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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乌鸦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三月楚歌    阅读次数:496089    发布时间:2013-11-06


第五章

1

计生办的人在那天开着小车来到我家,我担心是来抓我老婆去做手术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要是再挨上一刀,那不是要她老命么。二十几年前,生下秦成玉之后,就说我老婆年纪大了身体又差,不宜做手术,所以一直就没有把她割掉。他们来了才知道不是要割我老婆,现在国家的计划生育已经不那么紧了,滚生作为老年夫妇生下的孩子,他们是来了解相关情况的,有可能的话国家帮助我们夫妇一起养育滚生。当然,按照他们的意思,不仅不割我老婆,还建议她去医院进行必要的健康检查。当时大老头子坐在墙角里听了,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句:“鹰都给老母鸡孵蛋了。”

三天后,我和秦成玉陪着她去医院做了一次免费的全面检查,检查结果说我老婆的身体机能一切都很正常很健康,考虑到她可能还会意外怀孕,医院对她进行了上环。

一个月后村长吴银根来我家,笑呵呵的,大老远地就叫我,他交给我一本农村信用社的存册,他说政府每个月将发给滚生一百二十块钱的补助款,都打在里面,让我自己去取。我想这国家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计划生育从罚款变成补助款了;种田从缴纳皇粮变成粮食直补了;养老母猪国家都给上补助了,耕牛都上了保险,穷人每个月国家都还给了生活保障了。这世界上的事情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秦成玉说:“这算什么,社会进步了,国家富有了,强大了,这一切正常得很,你不知道吧,人家外国人,还想方设法找不到工作,领国家的生活补贴,那可是一大笔,比有工作领工资还高。”对于他的话,我这大半辈子看着时代的发展,国家的变化,还真的不能不信,不过我也没有全信。

在那个充满阳光的中午,我和杨富国一起去了趟落月镇,他是去领最低生活保障的,他已经领了三年了。这个当年和我一起结婚的人,生下了个儿子杨有恩,然后就按照国家法律不再生了。杨有恩长秦成玉十几岁,现在是三十六七的人了,一直没结婚,听说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跑到香港和黑色社会的搞同性恋去了,真的假的我们也不知道。香港这个地方我们也只是看电视才知道,以前清朝打仗不行,然后被英国抢去,后来才还给中国的,对于香港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而已。不过杨富国和他老婆子现在是老无所依却是事实。

在信用社里他娶到了一个月的低保补助,三百六十块钱,两老口人均一百八十块。我取到了滚生一共七个月的补助,八百四十块,原来他们是从我儿子出生之日起就算的补贴。我当时傻愣愣地想,要是我多生几个儿子,光领这补贴我都能发财。当然想是这么想,我是不可能再生孩子的了,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大女儿的孩子都快上初中了,来外婆家时都背着她舅舅滚生到处乱跑了。现在就是把滚生好好抚养长大,其他的我感觉我这辈子就差不多了。只是大儿子一直不愿意结婚这事让我头疼,都说去过外面回来的人,思想都比我们开放,什么结婚啊,生儿育女啊,养老送终啊,对他们来说全都没意思。我儿子在几年前说:“你说外国有些六七十岁的人了,你叫她的时候还要叫小姐,为什么,因为她还没结过婚。”他说外国人单身的多得很,外国也不用搞什么计划生育,生多了不像我们国家一样超生了要罚款,你生多了政府还奖励你,叫你英雄爸爸,英雄妈妈。我当时想,只要想生,一年一胎,不怕生得他们国家装不了才算。要不就是外国男人或者女人那个不行,生不了,不然谁不想多有几个孩子啊,多子多福,这道理谁不懂。

我儿子说不是,是他们觉悟高,不愿生。你想,生一个孩子你要供他吃供他穿还供他住供他读书,甚至还要给他娶媳妇,这么一生下来,劳碌都是为孩子了,自己哪里还能享受。所以他们干脆懒得结婚,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所以你看外国人,年轻时候赚钱,年老了周游世界。我当时不相信我儿子的这一说法,那老到不能赚钱也不能周游世界了怎么办,生孩子还有一条就是养儿防老,不能生的还要领养呢,能生的你说少生点你老子还信,婚都不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信的。我儿子说养儿防老那是我们国家,人家老了有国家养着,谁怕呀?这两年我们国家不仅不用缴粮上税了,还有这样补贴那样补贴,搞不好真像我儿子说的外国那样,老了国家养着,难保还真有这事。

但你现在是中国,是在麻雀村,你不是外国,你是黄皮肤黑眼睛,你不是白皮肤也不是黑皮肤,现在你还没有老,国家也还没有说要养你,难道你就想连婚都不结了?儿子说婚他是要结的,不过现在还不想结,现在就想搞点事业,事业有了再结也不迟,没有事业结了还不人穷志短找气受啊。女朋友他又不是没有,现在在北京工作,将来该结婚的时候他们会结婚的,叫我不要瞎操心了,难道操心了大半辈子还不够。我说你狗屁,看来我儿子是要学外国人啊。

2

大儿子我也懒得管了,事业上的事,说什么他也不听,懂的不比我少;婚姻上的事,说多少他都充耳不闻,逼我急了我就吼他,逼他急了他干脆连家都懒得回,再说这种事情要是他自己不愿意,怎么逼他也是没有用的。小儿子我希望他健健康康地生长,将来好好读书,比他哥哥强。他哥哥的果园场我去都没去过,不知道他到底弄成了什么样子,但他拿到家里来养的那几只所谓鸡鸭鹅的东西,在一阵大雨之后全部陈尸在屋前的空坝子上。我看都懒得看一眼,这些怪东西,死是很正常的,不死才不正常呢。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子手拎着那些死得奇形怪状的动物,跑着在布满水凼的空地上。我老婆在不远处见着就开始骂我,骂我不管儿子让他在水里搞得一身湿湿的。她自己过来拉着儿子的时候见到了那些散在地上的小动物的尸体,一直在口中表示可惜。我朝大声她说道:“可惜什么,这不过是一些失败的东西,也根本不是什么新品种,就是把鸭的蹼剪掉,这样的事情谁都会做,只要你舍得,你有多少都我帮你把它们弄成这个样子。”

我说的并不是假话。

我儿子在拿这东西来家给我们养的时候,我就问他。他红唇白牙亲口对我说:“没错,确实是把鸭的蹼给剪了,这是我研究养殖的一个简单的试验。不过不太成功。”我说你狗屁,把蹼给剪了都算是科学实验,明天你老子我把你腿给砍了也实验实验,鸭子不会喊疼你就瞎搞啊,人不小心被茅草划一下都急着要包扎呢,不小心砍了个手指头都要想方设法给治好,你这是让鸭子变残疾你知道不?我跟我儿子是无话可说了,我没吃过猪蹄却也见过猪跑,就是从来没见过有他这样实验的。

他说:“爸,这你就不懂了,所谓实验就是对可能性的东西进行实践,动手去做。实验就意味着失败的可能性远远大于成功,一千次失败不要紧,只要一次成功,那就是整个人类社会的进步。你知道现在我们用的电灯经过多少次才成功吗,连我都不知道;你又知道汽车飞机是怎样造成的,那也是成千上万次的实验以及失败,要是每一次实验都能成功,那么人类早就不知道是怎样无所不能了。实验就意味着很多次的失败,失败再多次也是为最后的成功作准备。你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败就怕了,如果古今的科学家都像你这么想,那么现在你都还在穿树皮吃树叶,衣服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发明生产的。”

“按你这么一说失败是光荣的了,失败越多次你成功的机会就越大,是不是这样?”

“可以说是这样,因为失败之后我就知道这样是行不通的,行不通我就不会再去走,我就会选择另外的路,另外的路可能就会走向成功。”

“好,就算你说的对,实验多少也得有点想法有点依据吧,你这把鸭子的蹼给剪了是什么依据,没有依据的实验那就是荒唐,是瞎搞。”我感觉我这儿子读了书回来真成神经病了,什么不好好学,学了这么一些东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什么事都做不成也就算了,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歪理邪门得很。

“当然有依据的,你想,鸭子生活在水里,他不能到山上去刨虫子,为什么,就因为它的脚不像鸡那样,如果有鸡一样的脚,能满山跑的话,那么鸭子它的觅食空间就会大大的加大,既能在水里游,又能在山上跑,如果不剪它的翅膀的话,鸭子还可以在天上飞,这样的鸭子其肉质口感肯定是要好得多,现在讲究可不是吃饱了,要想搞养殖就要搞出特色来,那么一两次失败算什么?以后我还会有更多的实验,不会仅仅局限在鸭子上,有可能发展到鸡,羊和牛,还有马都是有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要把鸭子搞得水陆空都可以自由生活是不是,可是你知不知道,鸭子在水里靠的就是蹼,没有蹼它能在水里么,你这是公鸡顾头不顾尾,你不知道你想得到某些东西就是要以失去为代价,你老子我没有你读的书多,但比你可想通透多了。”

我儿子还在给我说着很多关于他科学的事情,我说你再也不要给我说了,我不想听,你那些所谓的实验就是小孩子没事做了在玩泥巴一样,真没出息。你就自己在你那里弄吧,你下次也不要拿你那些东西到家里来了,哪天你感觉你实验够了,就给你老子好好地找个工作去,娶个媳妇去。我说的话他还不爱听,他胸有成竹地说,爸,我一定会成功的。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的这个没有出息的儿子,你老子希望你能成功。

3

流浪汉胡文海在那天下午又来到了我家,事实上每年他都会来我家三五次。

胡文海是广西人,三十几年前小老头子还在世时和他认识。他会药,或者说是一个江湖医生吧。小老头子因为在我老婆生孩子的事情上,也喜欢上了研究药,两人成了好朋友。小老头子过逝后,我想他应该不会来了,但是他依然还来,大老头子不太喜欢他,我也不太喜欢他,但是我大儿子却很喜欢他。这几年一来常和我大儿子谈得不亦乐乎,几乎成了忘年之交。他基本上把我家当成他的家一样,我之所以对他很客气,因为估计他对我家有恩,虽然这个恩情不一定确切,但既然受了,就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我老婆在总是不怀孕的时候吃过他不少药,他因为以小老头子的朋友自居就一分钱也没收过。三十几年前,胡文海总是背着一个半旧的军用包,有时手中会提着一根编织袋,里面总是装着些叫草药的树藤树根。我认识他时他才四十几岁,并且刚离婚不久,还到处查访适合的结婚对象,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据说他有一个女儿,但因为他对不起他老婆,女儿一直就没理他。现在几十年一晃而过,他来时我老婆一个孩子都没生,现在大女儿都三十几岁了。这几年因为年纪大身体变差的缘固,他来得少了,但一年还是来那么一两次的。他留了胡子,衣着也一点都不讲究了,背都有些驼了。

之所以他的身体垮得这么快,听说是因为他生过很多次病,受过很多次伤,中过很多次毒。他说他在深山里采药的时候,和一条大蟒蛇搏斗过,被大蛇咬伤差点就丧了命;有一次又在悬崖上采药,不小心惊动了上面的一窝马蜂,被扎了几下并且摔下悬崖,因为有一棵树挂住了他,因此才捡回了一条命。总之他是多灾多难的。他的药确实也有一些效果,泡的一瓶跌打损伤的药酒,有一次我被石头砸伤腿的时候见证了它的奇效。我们虽然不太喜欢他,但是并不讨厌他,由他自来自去,来了有房间让他休息,饭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有事他就自己走。我家的一间客房基本上就是因为他而存在的。以前我老婆还经常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后来发现他不讲究也学成了他的品性,也不讲究了。他离开是什么样子,几个月后回来,除了上面可能会多几颗老鼠屎和一些灰尘之外,基本上也还是老样子。

反正他也从来不计较。

4

小儿子滚生出生之后,他似乎很喜欢滚生,当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高兴地向我祝贺,说大顺啊,你是有福气的人,老来得子千金贵,更何况是在到处都抓计划生育的今天,年轻时候少生,就是为了这一着。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但是我还是很高兴于他的美言。他伸出手逗着秦滚生,小家伙竟然对着他笑,并且伸出小手来抓他的手。他高兴得不得了,说:“大顺,你看,你看,他好像认识我一样。”他满脸都堆着笑,停了一会儿,用商量的语气对我说,“大顺,你看滚生这孩子和我有缘呢,不然你就让他当我干儿子吧。”

我笑起来,说:“胡叔,我都叫你叔,你可是和我老头子他们是一辈的,你要是秦滚生的干爹,那我们不是成一辈的了。”

“辈份都是虚的,人生在世,就图开心,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应该是一样的,就算是你的父亲,你们也可以是兄弟,重要的并不是辈份,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是不是投缘?要是没这情谊,就算实为父子,形如陌路,那又怎么样呢,有可能亲兄弟之间还自相残杀的呢!”他说,“你到底答不答应,我认个干儿子难道对你有损失,我又不把他带走。”

我笑着对他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喜欢啊,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多个干爹喜欢滚生,那可是大好事,只是占了你便宜,在心里感觉对不住你,过意不去。”我当时心里想,让你当干爹又能怎么样,只要不让你当他亲爹什么都好说,想他这个人也实在是可怜,一辈子东奔西跑,最后搞得老无所依,让你有个干儿子作念想也是好的。我就口头答应了他,想就是个名义上的事情而已,也没更多地往心里去。

他听我答应后,高兴得全身都抖起来,然后把我儿子从坐车里抱起来,举在空中转动着,像是跳舞一样,口中儿子,干儿子,好儿子地叫。

第二天全家忙着去地里收麦子,他上了年纪,也帮不上什么忙,大老头子固执得要死,从来没听我们安排事情,常常是他要干什么全靠他的兴致。我就让胡文海在家里看我小儿子,然后帮忙煮点饭。他同意了。女儿和大儿子都回来帮忙,大老头子也拿着刀和我们割麦子去。就流浪汉和小儿子在家。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两瓶酒,还有一个大公鸡,买了肉、香和红纸以及蜡烛。全都摆在桌上,还给小儿子买了套新衣服。我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我说胡叔,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我可没搞懂你这是要干什么?他呵呵地笑:“这些是我搭拖拉机到落月镇买来的,我不是有了个干儿子了么,这礼节性的东西还是要要的,不隆重一点那哪里像那么一回事啊。”我女儿和儿子都笑,大老头子也笑,他说了一句:“今天我们收麦子累了,你这是帮我们搞好伙食啊。”我给我老婆说,随便说那么一句这老人家还当那么回事了,看来这干亲家不认都不行了,这些礼节性的东西本来是我们要做的,不能让他破费,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把钱给他。

老婆很不当回事地说:“那是他自己愿意的,你要给他钱啊,他保证生气。你要不想让他吃亏,下次给他买套衣服就是了,再说他长期把这里当自个家一样,你那样做他还感觉你见外了。”

我觉得我老婆说得在理。

既然流浪汉有这个意思,就顺他的意吧,反正有肉吃有酒喝那是好事。当晚按照我们麻雀村的规矩,该有的礼数都做了。流浪汉在我大儿子抱着小儿子给他磕头的时候,从内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红色的圆形玉佩来,那玉佩由双龙合抱而成,红如血色。他把它戴在我儿子的脖子上,我大儿子说:“爷,这可是块宝玉啊,太贵重了。”

我不知道那玉到底有多贵重,但既然我儿子说是贵重的,总不能乱占别人的便宜,我说:“叔,你这个就算了,这玉贵你就自己留着。”

流浪汉笑笑,说:“也没什么,这是我老胡家传下来的,可能也有点名贵吧,但是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人传了,认了滚生做干儿子,就给他吧,要不我东奔西走万一哪天死在路上,还不知被谁捡去呢。”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下去就是惹人伤心了。

我们就吃饭了。女儿很快吃饱了,她抱着小儿子在旁边玩,我听她说:“哦,小乖乖,让姐姐看怎么了,哦,伤了个小指头,不疼,不疼,来姐姐吹,吹就好了。”我转头去看,见滚生正拿着那块红色的玉佩在玩着,嘴巴啊啊地叫。

5

流浪汉再来的时候,滚生已经能在地上跑了。我给他买了套衣服,从头到脚,算是对他的答谢。这次来他给滚生带了一包糖,还有一些玩具,这些玩具当中有枪有刀,是我们麻雀村的孩子所没有的。这流浪汉还真是宠爱滚生这个干儿子,一来到家,就给滚生这样那样,还要陪着他玩。没有亲儿子的人,有个干儿子疼也是挺好的,人不能没有精神的寄托。第二天中午我和我老婆又忙着下地去种洋芋,老头子又向鲤鱼河走去,今天太阳好,他估计又要到鲤鱼河洗澡,老家伙就是这点不好。但我也懒得说他了,犟得像头牛,反正怎么都说服不了他;滚生自然又是流浪汉带着,反正滚生也不讨厌跟着他,而他本人也是求之不得的。

他抱着滚生去了大儿子承包的果园。我和老婆挑完粪之后,就开始在翻开的稻田里刨土种洋芋。我感觉我们麻雀村就是好,泥巴里刨出来的风都是香的,还有点甜味儿。我们刨了一会儿,我就想去不远的树林里大便。我放下锄头的时候我老婆嘀咕了一句:“懒牛懒马屎尿多。”我说,要是真懒,我是连屎尿都懒得拉的。

我老婆就不说话了,我自顾树林里走去。

6

我记得我在树林里和很多女人有过终身难忘的风流韵事。其中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王五多的老婆。她在树林里砍柴的时候我遇见了她,然后我只是稍微挑逗几下她也疯言疯语地让我大胆起来,明目张胆地直接递手去摸她的胸部。她竟然没有闪躲,并且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对我含情脉脉。我不客气地把手伸了进去,轻轻地揉。她被我揉得身体也跟着运动起来,然后我就在树下把她的衣服脱得像条泥鳅。我感觉每当我一进树林的时候我就怀念起她的那一双眼睛,还有那滑腻的双腿和丰满的臀部。她真是个可爱的母兽,不过现在我怕她了,这才是我真正无法忘记她的原因。

三年前她儿子得了病具体什么病我也不知道,拿去了比落月镇更远的地方住的院,花了很多钱。那天她悄悄来找我,当我将要脱她的衣服的时候,她饱含泪水地对我说:“大顺哥,你想睡我我让你睡,睡一千次一万次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些钱?”

我当时说:“你又不是妓女,还谈这个?”

“叫你给钱不是因为我让你睡,就是你从今往后再也不睡我了我也要给你说,因为我们的孩子现在需要钱,我没办法了。”

“你、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我当时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些过于突然,连睡她的心情都没有了。

“嗯,王德林是你和我生的孩子,但是你只要在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对谁讲,不然我在麻雀村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他也会被人看不起的。我本来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也不会告诉你,但是他现在需要钱,作为父亲你应该想办法去救他。”她说很情真意切,我不能不信。可是要多少钱,我有没有这个能力给呢,再说如果我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肯定被我老婆追问,到时万一弄不好东窗事发,丑事一出来,我倒无所谓,你们不是完蛋了么,王五多这只老乌龟不找我拼命才怪呢。我最后还是问她要多少。

“手术至少要一万块,我们凑了一些,还差三千多,实在没办法了,只有开口找你,你是他亲爹。”这个女人的样子很可怜,既然这样说了我也只有帮她,割肉卖我也要帮她,我请她容我想想办法。家里是有几千块钱的存款,可是我不能凭白无故地拿出来,钱不在了我老婆她也不可能不闻不问。最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悄悄从家里拿了三千块钱,我交给这个女人的时候,我问她:“德林真是我儿子?”

“不是你的会是谁的?当然是你的。”

“就不会是王五多的?”

“他那方面有些问题,要不然我也不会和你干那些事情的。”

原来是这样,她这么一说我感到心里踏实了,虽然那时秦成玉早就生下来了,但是确切地听说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我把钱给她,然后我跑到了望月镇,找个地方躲起来,呆了三天。回家的时候我神情沮丧,一进家门我老婆开口就骂我死到哪里去了,要死就死在外面干脆不回来。我说老婆啊,我错了,这次是真错了,你可千万要原谅我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我老婆说什么傻事?

我说:“我说了你可不用生气。”

“什么事你说吧!”

“你说你不生气我才说。”

“你说吧我不生气。”

“我这三天想着法财,然后去赌了,开始赢了一万多,可是我贪心,想赢他个十万八万的就收手,没想到后面就一直输,结果输了家里的三千多块钱。”我一边说一边对我老婆察言观色,老婆的脸变得越来越冷,最后我听到她咬牙切齿地叫我的名字:“秦大顺。”这三个字像被拉长了一样,有一种要吃人骨头的感觉。我吓了一跳,说老婆你刚刚说过你不生气的,你说话不能不算数。

“我说我不生气,但我话还没说完,我不生气,才怪!”我老婆操起旁边的一把扫帚朝我就打过来,我只有起身就跑,绕着房子跑,跑了几圈之后,我老婆累得像只老公鸭一样哈呼哈呼地出着气撑着膝盖头在那里骂我:“秦大顺,你这个狗杂种,你要有本事就不回家。”为这事,我老婆足足生了我很长时间的气。

7

我蹲到两块石头之间,顺便在地上捞了一把树叶子,然后开始大便。

大便是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大便有着一种来自大自然的清香,就像山泉清沥一样。是的,大便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它来自人的身体,就像山泉从森林深处流淌而来一样自然而然。大便就像唱歌一样让人愉快,每当大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身体有一种如沐清风的爽快,如食糖果的甘甜,大便有着一种高潮一样的身心通透。麻雀村的人们估计每一个人对大便都有着一种特别美好的体念,因为大便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个人化的东西。世界上能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个人的自由,只有大便。大便的时候真正做到什么也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大便的时候是一个人思想的最高境界,真正的无拘无束。所以我总认为大便并不是大便,而是一种崇高的审美活动。

当你蹲着的时候,吸气闭目,你的每一条肠子在肚子里像蛇一样开始游动,就像水在管子里开始流动一样,一股气流从你的肚子向腹部推去,这种感觉简直是一种让人飘飘欲仙的按摩,大便不是大便,而是一只巧夺天工的女性温柔的手,它在慢条斯里地对你的五脏六肺作一个溯本求源的梳理,当这一个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大便就水到渠成地奔流而下,哗啦地一滑而出真是爽快。当时你闭着目,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这种感觉简直让你觉得自己长了翅膀,在云中飞起来,轻飘飘的。虽然没有谁对我说过他对于大便的感觉,但我想,在麻雀村,大便就像男人睡女人一样,就像六月间喝着汽水一样,虽然大家都没说,但大家都明白那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当然也有例外,这个例外我知道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儿子。我儿子至从去城里读书回来,拉起大便来竟然带着血,拉在厕所里的大便要不又干又硬,要不就与水差不多仿佛屎尿都混在一起拉出来的。我们拉的大便像是熟透的玉米棒子一样金黄金黄的,并且发着淡淡的光;而他的大便灰不溜秋的,一看就是垂头丧气没精神的样子。这件事情是被大老头子发现的,他十分不明白,就问我儿子是怎么回事。我大儿子扭扭捏捏说,是因为体内火气太重,这是便秘,吃几颗泄药就没事了。大老头子说大便那是很自然的事怎么会便秘呢,拉屎都卡屁眼了这可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他问我儿子大便后用什么擦屁股,我儿子说卫生纸。大老头看到厕所里的纸后,他知道了原因。他从野地里扯了一大篮的野草和树叶放在厕所里,并对我儿子说,你以后再也不要用那个卫生纸了,我们麻雀村世世代代都是用的野草树叶,不要看没有你那东西白,可是比那东西干净,这些柴柴草草的都是好药,用起来身体都要好得多。我儿子不信,敷衍着。估计他也就是我们麻雀村里少数的感到大便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的人。

我儿子一如既往地用他的卫生纸,我们一如既往地用我们的草和树叶子。麻雀村的人,拉屎卡屁眼,这是没办法想象的,但我儿子说这是正常。我无法理解。但他是大人了,他拉屎的时候我总不能硬着用草和树叶子给他擦屁股吧,由他。

当我看到一片树叶子落过我的面前的时候,不远处的蜘蛛把一只蚂蚱擒住的时候,我感觉全身有一种水落石出的爽快。这又是一次不错的享受。

8

晚上,流浪汉抱着滚生回来,他一直在给我讲他在我大儿子的农场里所见到的事情。他说这成玉还真有点本事,把那么一片荒山硬是整理得有板有眼的,看来读过大学的人还真不一样。大老头子坐在门口一边编草鞋,一边吸着旱烟,吐着一股股的烟雾,一言不发。小儿子兵荒马乱一般地推着板凳在地上来回地跑,发出的声音让牙似乎都要松了一样。我把农具都收拾放到墙角里过后,从厨房里打了盆清水,洗了把脸。过了一会儿,我老婆就招呼着大家进屋里吃饭,吃了晚饭之后,劳动了一天都有些困乏,烧些热水洗脚过后,我们都顺其自然进房里睡觉去了。

老婆上床前要把睡在小床上的小儿子抱上来。我说就让他在那边小床上自己睡吧,这么热的天气,你不嫌热我还嫌热呢。老婆没有再坚持,就让小儿子睡在那张小床上。我老婆上床的时候,我就递手去摸她。她一拍我的手,嗔怪道:“嫌什么热,我看你是心痒了。”

“我就是有点痒了。”

我一翻身就骑到我老婆的身子上,开始解她的衣服,老婆突然说:“你好久都没碰我了,怎么今天又来劲了?”

“不碰你是为了现在更能尽兴,天天都碰你不烦啊。”我老婆也动手解我的裤子,她又说:

“你去把灯关了。”

“不关了,这样也很好。”

“有儿子呢。”

“话都还不会说他知道什么。”

很快我和我老婆就完事了。因为热,把被子都掀到了一旁,我看着我老婆腹部像一只蚯蚓在爬,那是我儿子出来的地方。我用手顺着这条粉红色的线条划着,想这世界还真奇怪,老母鸡屁眼抠蛋的事情都真的有了,我老婆拍我的手:“干什么,痒。”

我把手拿开,我老婆和我结婚算起来已有三十几年近四十年了,刚嫁给我的时候温顺得像只猫,都是听我的,现在生了孩子当了老太婆了,好像都是我听她的了。其实这也只能怪我,谁叫我这些年来有太多把柄被她揪在手里,光是抓到和别的女人睡觉都不下三五次了,也难得她大人大量包容我没有闹离婚或者寻死觅活。都说女人是天生的嫉妒者,可我老婆竟然宽宏大量得让我意外,或许这是我的福气吧,要是真娶了个一发现我和其他女人睡觉就要你死我活的,我估计我都完蛋一百次了。从这一个方面讲,我老婆依然像以前一样乖。

我下床去关灯的时候,我对老婆说:“你把衣服穿上,我把儿子抱上来。”

老婆穿了衣服,我也穿了衣服,我把儿子抱上来放在中间,小家伙睡得还真甜。我用手弄了弄他的面前的那块红玉,老婆说:“别弄了,要是把他吵醒了哭起来,你自己负责。”不弄就不弄了,似乎儿子是她一个人就能生得出来似的。

9

我看见我儿子从远处跑来,跑过来,笑着,他是要跑进我的怀抱。我张开着双臂把他迎接,我要拥抱我可爱的儿子。那时太阳好,满地都开花,成群的鸟雀在树桠上追逐,鸣叫。树叶上有风。我儿子跑进我的怀抱的时候,我竟然抱了一个空。儿子呢,我儿子呢,我在天很矮的地方四处寻找我儿子的身影。但是我看不见他而是看到了一条蛇从远处爬过来,我感受到了它威风八面的气息,在向我逼进。只见它扁平的头,像是箭簇一样,像是流动一样过来,黑乎乎的,它太大了,简直比我的腿还粗,片片鳞发着幽黑的光茫。我吃惊地发现蛇的背上,我儿子竟然若无其事地坐在上面,并且像骑马一样喜笑颜开。我吓得脸都白了,我似乎在喊:“儿子,你快下来,快下来,危险。”但是我的声音竟然变成了无声一样发不出来,我傻傻地看着,希望奇迹发生。蛇近了,近了,我已经感觉到蛇信子的冰冷,以及危险的信号和死亡的气息。儿子摸摸蛇的头,那蛇竟然像是一只小猫一样歪着脑袋和他表示亲昵。我感觉到了,危险的不是我儿子,而是我。这蛇要吃了我,我对儿子说:“儿子,你叫它走开,快叫它走开,你老子怕这东西,快叫它走开。”我依然发不出声音。和蛇亲昵过后的我儿子冷冷地对着我笑,我感到他的笑阴险无比,他简直是个小魔鬼。我听到他指着我对这条吐着长信子的大黑蛇说:“咬他。”他冷酷地下着命令。

他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世界里有一种幽谷滴水的响亮,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响得很清楚很彻底。我说:“儿子,我是你爹,是你爹啊,你叫它走开,叫它走开。”我竟然发出声音了,我儿子也听清楚了,他看着我。我见到的是他傲慢的神态,他根本不屑于我这个当父亲的,他嘿嘿地笑,我看到他的眼睛成了铁一样的深不可测。

“你是我爹?你敢说你是我爹?我告诉你,你根本不是我爹,你不配是我爹。要是你不说这话我还可能放你一条生路,你现在说了这话你就死定了,你死定了!”然后我看见了他冷酷无情的表情,以及他命令大蛇的坚决的声音:“咬死他。”他的语气像是一个监斩官。大蛇的嘴巴张开了,我看见它的口腔里粉红色的肉,还有最外面的两颗洁白得像雪一样,又细又尖的牙。我吓得啊地叫了一声之后闭上了眼睛,然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听到了笑声,笑得爽朗无比。我睁开眼睛看,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我老婆和我儿子。我老婆似乎年轻了很多,好像是她生第一个孩子时的样子。

我说:“原来是你们俩在吓我啊。”

“这不是吓。”我老婆说。

“这是警告。”我儿子说。

“我们是不应该是一家人的,从今以后,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我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是敢再乱说话,下次就真的叫大蛇吃了你。”我老婆竟然也变得了这样的冷酷无情。我想说些什么,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看着他们娘儿俩走了,走向天边。我听到了飞的声音,我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没有叶子的树枝上站着几只乌鸦在对我面无表情。一声响雷好像就在我的脚下炸开一样,受惊的乌鸦拍着翅膀起飞。又是一声响雷,乌鸦全部被闪电击落,在地上冒着缕缕的黑烟。

我就在这时候醒来,看着睡在旁边的老婆孩子,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梦。我这一辈子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梦呢,我不知道。

听人们说,梦到蛇之后生的孩子,那是大富大贵的征兆,地上蛇那就是天上龙啊。虽然是滚生出生之后我才做的这个梦,但是与我儿子,我儿子骑在蛇上,蛇都听他的指挥,也应该可以说明些问题吧,说不准这小子还真有点造化,是个贵人呢。我摸摸他的头,小家伙睡很正沉,呼息很匀称,我在想,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是不是也能做梦呢?

我看着床头柜上的钟表,它正在笨重地咔嚓咔嚓地走着,竟然才凌晨两点多,做梦能把人做醒,真是一件烦人的事。

10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流浪汉要走了,反正我们早已习惯成自然于他的来去随便。临走时他对我说他要到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去给一个背上长了个大包的女人治病。我叫他去了有空就过来,经常来看看他干儿子。他抱着滚生亲了一口,说:“儿子,干爹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他提着他的包,走上了麻雀村通往外面的那条泥巴路。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真的老了。

人就这样老去。我想到小老头子和他是朋友,小老头子都走得有些年头了,大老头子也是八九十岁的人了,虽然他身体好,还能大口地抽旱烟,每次还能喝半碗包谷酒,吃两大碗米饭,但毕竟岁月不饶人。我也不知道下次,这个流浪汉还会不会再来看看他的干儿子。我抬眼看看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大老头子,想着这八九十岁的人了前几天还和我们去割麦子,真是不简单。我们老秦家真的是一个健康长寿的种族,如果小老头子不是因为意外,或者他自愿死亡,大概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

我把牛圈门打开,把黄牛牵出来,拉到屋前不远的空地上拴着,让它啃些草。

我大儿子不知道从哪儿拉来了一匹马,火红的毛色,像一匹缎子,在不远处突突地响着鼻子。他把马绳扔在地上,他走过来对我说:“爸,你看我这马怎么样?”

“你哪儿来的马?”

“买来的。”

“买来的?你哪儿来的钱?”

“什么话啊爸,我有自己的事业怎么会连匹马都买不起,你看怎么样嘛?”

“这马还不错,但是毛色太艳,而且这马喜欢昂着头,应该有点野,不容易那么就驯服的,你买来干什么?”

“反正我那农场里有匹马总比没有好,平时也可以骑着玩,要驮点东西也方便。”

“那你拉的时候可得注意着点,现在喂马已经没意思了,落月镇都不让马车进城了。”

“我养马又不是为了拉车,也没打算弄辆马车。”

“你就只知道好玩,家也不想成,一天天吊儿郎当的就弄你那果园,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不让你老子少操点心。”

秦成玉表情在些别扭地说:“爸,这事我心里自有打算,你就不要提这不愉快的了。我现在想跟你商量点事,最近我那果园要摘果子了,我忙不过来要请些人来临时帮忙,手里缺现钱,你能不能先借着我点。”

我看着这混帐儿子,早就觉得他有事要说,不然平白无故拉匹马来给我看什么,这是先给我显摆,意思是说:你就借给我吧,放心我肯定会还得了你的,家当都有,到时要不还不起你你还不会捞些抵押啊,这臭小子就这点心思我还瞧不出来。不过我是不会借钱给他的,我才不纵容一个好好的大学生不在城里找个正经工作回家来刨地。但作为父子我也不想那么绝情,别二三姓的人开口方便都会借,更何况是自己儿子,我就说我没钱,你要真缺你就问你妈有没有吧。我儿子知道我这么说就是同意的意思,他高兴得不得了,连说谢我。

“你不要谢我,我又没答应借给你。”

秦成玉依然满脸笑容:“爸,还是要谢你。”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我嘀咕了一句:“这小子。”

我老婆是恨不能把整个家都拿给他当的,当然会毫无疑问地借给他的。

11

我儿子在一个星期后出了趟差,回来当着我的面把他妈借给他的三千块钱还了。他说他的水果全卖了,收入还可以,但是他计划着明年要扩大规模,请一两个人手需要钱,所以就先不孝敬他爸他妈了。我才不稀罕要你孝敬呢,只要你狗日的不当螃蟹来啃你爹你妈就是好的了。他的计划也想得好,他打算把自己有点起色的果园子请人管理,然后他就钻心搞他的研究。他在和他妈讲的时候我听他说,他不想放弃大学里所学的文化,学问不一定得读研究生才读得出来,不一定有实验室才能做实验,他的整个果场就是实验室,生产实践就是最好的科研条件,他要实验出新的品种,真正把麻雀村的品牌打出去。

我老婆天真地说了一句:“请人你爸我们也可以帮你的。”

我儿子还算有点头脑:“你们还是在家里干吧,我那个事情要和家里的分清楚,不然又是爹又是妈的,亏了赚了都弄不明白,企业不能家庭化,那样做不大的。”我当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骂了句:狗屁。你拉倒吧,就你那破山坡栽了几棵树还成了企业了。我懒得理他,只有他妈才对她这个宝贝儿子信任有加,我可没她那样没头没脑,你做得好,是我儿子不错,我脸上有光;做得不好一无是处,不要来惹老子,小心打断你的腿。

不过那小子最近做的一些事情大部分都是对的,就像包括建议我老婆去剖腹产这件事。不过我还是不会去搀和他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搀和他的事情,他不在城里找工作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原谅的。

他对大老头说:“大爷,我总是忘记,明天我到果园里给你摘些水果来,那些水果可甜了,包你喜欢吃。”

大老头子抽着旱烟,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嗯。”

秦成玉摘来的水果果然又红又大,滚生拿着一个满地的跑,啃了半天也没啃完。当年的年终,吴银根和几个村里的领导请我们全家吃饭。因为秦成玉的果园场让麻雀村在整个落月镇露了脸,被评为先进村,几个村领导也都被评为了优秀。吃饭的时候他们还表了态,决定推举我儿子明年参加全县的“十大杰出青年”评选。当然第二年他们要推的时候秦成玉拒绝了。秦成玉这一次不参加评选又让我很不高兴,因为吴银根让我劝秦成玉的时候,他对我说,要是真的评上了“十大杰出青年”,就会在县里面露脸,成为县里的名人,要是以后秦成玉想从政当个官什么的,这是非常好的机会,说不准因此调到县里面去。吴银根劝了几次,我连骂带劝说了他几次,他都说他忙着他的果园和研究,这些都是虚名假利,年轻人趁着年轻要多做点实事,对于他来说,成果是对他最好的奖励,没有成果的再多证书都是没有力量的。

他的固执一点都不比我少,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这么一次别人想争取还有没资格去争取的机会,不过想想他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我没有想到的是,秦成玉的那个破山真是被他弄出点小成绩来了,而我到现在一直还不知道他那破地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没有要去看的意思,我早就说过,就算他把那破荒山弄成了花果山,我也不会去看的。


12

我再去喜米的小卖部时,已是差不多二年之后。这两年来,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她,我只知道,她离婚了,张老山又结婚了,她一个人,生活很惨淡。我去的时候,喜米依然倚在柜台上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只是头发没有梳,乱着,人似乎也不太有神气了。我这一次来不是要来找她上床的,我是要卖些烟,我儿子的两个朋友到家里来了,说要找秦成玉,他们是大学时候的同学。虽然说我不喜欢我儿子的所作所为,但是作为父母我不能因此怠慢了他的朋友。她还没问我来干什么,就很漫不经心地朝我的脸上很挑逗地吐了一股烟雾:“你还敢来了,你终于来了,死冤家,要进屋里么?”

我才发现喜米竟然抽烟了,以前她是不抽烟的。我说:“你都学会抽烟了,女人抽烟不好。”

她有气无力地笑:“女人为什么不能抽烟,难道抽烟是你们这些烂男人的专利么,我偏不信!所有男人能干的事情,只要女人愿意也是能够干的。我不仅会抽烟了,嗯。”她把头向我一仰,从身后拿出半甁酒来:“我还说会了喝酒,怎么样,要不要陪我来几杯。你陪我喝酒我陪你上床。”真不敢相信喜米竟然成这个样子了。

“你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听说你离婚了是不是?”

“是啊。”她说,“我离婚了,和那个王八蛋离婚了,他去找能生的能养的女人去了,不要我这只不生蛋的老母鸡了,现在你想和我睡,怎么睡都不会有人来管了,睡多少次我都陪你,来吧,进来,你想怎么睡都行。”她笑得凄凉。

“是不是因为那一次我们?”

“那只是一次借口,一次离婚的借口,不怪你。反正我也喜欢让你睡,你真行!哈哈。”

她递手过来拉我,说:“来吧,难道还要我给你脱衣服么,怎么现在变得怕老婆了,啊,秦大顺,原来你也这样没种啊。”

“离了就离了你没有必要这样,反正你的婚姻也是支离破碎的了,重新找个人家就是了,喜米,你没有必要这样作贱吧。”

“我就是贱,我就是破鞋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睡我了,想睡我的人麻雀村排队都是,男人都是猪!”她突然很生气地大声吼起来,我看到不远处的几个老男人和几个老女人在期待地朝这边张望。我说你小声点,有必要吗?男人又不是只有张老山一个,只有娶不到婆娘的男人,哪有没有人要的女人。“那你要我啊,和你老婆离了婚我跟你,你干吗?啊?你不干,我知道你不干,你睡我也就是想玩玩,谁都知道你喜欢睡别人的老婆,你告诉我,麻雀村里你睡过了哪些女人,不,应该问你哪个女人你没睡过?”

“你不要瞎说!我不想和你说这些。”

“你不想说这些你今天到我这儿干嘛来了?”

“我想卖包烟。”

“哦,买烟啊,是顾客。顾客,你要什么烟?这种五块的。”

她把一包烟扔给我,我给她钱,然后说了声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不要这样。“顾客,我找你钱呢!”我说不找了然后离开她的小卖部。我听她在后面大喊:“欢迎再来,顾客。哈哈,秦大顺顾客,原来你也是个没种的男人,哈哈,男人都是猪,都是猪。”我看到不远处几个人朝这边张望,当我走近他们的时候,都欲盖弥彰地把头调一边去做其他事情。我感到喜米有一点可怜,但我是不能帮她的,也帮不了她。

这种困难就像是我无法把我老婆休掉一样,是不那么容易就能给予解决的。我拆开烟的封皮,摸出一支抽着,然后看见大老头子从泥巴路上向鲤鱼河走去,老家伙又要洗澡去了。滚生和我老婆在空地上来回地跑着,小家伙已经能够在地上来回地跑了。我儿子都有两个,女儿都有一个,在整个麻雀村我算是最幸福的男人。就冲着这一点,我不能和我老婆离婚的,不管喜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一点都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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