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处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邓有民    阅读次数：22985    发布时间：2013-11-12

七

吃饭的时候，司马处竟然没胃口，“莫非是饿过身了？”他想。白乐走过来说：“司马同志，请你下午就把简报和检查汇总材料拿出来。”司马处熬了一个下午，终于写好了汇总材料和简报，可是白乐看了说不行。司马处只好重写，白乐还是说不行。这样反复了好几次，白乐才勉强说可以了。又嫌司马处不会打字，司马处只好拿到一楼商务办公中心打印，垫付了一笔打印费，钱包里的余额变了，但他觉得自己更像个二百五。

督导工作继续了一个星期，每天除了听汇报，就是查看资料。还下过几趟乡镇，算是深入基层了。每天都有好吃好喝的款待，谭空武国轮流陪着。司马处这次跟方正白乐出来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其他都不说，只说喝酒，原来大有学问。他发觉当领导首先得有好酒量，你看方正、白乐、谭空、武国，哪一个不是公斤级别？他们天天喝，哪怕头天喝再多，第二天仍然有战斗力。有时一天要喝好几场，还很少喝醉，酒文化又那么丰富。小石却不以为然，他说：“扯卵谈！他们喝酒的那些花脚乌龟我全都清楚。”于是他向司马处说，酒场如战场，要讲战略战术的。比如有一招叫“清仓移库”法，就是一上桌先向服务员要一罐饮料，记住要包装不透明的那种，插上吸管慢慢把饮料喝光，剩个空罐不要扔，装着还没喝完的样子。等会喝白酒的时候，只喝不咽，然后装着喝饮料，嘴对着吸管把白酒从口里缓缓吐到饮料罐里，神不知鬼不觉。你看他喝再多，一滴也到不了自己的胃里，全部装进饮料罐里了，满了还可以再叫一罐新的，再如法炮制，包你千杯万盏不倒！司马处听得直咋舌，原来竟有这般巧妙的法子啊，那可是一百块一杯的茅台啊，吐了也不可惜？小石轻蔑地看他一眼，继续说，招数多的是，还有“乌龙摆尾”、“李代桃僵”、“偷梁换柱”、“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还有“车轮战”、“赤膊战”、“持久战”……，还有“装腔作势法”、“打退不如吓退法” ……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呢。司马处想，如果孙子在世，定会写一本关于酒的《孙子兵法》。

司马处半夜睡不着，他想，照这样喝下去，国家迟早要被这伙人喝亡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听到小石如雷鸣般的鼾声。

八

按计划督导时间一年，要求每月至少安排一周时间下县开展督导工作。第一次督导任务完成后，白乐经请示方正同意，找瘦猴秘书长商量，说司马处本来是个好同志，但他年龄偏大，身体也不好，好像有尿频症，难以完成繁重的督导工作任务，要求政府办另派一名思想政治过硬、业务能力强、写作水平高的同志。瘦猴只有按最初方案抽派吴嗣芒副秘书长。这样，司马处离开了第七督导组，回到为民服务中心10楼钢筋混凝土围成的办公室，继续以前早九晚五、喝茶阅报、上网聊天、关门调研、按部就班、波澜不惊的日子。

包大庭告诉司马处说，省委副书记蓝美玉因受贿罪被判了死缓，网上曝出他曾有很多干女儿，这些干女儿全都是他的情妇。司马处暗忖：想不到蓝美玉那副武大郎般憨厚的面相，骨子里竟有那么坏，偏偏还有那么多的漂亮婆娘喜欢他。“人家喜欢的是权，不是人！”包大庭说，“你知道他的情妇队伍里，有一个就在咱们这里当领导吗？”“谁？”司马处忙问。包大庭竖起他的手掌屏风，声音比蚊子还细，幸亏司马处耳朵尖，才听出是“胡兰琴”三个字。

“她呀？不可能吧，你莫弄错了？”

“不信，自己上网看去。”

司马处马上想到苏欣，“可惜了孩子。”他自言自语道。

晚上，老婆又跟他吵架。先是说儿子司马一连发三道信息催汇生活费的事，接着又抱怨这个月的人情门户太多，明天还有个“满月酒”等着吃，工资早已透支完了。然后就一如既往、没完没了地数落埋怨司马处没出息，找不到一分外水钱，你看楼上金县长，他婆娘穿什么什么牌子的衣服，挂什么什么样的耳环，戴什么什么样的项链，十个指头都箍满了黄的白的，连脚脖子还拴一根指头粗的链子。你再看看我，穿什么了？戴什么了？用什么化妆品了？看看这张脸！看看这张脸！早成黄脸婆了！那时看你在政府工作，以为你前途光明，迟早是个当官的，乐得我爸妈屁颠屁颠的，狗屁！看你那副窝囊相，还自命清高，整天抱着个书看，你怎么不和书结婚算了？免得害了我和儿子。呜呜呜！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嫁个当官有钱的，这辈子死了都不值哟！唉！呜呜！

一场声泪控诉，让司马处顿时丧志。灰头土脸，直翻白眼，却无言以对。想想老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的，自己无可辩驳，但又无可忍受，只好把自己关进书房里，面壁思过，抄魏碑晋帖，又觉得心烦意乱，站起来在房间里转圈。

他想金县长的婆娘脚脖子上拴根指头粗的金链子，不成了养宠物了？那婆娘长得圆滚滚肥嘟嘟的，觉得倒也十分像。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又怕老婆在外面听见，顽强地忍住了。又想到儿子司马一，从小就没少让自己操心，一出世为取名字就大费周折，自己关在书房里查《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辞海》、《辞源》，就差没查《康熙字典》了（因为家里没有）。找了许多字进行比较、分析、权衡，他因为自己的名字总是被别人误读误写，造成多大的麻烦呀。所以，痛定思痛，他决定拿既简单又常用的汉字来为儿子取名。最后弄出七八个方案来，征求老婆意见，老婆说，平时看你爱读书，怎么连个名字都取不好？要简单又要常用，我看就叫“司马一”算了！司马处顿觉眼前一亮，对呀，“司马一”多好听的名字！好记好认好写，还赶时代潮流。去派出所上户口，民警同志疑惑地看了他半天，说：“怎么取个古人的名字呢？”他忙解释说，不是“司马懿”那个“懿”，是“一、二、三、四”的那个“一”。民警同志又说：“你是不是想超生呀？第一个孩子叫司马一，第二个叫司马二，第三……？”司马处急了，说：“你看我像违法乱纪的人吗？”民警笑道，那可不一定，坏人又没把“坏”字写脸上呀。玩笑归玩笑，最后还是给儿子上了户。儿子上学后，有一天回来又哭又闹，“我不叫司马一了，我要叫诸葛亮，就要叫诸葛亮嘛！呜呜！”原来，中央电视台正热播《三国演义》，儿子被同学嘲笑，说他打不过诸葛亮，被诸葛亮的空城计吓得屁滚尿流。司马处耐心地给儿子讲了许多关于“司马懿”跟“司马一”的区别和联系，还讲了历史上的“司马懿”跟小说里的“司马懿”的区别，儿子哪里听得进这些？仍然张圆了嘴嚎！他妈说，“乖儿子，听话，别哭。别听你爸那一套，听妈妈的。谁说我家司马一名字不好了？司马一就是要拿第一名呀，我儿子样样拿第一呢。”儿子听了信以为真，不哭了。果然，后来儿子学习成绩非常好，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尖子生，还真拿了许多第一名回家，高考是全省文科状元，名副其实的第一名！进了北京大学。司马处觉得自己所有的失败和失意都让儿子给扳回来了。他逢人就说：“我儿子是北大的！”所以，满月酒可以不吃，儿子的生活费是一定要汇的。第二天他就向曾贤借了2000元，给儿子汇去1500，剩下500，去吃了满月酒。老婆常说：“人情到，卖锅灶！”人情大于天，请到了好意思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