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处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邓有民    阅读次数：38879    发布时间：2013-11-12

三

司马处是一个快活的人。他遇上烦心事又束手无策的时候，就用“管他的”或“管他妈的”将它打败。什么时候用前者，什么时候用后者，那要看遇到的烦心事有多烦，一般用“管他的”，很烦很可恶用“管他妈的”！他最爱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但歌词全用“拉”或“来”代替，比如“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他唱成“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反复唱，越唱越高兴，越高兴越唱。他打麻将一叫牌就唱，如果清加混杠上花自摸和了，他竟站起身来双手打着拍子唱：“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庄子虚、庄子浮两兄弟被他唱得心慌，把牌一推，“来个屁！不来了！”。他打牌沉不住气，三家都知道他什么时候叫牌，叫什么牌，甚至知道他和的那张牌。有一回他“龙七对”吊“幺饼”，他激动得手舞足蹈，边唱边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一张“幺饼”反按在脑门上，伸左手摸牌，“自摸！起来！神仙都怕左手呐。”他一边摸牌一边说，因为按在脑门上的“幺饼”时间久力量大，当他松开手后脑门上就清晰地印着一张“幺饼”的凹槽，结果三家都看见了，心里明白司马处吊“幺饼”呢。庄子浮拿着“幺饼”不打，结果牌黄了，司马处翻看三家的牌说：“‘幺饼’在谁家抱死了！”大家说：“在你脑门上呢！”

每次打牌庄家两兄弟都要问他：“司马处，今天带钱了没？”他从白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张存折亮了亮，“存折都带来了，怕没钱？”庄家两兄弟抢过来看上面余额1万多，遂放心玩牌。几场牌下来，他就把1万元输光了。只好把存折交给庄家兄弟抵账。兄弟俩从银行回来大骂司马处不是人！原来钱一年前就被司马处用卡刷光了，存折上剩个空头余额，废纸壳一张。曾贤就说：“算了，算了，司马处现金也输了不少。他一个月那点裸体工资全部上交家里的财政部长了，哪里还有钱玩牌？账就一笔勾销了吧。”气得庄家两兄弟要动手。司马处说，要不谁愿意再借点钱给我扳本，赢了马上还？大家一听哭笑不得，遂散了伙。

司马处就想不通，为什么像瘦猴他们尽玩100元一炮的麻将？凭工资他们玩得起吗？而且天天喝茅台，抽天价烟，戴世界名表，拴名牌皮带，给老婆、情人买高档服装、化妆品，还要嫖娼包二奶养小三，他们哪来那么多的钱呀？看来当官发财至理名言啊。难怪这伙人整天削尖了脑袋往上爬，那怕踩着别人的肩膀，踏着同伴的尸体，就是爬进笼子，爬进刑场，最后爬进坟墓，也在所不惜！司马处这样想的时候，电梯停在了10楼。他跨出电梯门，“管他妈的！”和着一口浓痰精准地射进张着窄口的垃圾筒里。

四

司马处没钱玩牌就上网聊QQ。经调处很早就配电脑了，可他除了开机关机外，就只会用“一指禅”点几颗字，一上午累得腰酸膀痛眼花手指抽筋也打不出100个字。瘦猴秘书长给他配了个科员专门打字，他那长长的调研报告才转化为打印品。后来科员积劳成疾，得癌症休了长假。司马处只得捧着一摞稿纸到一楼双云打印店去处理。直到苏欣来了，事情才有了转机。苏欣本来是“一村一大”，但她吃不了边远农村的苦，她爸是瘦猴在党校时的同事，瘦猴直接找到乌河县的武国县长，就把她借调到市政府办来了。正好经调处缺个打字员，于是她走进了司马处的办公室。司马处第一眼见到苏欣时简直大吃一惊：这个美女大学生好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光彩照人，不穿高跟鞋也比自己高出一头。特别是她那十根灵巧的手指敲起键盘来就像在弹钢琴，很快就打出一份厚厚的调研报告。她双手托着报告甜甜地说：“司马处长，请您审阅。”司马处自从当处长以来，第一次听人叫他“处长”，还“审阅”呢！他呆呆地盯着苏欣的脸“审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苏欣将稿子端端正正放在他办公桌上，嫣然一笑，去玩电脑了。

苏欣教会司马处上网玩游戏，还帮他注册了QQ，网名叫“白马王子”。司马处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个糟老头子怎么配做白马王子啊？”苏欣说：“怎么不配？网上好多四五十岁的女人还叫“少女怀春”呢。又没人来查你户口。”司马处说，那也不行，人要讲诚信，孔子说人无信则不立啊，要不就叫“老马识途”吧。苏欣说好，显得成熟，成熟的男人才有魅力呢。果然QQ一挂上就有个“风流寡妇”过来打招呼，司马处紧张得不得了，脸都红了，不知如何应对。忙叫：“小苏，快来，有人来了！是个寡妇！”苏欣一张俏脸凑过来，司马处顿时被一阵莫名的幽香包围，仿佛阳光明媚的春天去郊外踏青躺在长满鲜花的草地上，被一层氤氲之气包裹着，人有点犯晕。如此近距离欣赏苏欣吹弹得破的脸蛋，让他想起“人面桃花”的诗句。每次见苏欣袅袅婷婷地进办公室，他又想到用“烟视媚行”形容女人姿态美，感叹古人造词的别具匠心。晚上，他那个曾经用猪老壳都贡（方言读jiong声调阳平）不起来的话儿竟异常坚挺而持久。老婆死死箍着他说：“老公，我要死！”翌日，一大早他就听见老婆在厨房里哼流行歌。他躺在床上突然想起当知青时吕大中对他说：“女人上下两张口，都吃饱了才相安无事。”他疑心老吕是从他的姓氏产生灵感发表这句名言的，因为他说：“要是我说得不对，我吕字倒过来写！”

他仿佛一夜又年轻了，下班去理发店，走出来就变成了年轻小伙子。他本来就长得不难看，甚至还有点帅气。加上一路来爱看点书，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嘛，他脸上还真露点儒雅的气质呢。他突然觉得电脑是个好东西，以前他怕它不敢碰它，甚至还恨它，因为瘦猴批评他不懂电脑跟不上形势。如今他爱它想它，一进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它，连茶也来不及泡。苏欣将一杯浓茶递到他手里，“司马处长，谢谢您对我的关照，我走了。”她说，“走了？到哪里去？”司马处忙问。“秘书长另外给我安排了工作。”原来胡兰琴副市长的秘书到乌河县挂副县长去了，她看中了苏欣，瘦猴就安排苏欣给胡兰琴当秘书。司马处怅然若失，盯着对面的空办公桌椅发呆，直到“寂寞一枝花”滴滴滴发过来许多甜言蜜语，他才回过神。

下午，曾贤到办公室来串门。“这么久手气如何？”，“我早都洗手不干了。”“你也忍得住？哦，原来上网和美女聊天啊。哈哈哈！”司马处在办公室和曾贤最和得来。曾贤也是老办公室了，做过坐班秘书，当过跟班秘书，也任过秘书科长，就是老提不起来。现在还是外事侨务办的副主任，正科级，跟自己一样。“你晓得向作家出书了吗？”曾贤说，“向作家？就是那个在方志办工作的向作家吗？”司马处站起来说。“是啊，如今他真成作家了。”司马处一向来就有点瞧不起向作家，他本名叫向富贵，因为一心想当作家，又嫌父母取的名字太俗，所以参加工作后就改名向作家。他最近出了本书叫《方言集锦》，就是将各县送上来的方言材料汇编在一起，按照方言原文、读音、释义、例句这样的体例编写了大约一千余条，署名向作家著。司马处想到自己流产的《经调文存》心里酸酸的。当他从10楼坐电梯下来到政府廉政食堂吃饭的路上，“管他的”，顺手把向作家丢进了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