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旅馆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陈光华    阅读次数：31264    发布时间：2013-11-27

五

这天晚上，我和老婆还是在一张床上睡觉。我们心中都有气，谁也不开口说话。我认为，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李玉萍是清清白白的女人，我没有理由向老婆低头。就是违心地向老婆低头，那不是害了李玉萍吗？李玉萍在田大友面前又如何交代？我也相信，如果自己不说，要是李玉萍见到田大友后说了同路的情景，以后老婆还是会知道，反而更加说不清楚。我问心无愧，行得端坐得正，于是吃晚饭时，就说了和李玉萍同路的事情。

我仰面躺着，从窗外透进来的灯光，让我看到楼顶变幻莫测。夜深了，窗外一片寂静，我好像听到了老婆的抽泣声。我想哄哄她，又怕火上浇油，只好硬起心肠不理她。我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叹息的是，我们结婚已经十年，儿子八岁多了，她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老婆背对着我。此时此刻，老婆心里肯定也是打翻了五味瓶。为了这个家，把老公先留在家中做农活，照顾上学的儿子，她一个女人外出打工，没想到如今出现这样的事。老婆肯定觉得是我对不起她，只要我承认错误，发誓今后永远不同李玉萍有任何来往，她还是会原谅我的。

天刚刚亮，我就起床了。我不知道自己是睡了一会儿，还是通宵没有睡。心中有事，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大半年时间没有碰女人，老婆就睡在旁边，竟然连一点想干那件事的欲望都没有。

老婆也起床了，气归气，饭还是要吃，她一言不发地做好了早餐。早餐很简单，一碗肉丝汤，然后吃面条。我几次想开口，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有我的想法，先开口同她说话，那就说明自己理亏，在请求她原谅。只要她先开口，事情就有转机。以往都这样，两口子吵架，总是理亏的那方先找对方说话。只不过以往吵架都是为了家事，而这次，却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与我一起住了私人旅馆。

老婆洗碗时，终于开口了，可是她的这句话让我感到绝望，昨天晚上，你个狗日的碰都不碰我一下，更加说明你和李玉萍在私人旅馆干过那件事了。我竟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不知道该怎样说，就问了一句，怎么办？

老婆反问，什么怎么办？准备离婚吗？如果你不承认错误，我早晚有一天会和你离婚的。

听到“离婚”两个字，我头皮发麻，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但我还是平静地问，我是说今天还去不去食品厂报名？

报个鬼的名，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老婆气冲冲地说。

我也是个倔脾气，理直气壮地说，那好，我走，我马上就回家，既然你不想看到我，我在这儿也没球得鸡巴意思。我拎起行李包，不再多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门时，我听到老婆说，你个狗日的，你要走就走，吓不到老娘一跳，离了你我照样过日子……

我一时冲动离开出租屋，来到大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流，我不知道该走向哪里。老婆正在气头上，她说的也许是气话，只要我态度有所转变，她的气就会消下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一气之下就说出了我马上就回家的话。我之所以不肯退让，那是因为我问心无愧。事实上我不会马上回去，等她气消了以后，我再劝劝她，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怎么说，我们结婚十年，风里来雨里去，还是有感情的，再说她既然这样大发雷霆，肯定还是因为爱我。说不定她会给我打电话。想到这里，我掏出手机一看，哎，去他妈的，没电了。我身上带有充电器，却没有地方可以充电。管他呢，反正下午要回出租屋的。

我边走边想心事，不知不觉过了几条街。我无所事事，看到哪里有搞促销活动的，就停下来看一阵，然后又往前走。

六

市火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来回走动的都有。我和李玉萍进了售票大厅，排队买票。到广州火车站的票好买，半个小时后就买好了。发车时间是晚上七点十分，还有将近四个小时要在火车站度过。

我们到了二楼第三候车室，找个空位坐下来。坐了一会儿，我觉得实在难受，就离开了候车室。候车室外，阳光明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去了报刊亭，看了好一阵子，连三块钱的故事书，我都没舍得买。我虽然初中毕业，平时却喜欢看点故事书，这在我们村是少见的。当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只因为家里太穷，不得不放弃。后来，我成了村上的代课教师。我老婆当初愿意嫁给我，就因为我是代课教师。谁知好景不长，三年后的那个秋天，我的代课教师生涯划上了句号，原因是村书记不让我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侄女。

我没有想到，在火车站附近卖水果的地方，遇见了李玉萍。李玉萍正在买苹果，见到我，说，我也坐不住，就出来走走，顺便买点苹果好在车上吃，要坐一天一夜哩。

我笑了笑，说，坐在那儿等，时间过得特别慢，出来逛几圈，时间过得快一些。

这次又是相遇，我没约她出来逛，她也没约我，所以我们都显得轻松自然。李玉萍问，你出门了，那你儿子呢？

我说，只好请爷爷奶奶帮忙照看。

你一个人在家，要照看儿子，还要忙农活，累不累？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个心底善良的女人，她关心地问我累不累，一阵暖流从我心里流过，我顿时觉得不累了，于是说得含含糊糊，有时候觉得特别累，有时候又觉得不累。既然她问了我儿子的情况，我也不能光顾着说自己，就问，你也出门了，那你小孩呢？我不知道她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就说小孩。

我女儿在她外婆家，都上一年级了。

我有些吃惊，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多大年龄？女儿都上一年级了。

马上就三十岁了。

李玉萍看上去很年轻，但是我不能像电视里的人那样说，你好年轻哦，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如果那样说的话，李玉萍会怎么想呢？说不定还会产生什么误会，以为我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一个讨女人欢心的人。

后来的话题，是李玉萍问起了我老婆。她称我老婆为嫂子。我说，我老婆是个好胜心强的女人，为了这个家，操了不少心。

李玉萍说，嫂子一个人在外面，挺不容易的，你要对她好点。不过现在好了，你们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我心里再次暖融融的，真想大声说，玉萍，你是个多么好的女人啊！

时间过起来说快也快，不知不觉暮色降临，我们返回候车室。上了火车后，我有一种轻松喜悦的感觉。那天晚上，大约十二点过，我去车厢连接处抽烟，顺便上洗手间。回到座位时，我面前的桌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削好的苹果。而这时，李玉萍似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