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树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罗国锦    阅读次数：86231    发布时间：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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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白昼过得飞快，古斯风尘仆仆赶到杨员外家门前，天色已经全黑，只有两名家丁哆嗦着看护院落。他高声喊了一下，惊得他们一起跑来。见是古斯，家丁没好气地大声喝问：“黑漆漆的夜，你又溜来干什么？”

古斯担心二小姐听不见，声音放得更大：“杨员外在家吗？我今天进山打猎，奋力捉住了一只肥壮的野猪，因此送来孝敬孝敬呢。”

家丁不信，开门出来看看。看见古斯背上果真是一只大野猪，扭曲的脸庞立刻变得和悦起来，忙不迭地喊：“哟呵呵，好大一只！快往里走，快往里走。”一边说话，一边跑到杨员外住处。

见家丁放人，古斯乐得赶紧跨进大门，亦步亦趋跟着走，不时扫视心上人的闺房。此时，他不想别的，只想亲手将梅花送到二小姐的手上，好让她由衷为此惊喜一场。杨员外听见门外的喊声，他显得很不耐烦，懒洋洋地走了出来。刚跨出几步，一眼就看见了古斯，气得差点开口叫骂。家丁机灵，见主子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慌得上前指着古斯的背上讨好地说：“员外，请你过目。这古斯乖巧，大老远给你老送口福来了。”

“哎呀呀！好东西，好东西。一年半载了，还没碰过它，我心里正盘算着弄一只来吃呢。好样的，快给我放下来。”杨员外顺着家丁的手，猛然看见古斯背上的野猪，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嘈杂的谈笑声惊动了一院子人，尚未入睡的都赶出来围观。杨员外喜不自禁，当夜赏了古斯一顿便饭，让他站在墙角慢慢吃喝。但他无意就餐，右手紧紧攥着花儿，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家丁见了心里不悦，赶紧催促：“时间不早啦，快点吃了回去睡觉！”

古斯回过神来，慌得收回视线。他胡乱扒了几口饭，这才看见二小姐从闺房姗姗而来。古斯乐开了花，猛然站起身来，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鼓舞着自己，他真的很想冲上前去。但他担心这样会引起他们的极大不满，只好静静地偷看她美丽动人的姿容，希望二小姐能及时发现自己。古斯悄悄地瞅了半天，不料她竟然没有看见他，家丁更不愿提及此事。他想呼喊，但心里明明白白，纵然吃了豹子胆，也不能鲁莽行事。正在着急，一片洋芋皮卡在喉咙里，塞得古斯不由自主地咳嗽一声。

“哟，那不是古斯哥哥吗？”二小姐回过头，忽明忽暗中认得是古斯，不由得惊呼起来。她不由分说，像一只小鸟高兴地跑到古斯的身边，柔声说：“原来野猪是你送给阿爸的，我替阿爸感谢你啰！”

“小丫头，不识贵贱高低，赶紧回屋睡觉去！”杨员外一看，感觉势头不对，唯恐古斯把女儿的心勾了去，顿时火冒三丈，不许她多管闲事。

古斯最怕二小姐被喊走，心情万分激动。只见他呼啦一下丢掉手上碗筷，不失时机地拾起身旁的花枝，双手战抖着递上前，十分真诚地说：“二小姐，梅花摘到了，今晚特意送给你欣赏。”

“好香！谢谢哥哥啦。”二小姐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接过花枝放在嘴边嗅了嗅。她说罢，向他嫣然一笑，接着一溜烟跑回闺房里去了。

古斯心底一片温馨，觉得不虚此行，也转身出了大门。家丁见此情景，不知如何是好。杨员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只怕这一对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女日久生情。他想训话，不想古斯没等他挨近，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杨员外气急败坏地冲门外大声怒吼：“古斯，下次别再来我家烦人！胆敢进门半步，我喊家丁打断你的腿腿。”

走出不远，古斯听见骂声，心里又气又忧，暗想自己下次没法再来了。他痛恨自己为何生就的贱命，不但被人瞧不起，还要招致无理的怒骂。回到家中，孤零零的看家狗跑来，围在他身边摇着尾巴团团乱转，仿佛担心主人再次离家出走。古斯心疼地抱起它，感慨万千地说：“阿狗啊，你和我一样，生就的苦命。”言罢，泪流满面。

过了十日，百无聊赖的古斯坐卧不安，鬼使神差地爬上枪杆岩的顶端，遥望西面杨员外的庄园，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寒风刺骨，他却浑然不觉，直至傍晚才拖着饥饿不堪的身子回家。当夜深人静，古斯无法入睡，寂寞和相思比寒冷更令他恐惧，多日来他总是这样处在惊恐不安中度过。愁烦之极，他只有吹箫。在他看来，吹箫是自己唯一的解脱方式了。正吹得忘情，门外突然咚咚作响，有一个熟悉而急促的声音传来：“古斯哥哥快开门！古斯哥哥快开门！”

“这不是二小姐的声音吗？”古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即从床头跃下地面，吱的一声打开房门。他举目一看，二小姐憔悴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两行晶莹的泪花在微弱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啊，原来是你！天寒地冻，夜半三更，二小姐怎么来了？快进。”古斯又惊又喜，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兴地冲着她喊。

二小姐并不作答，刚进了屋就扑倒在古斯的怀里，呜呜呜呜痛哭不止。她是一个快乐的天使，一向以来都是阳光满面，不知什么叫悲伤离合。但在他的面前，她觉得自己似乎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这使得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感受到她丰满柔软的胸脯，古斯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应对。相思对他而言，如同一个人的隐私，自己明白就行。二小姐如此大胆的举动，在他看来已经超越了个人的底线，实在让人无地自容。一阵惊慌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镇定从容地问：“二小姐，莫非你有什么伤心事？请实话告诉哥哥，哥哥一定会帮你解决。”

二小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慢慢地止住泪水，两眼多情而忧虑地望着他回答：“古斯哥哥，前些日子，有个大户人家前来提亲。爹爹贪恋人家富甲一方，马上满口答应。妹妹不许，当面与大人顶撞了几句，惹得他大为恼火。对方催得甚紧，爹爹又让众人苦苦劝说，妹妹仍然不为所动。愤怒之下，爹爹发了狠心，私下与人定了婚期，到时将强行送行。妹妹百般无奈，遂假意答应，骗得爹妈放心。今夜寒冷，妹妹借守门家丁钻进偏房取暖之机，前来告知实情。”

“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古斯听完诉说，犹如当头挨了一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处在深深的忧愁与焦虑之中。

“你赶紧带我走啊！再犹豫不决，必定遗憾终生！”二小姐见他拿不定主意，声嘶力竭地说。

带走二小姐，这是古斯从未想过的事情，打死他也不敢有这样的大胆想法。如今听了此话，他的内心十分矛盾。在他看来，自己一无所有，让二小姐跟着受累，真的让人纠结。再说，杨员外是个嫌贫爱富的人，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思前想后，实在无计可施，古斯冷静下来，认真地说：“说亲的是大户人家，必有享不尽的清福，妹妹还是答应吧。要是跟随哥哥，苦头如山高似海深啊。”

听了这句话，二小姐一脸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片刻，她突然激动地哭诉：“哥哥，妹妹第一次见你时，有似曾相识之感，如同前世有约。获赠九支梅花，已知真情实意，遂暗里以身相许。今后劳燕分飞，哥哥让我怎么活！”说完，跑出门要寻死。

古斯大惊，一个箭步追上去，抓住她细嫩的手，轻声安慰：“妹妹呀，你先听哥哥说。不是哥哥绝情，实为你好。妹妹嫁了他人，至少还能相见。如有三长两短，哥哥也无法活着。”

二小姐闻言，抽泣着回答：“家财取之于地，爱情取之于心。如果哥哥对妹妹好，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古人言：人勤天地宽，人懒道路窄。只要咱们勤劳耕作，何惧缺吃与少穿？”

“妹妹说的在理，哥哥答应带你远走高飞！”二小姐的话，让古斯茅塞顿开，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夜，两人相拥而眠，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