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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了的玫瑰花(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门吉夫    阅读次数:95563    发布时间:2013-10-07

4

搓着麻将,一个女同学过来说:“段润英请你们过去。”

“马上马上!” 几个人大声应道,可谁也没动。

我听见了段润英的歌声,是一首叫《我们的生活比蜜甜》的歌曲。我说:“还是过去为人家捧捧场。”‘小八斤’说:“要去你去,我来打。”

我走出包房,听见了热烈的掌声。随后,一曲熟悉的旋律响起。我注意聆听,不能肯定这首当下最流行的网络歌曲《白狐》是段润英唱的。段润英喜欢唱激情高亢的歌曲,比如:先前唱的那首和《在希望的田野上》等等。

优美的歌声,带着忧伤像一股清风从我的心间掠过。我产生了幻觉,看到了风的影子。乳白色的,飘飘荡荡,飘飘荡荡化着一个衣袂飘飘的少妇。飘过草地,飘过流水,飘上小桥,飘上山阶,飘进了吊角楼。

我瞟了一眼吊角楼,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我有些扫兴,走进了多功能厅。

歌声终止,一半的沙发空着。这年月,人们已习惯了酒宴的规律,通知四点到,六点半到最合适。

音乐又响起了,是新疆民歌《掀起你的盖头来》的曲子。曾经,这是我和段润英保留过三年的双人歌舞节目。

一男一女身着哈萨克服饰踩着节奏舞上台来。

尽管女舞者半个脸蒙着轻纱,我一看就知道是段润英。她看见了我,飞来一个媚眼。我微微点了点头,蓦地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中学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那阵,每当她参加演出,只要我在台下,就会频频接到她飞来的媚眼。我曾在心里形容过她的媚眼,闪亮,像夜明珠一样。其实,我从未见过夜明珠。

欢快的乐曲中,段润英时不时的动两下脖子。我抱着手欣赏着,视线模糊起来,大脑被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占据着。我听见一个人说对着小女孩说:“小故娘,动个脖子。”小女孩很大方,两手抬到胸前,做着跳新疆舞的样子美滋滋地动几下脖子。

“啪!”的一声,一个大手掌拍在我的肩上:“胡大书记,好难得见到你呀!”我一惊,回头望,是小学的一个同学。我“嘘”了声,指指台上。

段润英舞着。她舒展长臂,扭动腰身,十分的投入。我望着,感觉她还是有些笨拙,自语道:毕竟四十岁的人了!我记得,高一时有一天她跟我说曾老师让她参加这支舞的排练,还让她领舞。她表示一定要刻苦地练习,不辜负曾老师的培养。那次是为了参加全市教育系统组织的“五四”文艺汇演。可是,临近演出时她父亲被抓进了看守所,她便被取消了参加演出的资格,领舞也换成了韩玫。

段润英开始旋转,粉红色的长裙像一把伞迅速撑开,露出了白嫩嫩的大腿。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

呀!我看见,她的大腿上有一道黑圈。我怀疑是眼睛花了,慌乱地揉了一下。再看时,那粉红色的伞已经合拢了。

5

段润英的“个人演出专场”结束时服务员将宾主请出了多功能厅。

他们的动作很麻利,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请大家入席了。

段润英又换上了那件果绿色连衣裙。

“哇!英子(段润英的呢称)!你的头势好时髦哟!”

“哇!你太性感了!”

……

新到的同学无不一惊一诧。

我坐着,意识被一种神秘的,强烈的好奇心所支配,时不时的偷看段润英的两腿。那道黑圈就像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一样箍着我的头。我没法解开。

段润英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一边不停地问身旁的一个女人什么。那女人显得很着急,也很不耐烦。我注意看,那女人好像就是先前与段润英跳新疆舞的女扮男装者。她上穿一件高腰,胸前绣着荷花的吊带紫色紧身衣,下穿一条黑色的超短紧身低腰包裙,肚脐眼上下约十五公分嫩肉裸露在外面。她也很美,长着一对外眼角上挑的丹凤眼,有点像京剧脸谱里的“花旦”。我在心里给她取了个名字:‘丹凤眼’

时间已接近七点了,我抬头环顾了一圈,足足坐了七桌人,几乎都是我们这一届的同学,多数为女生。我猜想,这与段润英长期从事化妆品推销有关。

段润英和‘丹凤眼’ 又嘀咕了一阵,‘丹凤眼’喊道:“服务员!起莱!”

一口口不锈钢的锅端上了桌,锅里的红油纯正得就像新鲜的血液。黄黑色的野生鲢鱼默默地伏在油汤里,背脊被劈开七八个口子,露出鲜嫩带着血丝纹理的,晶莹闪亮的白肉。

油汤开始翻滚,鲢鱼的尾巴不时抖动一下。

“苗岭酸汤鱼”的酸辣味随着飘逸的水蒸气散开,刺激着每个人味觉神经。几乎每张桌都有人站起来,伸手去舀汤。这是习惯,吃鱼先喝汤。

紧接着,油铮铮的老腊肉,红彤彤的血豆腐,粉蒸鸭,荷香鸡,夹沙肉,……端上来。

‘小八斤’站起来舀了一瓢汤倒进朱大为的碗里。

朱大为谢的意思都没有,慢条斯理地喝着,就跟他是‘小八斤’的主子一样。

马上,‘小八斤’两手端起酒杯,很恭敬的样子叫道:“朱哥!兄弟敬你一杯。”朱大为瞪眼道:“嘿!大家一起干嘛。”‘小八斤’满脸堆着笑容说:“我先敬你,我先敬你。” 朱大为端起酒杯轻描淡写地碰了一下‘小八斤’的杯子,然后向一桌的人示意:“各位!干!”

‘小八斤’ 一饮而尽后夹着一块厚实的‘夹沙肉’塞进嘴里,边咀嚼边嘟哝着:“嗯!满嘴!”油从他的两个嘴角溢了出来。他用手一抹,又站了起来,伸长两只手臂,一手握住瓢羹压住鱼身,一手用筷子掰着鱼头。鱼头被掰散,他用瓢羹和筷子夹一块大的,嘴里嘀咕着“来来来。”将鱼头放进朱大为的碗里。

我听见段润英的声音:“曾老师!肖老师!万老师!邢老师!您们今天能来我真的太高兴了!我要好好的敬你们几杯。”‘丹凤眼’ 握着酒瓶笑盈盈地站在段润英身旁,紫花绿叶,相得益彰。

段润英和‘丹凤眼’终于走到我们旁边的一桌。‘丹凤眼’说:“各位大哥大姐,感谢你们光临,寿星姐姐敬你们一杯。”

钟山河埋着头挑着鱼刺。段润英叫道:“钟山河!不给面子呀?”韩玫说:“他在给我挑刺。”一个女同学说:“还要喂到你嘴哩!”韩玫说:“喂也喂得。”

段润英的表情怪怪的。

段润英和‘丹凤眼’走到我们桌。‘丹凤眼’刚要开口,‘小八斤’指着‘丹凤眼’说:“你少罗嗦!等段润英自家说。”‘丹凤眼’便闭口了。

段润英瞟了一眼‘小八斤’。我能感觉到,那眼神里藏着愤懑。她从见到‘小八斤’后就显得有些不自然。她与‘小八斤’之间莫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我被这一问题困扰着。

段润英说:“感谢大家光临,我敬大家一杯。”‘小八斤’说:“不行!朱哥得单独敬!”朱大为说:“我怕不会哦!这一桌都是初中班的同学,……”‘小八斤’打断道:“这一桌,只有你是正局级。……”朱大为朝‘小八斤’瞪了一眼,‘小八斤’慌忙刹住。朱大为扭头对段润英说:“段润英!这一桌,必须每个人都敬到。”

“对!每个人都敬到。”‘小八斤’附和道。

我见段润英面有难色,说:“算了。” 可一桌的人都不干。

突然,一个叫声震撼着整个大厅:“段润英!你出来!”

‘丹凤眼’嗖的一声蹿了过去,说:“裴哥!不要乱来,你冷静点,冷静点。”

裴家昌嚷道:“冷静点?你家妈的×!她在这里大吃大喝,家里边俅毛都没有一根。”‘丹凤眼’说:“前天我才和姐去你家,给你妈一千块钱。”裴家昌喳乎道:“一千块钱够个干俅!”

段润英冲了过去,拖着丈夫往外去。裴家昌嚷着:“你怕老子丢你的脸是不是!老子今天就不走!”

我站起来,走过去,训斥道:“裴家昌!你冷静点!你先到外面去!”

我以为他会听我的。他说:“不关你的事!”

小八斤’从我的身边冲了过来,指着裴家昌:“裴老五!你家妈的×!你是不是要造铺?”裴家昌的立即软了下来,说:“八哥!这个死婆孃……”‘小八斤’ 瞪眼道:“少废话!出去!”裴家昌叫了声:“八哥!……”‘小八斤’大吼一声:“滚!”

裴家昌像一只瘟鸡,垂着头,一摇一晃地走了出去。段润英也跟着走了出去。

“没事没事,大家慢慢吃。”‘丹凤眼’大声说着走到老师们的那一桌叨叨几句,又一桌一桌的赔着小心。

6

先吃完的同学有的迫不及待地叫服务员拆了餐桌,拖出麻将机。尊师重教的优良品德大家还没丢,纷纷邀请老师先玩。那些不打麻将的同学、老师,东一堆,西一群叙起旧来。有几个喜欢唱歌的叫服务员打开音响设备,点起歌来。

我们这一桌和另外几桌的男人将两张餐桌拼凑在一起,开始了分组对抗赛。

九点钟,服务员推着插着已经点燃了三十根蜡烛的蛋糕的餐车缓缓驶入。

灯光骤然熄灭,《生日歌》响起。有几个人叫嚷着:“段润英!闭起眼睛许个愿。”

段润英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口中念念有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噗!” 的一声,段润英突然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三十根蜡烛。掌声响起,惊叫声接踵而至。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块蛋糕“啪!”的一下拍在我的额头上。

一瞬间,我们这帮三十岁的男女返老还童了。

大厅里,广场上,响彻着女生们各种各样的尖叫声,笑声。

战斗结束,打扫战场,我的头发凝固成了一块瓦。

段润英自然最惨。果绿色的连衣裙和裸露的背上就像某个瘪角的画家在她身体上作了彩绘一样。她似乎故意不将蛋糕拭去,笑容满面,转着身体给大家看,还做了几个鬼脸和滑稽动作。

笑声,哨声,尖叫声混为一体。女人们有的像村姑前仰后合,有的不敢继续看,捂住肚子蹲在地上。

曾老师边笑边走上前去,拽着段润英向洗手间走去。

大厅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我去了趟洗手间。

多功能厅的洗手间很窄,男女各一个蹲位,中间就隔着一米八高的木板。

“嗒、嗒、……” 隔壁接连几声打火机的声音。我怀疑,是那个男同学憋急了跑进了女洗手间。

我站起来时,头顶上满是烟雾。推门,门被挡了一下,我急忙拉回来。透过缝隙,见段润英走了过去。

“是她?”我惊叫一声,跨出来,歪着上身瞅了一眼女洗手间,没人。我愕然了。

大厅里响彻着柔情似水的歌声。

“把我的爱送给你直到永远,……” 歌声很甜,很煽情。

韩玫、钟山河手牵着手,演绎着一曲真真切切的《痴心爱人》。她俩的歌声很动听,身体的动作、面部的表情、眼神和发音配合得也十分的默契。

我下意识地东瞧瞧,西望望,搜寻着段润英。

我看见,段润英站在演出台下侧面,一动不动,像个木桩子似的倥立在那儿。我还发现,她的眼神,表情带着羡慕和酸楚。

忽然,她一下扭过头来,瞥了我一眼。四目相对,我的心倏地慌乱起来,赶忙将脸转向另一边。我知道,她那美丽的眼睛一定在说:如果我和你多好呀!

“下面是段小姐点的《掌声响起来》”音箱里响起了打碟员夹着乡音的普通话。段润英走上演出台,接过麦克风。

“孤独站在这舞台,听到掌声响起来,我的心中有无限感慨。……”歌声像一条小溪,流过纷繁杂嚣的市区净化着人们的心灵。

麻将声止了,叙旧声没了,连猜拳声也暂停了。喧嚣了一天的多功能厅就像演奏完一曲宏大的交响乐,指挥的指挥棒倏然一收,音乐嗄然而止。

我屏息聆听。刚才,我还听到风声、水声和蛙呜。一瞬间,风静止了,水凝固了,蛙儿也不叫唤了。

“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歌声交汇你我的爱———”

段润英“爱”的音拖得特别的长。拖到最后,竟然吭吭地哭了起来。

大家还没得搞清楚哪样回事,只听“咚”的一声,她跪在了台子上,两手捂住嘴大声地呜咽着。

几个女同学惊呼着跑上台,将段润英扶起。段润英顺势抱着一个女同学的脖子,放声大哭。

哭声震惊了所有的人,大家纷纷向她奔了过去。

曾老师抚摸着段润英的头,说:“段润英,你有什么委屈不要憋着,说出来。”说着,从女同学背上掰开段润英的左手。然后,伸出右手搂住段润英的胳膊。

段润英伏在了曾老师的肩上,哭得更加的伤心了。

哭声是那样的悲怆,以至于有的女同学也潸然泪下。

段润英的身子出现了痉挛,哭声抽抽噎噎不止。

“她这样不行,赶快扶她坐下来。”曾老师对周围的人说。两个女同学赶紧从曾老师肩上掰开段润英的手,准备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就在掰开她的手的一刹那,段润英的身子滑了下去,倒在地上。扶她的女同学慌忙蹲下去拽她,可拽不动。

“来两个男生!” 曾老师叫喊着。我本能地冲了过去。另一个男同学也快步走了过来。我们一边一个一下将段润英提起来。

刚后走两步,她的身子一下又滑了下去。我迅速抽出右手伸进她的腋下,想将她抱住,可她已跪在了地上,抱住我的双腿又嚎啕大哭起来。

我抓着她的两个胳膊,不知所措,只感觉冰冷,像寒冬腊月间抓住的钢管一样的冰冷。

我喊道:“快!帮我把她扶起来。” 又上来一个男同学,两人托住段润英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突然,她挣脱两个男同学的手,两只手一下抱住我脖子,脸也紧紧的贴在我的膊子上。

我一下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到膊子上滚烫滚烫的。

我发现,两个男同学对视了一眼,知道他们眼睛里说什么,慌忙说:“帮我把她扶到椅子上。”

就在他们伸手拽段润英的瞬息,我感到,膊子被轻轻地吻了一下。

段润英被挟坐在了椅子上。

刚坐下,她“哇!”的一声,嘴巴就像一根突然爆裂的水管喷出一大股污物,一个女同学赶紧拍着她的背。

“哇、哇、……” 又是几股污物喷泄出来。之后,段润英便趴在了餐桌上。

我凝视着她,我的心就像被人蹂躏着似的一阵阵的绞痛。怎么办?怎么办?我一遍遍地问着自己。

突然,我站起身来,疾步走出多功能厅,直奔总台,问服务员还有没有房。服务员说:“有倒是有,是刚退的钟点房,没人打扫卫生。” 我说:“不要紧,开给我。” 说着掏出皮匣子取出五百元递了过去。

回到多功能厅,我把‘丹凤眼’叫到身边,说我已经开好了房间。然后,走出多功能厅。

几分钟后,‘丹凤眼’和一个女同学将段润英扶出了多功能厅。

随即,大家相互道别,离开了荷花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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