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把三叔叫到他睡觉的小砖房里,从外面用棍子别上。然后就跑进东屋里隔着玻璃看着。
“婶——”老家人串门都有在门洞喊一嗓子的习惯,驼大娘扯着大嗓门一进门洞就喊上了。
咚!浑身套着塑料布、顶着大铝盆的哥哥用长竹竿捅了一下马蜂窝就在盆里蹲下了。我隔着玻璃看到马蜂窝掉在了硬板床的草席子上,飞起的马蜂顺势就都冲着驼大娘去了。
“哎呀~~!”胖胖的驼大娘掉头就跑,笨拙的身子扭动起来带着身上的肉坨直晃,穿着那件大花凉褂一路狂奔着就跑走了。事后哥哥听村子里人讲,胖胖的驼大娘为了躲马蜂,围着村子跑了一大圈儿。
几天之后驼大娘跑来跟奶奶告状:“这几个熊玩意儿恁二虎(很愣,做事欠考虑)!害得我呼哧带喘地窜遍了整个村子!现在脖勒盖儿(膝盖)都疼!”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驼大娘指着脸上、手臂上说:“你看,你看!当时针扎样的疼呢。抹了一堆马子菜才好。不过啊,婶子,我的牙真的好啦!这玩意儿恁灵呢!哈哈!”驼大娘其实是个心大又很善良的人,尤其喜欢我和哥哥,多年过后我们聊起这事儿来,她的话语里全是怜爱,没有一点点责怪。那时候我和哥哥是那么的淘,吃了她家很多的饭。每次找不到奶奶,到饭点去她家坐下就吃,跟在自己家一样。哥哥还记得过年的时候“摸光头”的事。
驼大爷家有两个闺女,俊丽、俊玲,还有一个儿子叫小蛋儿。因为这个儿子来得太宝贝,小蛋儿小时候一直都是剃个光头,脖颈子下面拖一条小辫儿的。哥哥跟大爷家的立国哥跟小蛋儿约好大年初一一早去他家玩儿。大年三十晚上一家子熬年,吃过午夜十二点的饺子,哥哥跟立国哥也不困,他俩一合计,还是去村头找小蛋儿去吧。
走到他家土墙门口,突然有一个说:”要不给他个惊喜,我们翻墙过去吧。”
他们摸黑进了屋,炕上躺着一家几口,黑乎乎看不清。但哥哥眼尖,看到一个亮光的秃头在月光下,上去摸了摸,光溜溜的,但没动静,便使足劲儿“啪!”上去狠拍了一巴掌。“谁啊!”驼大爷扯着厚重的嗓音抬起头闷声问。哎呀,打错了!忘了驼大爷也是秃头!哥哥和立国哥狼狈地窜出。后面的驼大爷听出声儿来,甩出一只布鞋来骂到:“你俩秃小子,你们等着!”两个坏小子儿狼奔豕突,落荒而逃,鞋底子从头顶飞过,还不忘从裤兜里掏出个炮仗点了扔到外屋灶底,直接把锅炸坏了。我们小时候在老家是那样的无法无天,可老家的人回报我们的却是无尽的宽厚和亲和。
冬天来了,院子里,门洞上,房顶上,都罩了厚厚一层白雪。早上起来屋里分外明亮,我从窗户里向外望去,三叔披了个麻袋片,下身只罩了半截,露着膝盖和小腿儿,在雪地里嗒嗒直蹦。“怎么不冻死你这个孽障,也让我省省心!”奶奶在堂屋里大声咒骂着。可是三叔仿佛没听到一样,还是用两只手把麻袋片纠到脖子底下昂头兀自蹦着。
我问哥哥:“你说三叔知道冷吗?”
“不会知道吧.”哥哥说:“冷了他就会穿衣服不撕了。”
“不知道就好了,比知道强。”我心里酸酸的说。有时候晚上折腾够了,白天他就会蒙头大睡,醒了也就是愣神或者自言自语。
那时我还有个四叔,也就是小叔,发婶婶说,他的小名是叫华儿,遗传了家族里的基因,长得英俊魁梧。他当时是民兵连长,自己有枪。后来运动来了,三叔天天疯在院子里,说了几次媒,女方一见家里的情况都打了退堂鼓。曾经风光一时的他顿时无尽的抑郁委屈和愁苦无处诉,便满村找奶奶。遍寻不见,那时的奶奶天天在打牌桌上,饭有时都不记得做,他看了家庭现状悲从中来,回屋拿了枪便开枪自杀了。
老姑(我们把小姑叫做老姑)那时岁数还小,奶奶是天天的打牌不过日子,一天也没多少时间在家。那时村里做饭都是大柴火锅,也烧一种油。老姑在家做饭点油的时候突然火窜到灶外,一下子烧到了老姑的脸,整个脸都烧脱皮了。正值花季的姑娘,就这样毁了容。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