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出了翊坤宫,公主和宫女们仍跪在院子里。钮祜禄氏顾及公主颜面,想到不便在正殿宣旨,于是起身回了西配殿叫来吴建才,说:“去看公主好些了,叫进来听旨意。”
吴建财本来不学无术,大清早翊坤宫连篇儿的事,折腾得他更在云里雾里。仓皇出了殿门,不禁暗中寻思:是叫进来听主子的旨意呢,还是听万岁爷的旨意?懵了一会儿,就在廊柱下扯着嗓子宣道:“皇贵妃有旨:叫固伦十公主进来,再听旨意!”说完侧过身躬立在丹墀上,低头觑着,想公主过来时是否该扶一把。
公主却先推开了搀扶的宫女,挣扎着起身,莲花步又进了西配殿。皇贵妃这时面无表情,等她整理素服跪倒,沉默了一会才说:“本宫奉皇帝旨意:‘严旨申饬固论十公主!’想来——你是对朕赐死了你公公心存不满,进而妄图干涉朝政!不然怎敢对朕狂吠出‘进宫讨信,好准备后事’,这种丧心病狂的话!况且你在生母所居之地咆哮放肆!按本朝家法,早已经削去宗籍,发配到盛京永远圈禁!”
见公主伏在地上涕泪交流,簌簌发抖,钮祜禄氏更加严厉地说道:“你全不想先前朕对你曲加体恤!妄图惹怒朕,让朕背上不孝之名!你清夜扪心,自问天良何在?!
“朕本要宗人府治你的大不敬之罪!天下人会说朕对和珅一门斩尽杀绝,也恰遂了你的心意!即是你有此卑污心思,朕也——”钮祜禄氏想了会儿,“嗯,不为己甚!仍然念你的娇憨无知是皇考所宠,朕不忍有违皇考之心!著十公主闭门思过!遇朝廷大典,不经宣谕,不得进宫!”
处罚是敷衍了事,只要一道口谕就可以开释。知道惇妃曾经笞打宫女致死,被先帝降为嫔妃,钮祜禄氏也想教公主日后想起翊坤宫,常常得以警醒,故而选在偏殿里说及她的生母。饶是如此,数落完了实在有些不忍,暗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惇妃恃宠遭祸以后在宫里备受冷落。嘉庆帝的生母魏佳氏这时已经是皇贵妃,却和她相处得和睦融洽。魏佳氏出身贫寒,是乾隆皇帝登基以后选的秀女,和成亲王、仪亲王的生母在潜邸就是贵人,皇帝登基接连加封为贵妃不同;魏佳氏从宫女做起,逐级晋升到皇贵妃,在皇宫大内熬了三十年。她薨世时恰是公主出生,惇妃这时反而因女复贵,母女俩和嘉庆的感情更不同于别人。
恰是有此等原因,听到申饬诛心,又从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皇嫂口中说来,公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有个地缝立时钻了进去。这一轻飘飘的处罚也让公主意识到,已经和皇兄颙琰有了万里之遥。这时的无地自容难以言表,趴在殿里认罪:“臣妾悖晦至极!……”又强覥着脸谢了恩。钮祜禄氏心里暗笑,边捡了几句能听的准备回奏,先留她独自待着,自己回了正殿。
在宝座上坐定,钮祜禄氏传了翊坤宫的所有太监、宫女进来。一会儿工夫,吴建财带领着分左右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天家事即是国事……’这些话儿,不屑于对尔等说。知道你们这类玩意儿最爱嚼舌根子!本宫有好生之德,预先说给尔等!——今天这事,日后谁要敢走漏一丝风儿,让慎行司立刻杖毙!”钮祜禄氏手抚一柄如意,睥睨着宫女们又说道:“更要告诫你们!尔等虽说是咱们满洲的奴才,在宫里待久了,生出来一样的蛇蝎心思也不新鲜。——和珅的那个怎样?!不止慎行司,内务府还要捉拿你的父母家人!”众人见主子连带宫里的首领一起训诫,品级低的太监宫女听得头皮发炸,最后已经听不清云云,只是伏在地上长短不齐地闷声答道:“嗻!”
钮祜禄氏让他们各自退下。等公主又进来谢恩,就此问起府里的事情。这时公主再也不想生是非,轻描淡写了一遍,说:“是和府里以前的事儿,奴才们或有不谨,不过是使几两银子,臣妾回府便能打发。”
钮祜禄氏心里明白。想到早晚有节略呈进宫给皇帝看,自己的体己又有限,更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问清了银子是成王府所借,让公主找得力的奴才料理家务,又拉着公主的手说:“丰绅殷德的处罚免不了,或许不至于丢了他的小命儿。你仍旧过你的安稳日子罢。”随后吩咐吴建财送公主出宫。
吴建财一直送公主出西铁门,交付了皇贵妃的赏赐,就此回宫复命。十公主就在轿里昏昏睡去。等回到府邸,已经近了中午。管事胡德勇一早出去办差还没有回府。公主只想闭门谢客,吩咐王福道:“事情让他自己办妥,不要永泽再来烦扰。”
长史奎福从二门的值事房里疾步走出来请安。公主让他起身:“你不是去了步军衙门?”奎福急忙回道:“额附那里奴才去过了。今儿是上朝的日子,步军衙门说等定亲王、睿亲王和内务府的人下晌一同问话。给额附专门腾了一间官房,只是不让见面。奴才让人看着呢!怕公主挂念,特特先来禀报。”公主这会儿没心思再回他的话,说:“你依旧回内务府当值去。”让女婢们服侍着进内宅歇息。
王福领了钧旨,骑一匹快马直奔朝阳门大街恒亲王府。来到东直门大街上,本来想走宝泉局东侧的崇文门大街,向南一箭之地恰好往东上朝阳门街。等到了街口才开始后悔,宝泉局门口几十辆骡车排出老远,夹杂着挑脚的担子堆在街上,官兵们和挑夫人挤人,吵嚷着把整条路堵得严实。王福暗叫:“晦气!”才想起来,听说万岁爷下旨,普赏京城八旗兵们一个月的钱粮,看来是八旗的衙门口来领钱。刚琢磨从东直门外绕道,想到南面富新仓和北新仓运米的情形,王福倒吸一口冷气:“怕是连城门洞也出不去!得,还得钻胡同!”(待续)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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