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爸爸结婚,老姑有一次去看妈,临走时聪敏的妈妈看出些苗头,老姑说活着没什么意思,妈妈怕出什么事,赶紧用话语安慰,还一咬牙买了双新皮鞋送给老姑。但心下想这也不是什么常事儿,就催促家人抓紧给老姑找了个婆家,老姑就这么草草地嫁了过去。
那几年似乎前一辈的风水到了尽头,爸爸很小的年纪便去了包头,说是上技校,其实就是想逃开这个家庭。而他穿着一身棉衣裤走的,多年后穿着同样那身半截棉衣裤捉襟见肘地回来,多年飘泊在外,已经长高了很多,生活无人问津,冷暖自知,成了他多年的伤痛回忆。
爸爸在兄弟中排行老二,对于家族的衰败有着深刻地痛恨,这种恨在他心里多少年不能释怀。爸爸从包头回来,爷爷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下到了白洋淀潘庄子村。爸爸比妈妈大五岁,据说也是瞒着妈妈。那时候的妈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长得漂亮而且开朗、爽快。北京的小叔多年后还跟我说,记得第一次见妈妈的样子:年纪很小,很开朗很漂亮。爸妈有一张结婚照片,年轻的爸爸很帅气,戴着五星帽,帆布鞋,穿着工人特有的夹克工装服,翻到外面的白衬衣领,妈妈扎着小辫子,上身小格子衣服,围着围巾,布鞋。两个人怀揣红宝书,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喜悦和单纯。
相对于爸爸和大爷(爸爸的哥哥)对于家庭的痛恨,妈妈和大娘(大爷的妻子)对于嫁入的这个家族则有着无止境的抱怨和怒气。大娘活着的时候就明确表示,不会养奶奶老的。她也确实这样做的,但她在奶奶去世后很短时间便也去世了,结束了婆媳宿年纠缠的恩怨。小的时候,妈妈经常说起奶奶什么也没给过爸妈,唯一给的,就是结婚后拉过去的一车柴火。爸妈到沧州后一开始就寄住在老伍大姐家,后来才自己攒钱盖了房子。只是那时候太穷了,房子是用砖盖的空心的,不保温。那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了,我现在仍然记得小时候冬天那空心房子的出奇寒冷。
上小学之前我是在老家渡过的,田地里的庄稼,果园里的瓜果,池塘里的鱼虾,大人的事和恩怨我不懂,只觉得老家实在是太好玩儿,奔跑在那片秋收冬藏的土地上,奶奶整日忙着打牌又不怎么管我,村子里永远有我开发不完的欣喜。老家的院子里的西边有一个大的麦秸垛。夏天的时候,北房的屋子里迎面大镜子下面会摆上香瓜,闻香味用的。屋子的地面上洒了水,湿湿的。我会溜进屋子里去桌上的摆盘里拿香瓜,悄悄的走到院子里麦秸垛下去吃。冬天火炕头上会有爸妈给太奶奶带的点心。我也会偷几块放在嘴里。村子北头立永家房后有一棵大桑椹,每到采食的季节,那一颗颗肥甜的桑椹常把我吃得满嘴乌青。而最好吃的两样东西,是我每次回老家必要苦苦找寻的。一个是知了猴儿,一个是毛毛草下的白蘑菇。知了猴是要在傍晚的时候约了一群小伙伴,打了手电,去村子边上的树林下边去找,看到平滑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眼儿,用木棍去挑,窟窿会越挑越大,挖下去,就是一只胖胖的爪子乱舞的知了猴儿。晚上一会儿的功夫会捉几十只知了猴,回家放在大海碗里,用盐腌了,第二天清早用油一炸,脆香味美,满口余香。
夏天,一场大雨过后,第二天清早要去做的事情,就是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去麦场边上的草窠子里找毛毛草蘑菇。那是一种很细很小的白色蘑菇,纤弱地一群群地簇拥在草根下,像练芭蕾的小姑娘,纤纤地撑开一个个小白伞。一簇簇挖开去,能挖出不少,回家剁些肉在里面包饺子馅,真是清新爽口。
冬天的农村是那么的寒冷,可老家的大灶是热的,炕是热的。还可以穿上暖和的毛儿窝。就是那种芦花或蒲草编的鞋子,,深帮圆头,冬天穿了在雪地上走也不会冷。有时候还会在脚踝部缝上厚绒布。
我成了地地道道的乡下孩子,尽情享受大自然无尽地恩赐。回老家看我的妈妈看到瘦瘦黄黄的我,怯怯地躲在奶奶身后不叫妈妈,心里很酸楚,对奶奶说怕我呆久了跟她生分了,就把我带回了沧县的家。可是爸妈每天都要上班,没人管我,也没找到接纳的幼儿园,只好把我锁在家里,从此我开始了两年的禁锢生涯。 一早晨起来,家里静悄悄的,父母都去上班了,我环视屋子里,静得有些可怕。走到院子里,榆树在轻轻地摇着枝桠,大门是从外面锁着的,突然觉得屋子的某个地方会有双无声的眼睛看着我,我吓得一头扎进屋里床上的被子里不敢出来。
秋天的树叶黄了,叶子一片片掉下来,会有不同种类的鸟儿飞临院子的树上。我在院子里溜达,实在无聊了就会爬到大门底下,下面是有铁栅栏的,可以看到外面。我喊外面的小伙伴,他们有时候会爬在门外边跟我玩儿一会,但终究还是没耐心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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