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沉香
谁在深夜哭?纸的墙,沙的城,十万只疾走的蚂蚁与溺水的马蹄。
一把泪抹去,那哭的,还有那听见哭的
谁把自己留在伤口?谁用一丝喑哑的痛
说破所有的殇
一点暗香从灰烬中拈来:那些显现的都可以被如此掩藏
二、珍珠
像那粒沙,那一点无法再搓捻至细的小,才可以
进入坚闭的蝶形贝柔软舞蹈着的内心
像那样的一回开始:珠胎暗结
暗中的一份喜,瞒过情天恨海,持续的不动声色的澎湃
暗中的忘形之惑:山裂为石,石碎成沙
像那粒沙
像那为歌唱的嘴唇所搓捻的诗
暮云四合,我落坐于一片环佩之声
通体圆润而安静
三、黄花梨
需要怎样的撕裂与剥离
才会裸裎出心:最直接的,最珍贵的,涤尽风尘的
一种言说
说给你看,回不了故乡的人,听到过太多的寂静
寂静中的枝柯纷伸,沉疴于心的瘿结,一抹泪里的莲朵与脚印
你看到青山遁去,岛与岸若即若离,而一片海太轻,一截香木半浮半沉,
一截香木说给你看,说出目不暇接的器物之形:被拨弄的算盘珠子,敞亮的床几
一地香屑,收不拢回不去,做不回那青葱的树
又一个回不了故乡的你
把古檀色的乡愁唱成云水曲
需要怎样的裸裎与言说
才够一双手直取其心。焚香,净手,不带半点尘嚣
一双手盘摩,轻轻一百年
四、砗磲
用一生去摹想轮辐,他不安于己有之身、他的无以滚滚向远的命
他的命却注定
不会因千万次的摹想而得到一次的圆满
海底,从深蓝到黯黑。有关轮辐的摹想甚至固积成石化的隆回
像结痂的伤体。哦不!那是深入骨殖的挫折,与自我的弥久而坚的磨砺
太多的摹想也成了一生的负重:刻满车辙之痕的厚重的壳
越来越巨如磐石,以及,只能盘缩其中的
越来越小心的柔弱的肉身
然而,于折戟沉沙的海而言,他终究像是
随时可以吐出的比沙大一点点的
一粒砾石
现在,岸上,他彻底打开自己
将摹想的生,决然地交付给无以摹想的死
脱胎于他的白得纯粹的壳骸,大车槛槛,美梦成真的铎铃响成一路
车辙纵横,自他形销骨立的身下,清晰地蜿蜒向青山绿野
他的命已然注定
用一次死,用死后轮辐状的壳骸,去雕饰千万种滚滚向远的生
他是砗磲,终究只是沧海一贝!或者,什么也不是
五、珊瑚
需要多少时间,你才可以,从似水流年里找回
你骑着竹马笃笃绕过的那棵树,你迷路过的那片森林
就像,你可以在水中找回所有的,你遗落在天上的星辰
他兀自在水深处,像那棵树,像那片森林一样
生长。枝横柯斜,一点点,像生活真实的琐碎,一年年堆积
另一种屑末纷扬的记忆,以及属于他的
另一种踽踽独行的生命。或者是
那棵树那片森林,像他一样恍若隔世地生长着
竹马笃笃之声犹在,而迷路的你,被一次次找回
他是今生苦涩地牵扯住你的一个疑问,问着你的前身与来世
需要怎样的机缘,他撞见你,他在嶙峋的骨骸上开花
他最后的一句话是
有多少寂喑的死,就有多少烂漫的生
六、骑楼
楼与楼,骑在一些叫中山路或者博爱路的街上
南洋来的银两白花花地闪过
那些修饰成拱弧形的面墙,精致的只供一个绮丽的身影伫立片刻的花窗
作为还乡的另一层锦衣
被留下,直到
在岁月的箱底片屑飞扬
不过百十来年,木质的楼梯已承受不住
一只民国的绣花鞋,甚至一小片刚刚刺进来的阳光
至于月白之夜,一声琼剧中才有的婉转呢喃,淋漓着妖媚之气撩动飘洋过海的襟怀
我们可能听不懂,但是他们
肯定一个个被幸福地勾了去。一去不回
剩下我们,我们像被打出的水漂,接二连三地掠过骑楼胯下的廊道
并且戛然消失在往云端里疯长的新城。连一个泡都没有冒出
七、火山口
把一段眠,睡得那么深,深到
只配遗忘
几把鹤嘴镐一直在小心地
一点点掘现那久远的谵语与秘密:被掩埋的
街市、无法再翻动的经卷与断腿的水晶老花镜
被抽空了时间的半张嘴的呐喊,以及可能有的一场胎死腹中的革命
向深处的叩问变得如此浅唱低吟。最好是遗忘
遗忘是一种安身立命的姿态,我和你
好做看风景的游人,游荡的人,甚至可以相忘于
到此一游的风景
但是块垒犹在,亘古不化的结
但是地底的熔流迳走,活的脉即使在最深处也足令大野芳菲
给他时间
他会醒来
陈波来,本名陈波,男,1965年生,原籍贵州,1987年底迁居海南;1978年始发作品,断续写作或译著,1999年出版有诗集《碎:1985—1995》;硕士,律师,海南省作协会员。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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