废墟旁。
断砖残瓦一块块被搬开，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再看清晨拉的那条红毛线，已经近了不少，胜利就在眼前……
西山被晚霞染成一片绯红时，我和向老师相视一笑，拍了拍对方身上的尘土。眼前的废墟明显变小变矮，那条用来标记进度的红毛线，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面覆盖，彻底看不见了。总算没白忙活！
“好样的！明天继续加油，多让你母亲歇歇。明天早上我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
干了一整天重活，向老师回到宿舍没吃晚饭就睡成了死猪。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商正轻老母亲瘦弱的身影，盯着屋顶的白墙翻来覆去睡不着。同屋的老刘和老梅鼾声此起彼伏，在狭小的宿舍里跟寒气斗得难解难分；钱老师已经因为太累，耳朵里塞着两团棉花睡得沉极了，雷都打不醒。
我从枕边摸出手机，戴上耳塞，点开了《索玛花开》。这是最近我最爱听的歌，也是整个工作队的“队歌”。我想借着歌声盖过鼾声入睡，可越想睡，脑子越清醒。索性打开备忘录，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了起来，把心里的事儿都倒出来。
兄弟，咱们今天不谈贫穷
你，铿锵的脚步
唤醒了沉睡千年的山峰
你，坚强的身影
撞倒了那株贫困大树
刺骨的霜冻呀！挂满了天空
你，划着那弯冰冷的独木舟
目视北斗，独钓星空
悄悄地刻下：我愿做你的帮扶户
兄弟，咱们今天不谈贫穷！
你要拉紧我的手，我牵着你
大步走！大步走！
不知写了多久，困意终于袭来，我握着手机渐渐睡去。
闹钟准时响起时，天刚蒙蒙亮。我猛地翻身下床，往驻地操场跑去。晨练是我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运动完浑身才有劲儿。
跑完步，我第一时间拨通商正轻的电话：“兄弟，起床了！一会儿我来陪你干活！”
这次我没叫向老师，独自驾车去了石牛坪。有了前一天的基础，加上我在旁边盯着陪着干，母子俩劲头足了不少。
两天半后，废墟彻底清理干净了。砖块、砂石、水泥陆续运了进来，施工队顺利进场。赶在冰雪来临的前一天，新房子终于建好，我和向老师一起，把商正轻母子俩送进了温暖的新房。看着老人家脸上的笑容，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兄弟，新房住上了，你可得加把劲好好干，早日脱贫致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明天早上还是我叫你起床，咱们一起种点蔬菜。”
“好，我听你们的。”商正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慵懒，多了几分坚定。
新年很快过去，冰雪消融，田间地头冒出了新绿，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工作队联系的蔬菜收购车开进了石牛坪村，全村人都欢天喜地地跑出家门，田野里、菜园里全是忙碌的身影。背篓、竹筐、三轮车排着队往收购点赶，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商正轻的身影。他挑着两大竹筐白菜，跑得飞快，放下担子就往回跑，还要回去挑第二担、第三担，跟以前那个懒汉判若两人。暖阳洒在他身上，也洒在每个忙碌的村民脸上。大家扛着空筐往家走时，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村庄上空的炊烟，比往常停留得更久、更浓，满是烟火气。
2018年3月23日深夜 记
我一口气读完他写的文字，忍不住感慨道：“真没想到，你一个舞文弄墨的教书先生，也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累，还干成了这样的事。以前只知道你是‘游击队’，现在看来，你这‘游击队员’比我们这些‘正规军’还能扛事啊！”
窗外寒霜一片，静寂的屋子里，我们俩对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还夜娃子的嘶鸣，一时都没说话。其实不用多说什么，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份帮扶的不易，这份沉默，反倒比任何安慰的话都让人觉得亲切，更温暖。
过了好一会儿，老瞿转过身对我说：“我还算好的，向老师包保的难度也很大。”
我说：“你的扶贫故事很感人，推荐个网站给你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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